在權健集團巨大客流量帶動下，天津武清區形成了“直銷一條街”。（南方週末記者 李在磊/圖）
12月27日，天津成立聯合調查組進駐權健展開核查。其所在的“直銷一條街”，商家全部關門。
“直銷”一條街
權健集團公司外邊的“直銷一條街”。（南方週末記者 李在磊/圖）
思姐不停搓著手，在店門口來回踱步。她脖子裡纏上圍巾，腿上的護膝也裹得嚴實。每當聽到大巴車的轟隆聲，她就穿過貨攤侷促的過道，迎著寒風向外吆喝，“各位老師們，要不要來看看，都是權健的產品。”
售出數十條毛巾和一堆小玩意之後，她開始透露賣權健周邊產品的奧妙。全國各地的權健“會員”，幾乎每天都有人帶隊到天津總部開會、學習，一車一車人拉過來，帶旺了一條街的生意。舉目所見，路邊佈滿了火療毛巾、資料、器械等，專供火療店的批發商。思姐說，街上的產品與權健公司裡賣的東西一模一樣，價錢會便宜些。
“每個人過來，都是想發財，可是錢哪有那麼好賺。”四姐店裡的夥計說。他正在把箱子往外搬，好讓外地訪客近距離查看。“我們不做權健（直銷），只賣東西，賺個小錢兒”。
這天是2018年12月27日早晨，氣溫驟降，一列簡易招牌在寒風中佇立，“三奔子”（三輪摩托車）在丁字路口集結，包車司機插上“直達權健公司”的指引，飯店也開業了，食客們放下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叼上幾嘴便匆匆離開。
天津市武清區森淼路與世紀西路夾角的這片街區，緊挨著“大名鼎鼎”的權健集團。不足千米的街道旁，林立著一二十家專門做權健會員生意的專營店，儼然“直銷”一條街。儘管權健北大門的銘牌上，寫著不要購買公司外物品的標識，但並沒有阻擋這些“造夢者”的熱情，他們仍然在此購買貨物，運往密佈全國各地的火療店內。
實際上，街角店面賺取的份額只能算是“蠅頭小利”。
兩天前，丁香園旗下公號發佈推文《百億保健帝國權健，和它陰影下的中國家庭》引發輿論關注，文章稱，內蒙古一名七歲患癌女童，因為聽信宣傳，改用天津權健集團產品，病情惡化身亡。並且，權健集團通過發展下線的方式違規直銷，締造了年營業額近200億元的保健品帝國。
12月27日下午，天津成立聯合調查組進駐權健展開核查。“直銷一條街”商家全部關門，三輪車也被清理乾淨。
“每一個過來的人都想著發財”
“去年就搞過一陣，歇了兩個月。”思姐是權健集團所在的武清豆張莊鄉當地人。她的商店除了批發、零售權健集團周邊之外，還兼賣大麻花之類的天津特產，甚至也可以幫忙聯繫包車業務，“都是外地人過來，什麼都需要”。
據思姐介紹，街上的商店、飯店，趴活的出租車，做的都是權健會員的生意，全國各地的人都有，甚至有非洲人、越南人過來店裡買東西，“凡是過來的，都是想著怎麼發財的”。
權健集團公司內部的展覽館，陳列著權健集團的系列產品、公司大事記、輝煌業績。一位工作人員介紹，每天有上千人參觀展館的中醫文化長廊。公司內部的大廳設施齊全，甚至有供會員休息的茶吧。大廳內，也有供挑選商品的櫃檯，裡面所售產品與外邊商店大同小異。
被媒體曝光後，公司高度戒備，原定於12月26日與27日兩日舉行的兩千人招商大會，只開了一日便草草結束。“我們是來旅遊的，會還開不開不知道。”12月27日，散會的會員參觀完公司後，購置了一圈商品，就乘長途大巴車開始退場。
“我們也不做權健，只賣東西。”思姐隔壁另一家商店的售貨員說，會議散場後會員選購的商品，只佔到他們銷售比較小的部分。一些老客戶開了很多家店，會跟專營店保持業務聯繫，“微信上直接轉錢，就給他們發貨了”。
這位售貨員說，自己也沒統計過有多少種類，凡是權健的產品他們一應俱全。火療店的日常消耗品，大多找他們供貨。但是，加入權健成為會員，要繳納不少會費，也需要消費不少產品，則是直接從公司走貨，價格貴很多，“店裡用的，跟做直銷的渠道不一樣”。
店裡銷售的商品琳琅滿目，放大版的直銷牌照、藥品GMP證書、經絡圖、權健火療教學圖屬於貼紙類，一張10元到25元不等，應有盡有。資料類包括《成長寶典》《火療手冊》《權新雜誌》《束式管理》，以及最顯著位置的權健集團老闆束昱輝的自傳《生命的代價：民間秘方瑰寶鑄就當代神醫》。磁療儀、按摩錘、火療罩等等器械，也比比皆是。
12月27日，街道上的商店被查封之後，仍有一些外地來的會員，在權健集團公司內部活動。各地多家火療店也在正常營業。
“直銷一條街”上的店鋪裡銷售的周邊琳琅滿目，與權健集團公司內賣的東西大同小異。（南方週末記者 李在磊/圖）
幾乎每天都有會員到天津權健集團總部培訓、學習，帶旺了一條街的生意。（南方週末記者 李在磊/圖）
“千萬不要忘記過去的老朋友”
一位陝西的會員李春華，在商店裡買了十張貼紙，以及一包毛巾。“你要是感興趣，第一步要自己試著用，這是邁向成功的第一步。”他對南方週末記者說，他在西安市開了一家火療店，這次來天津總部繼續學習。
他們來權健集團總部訓練的一大目的，是學習“直銷”技能。
公司內部以及外邊商店的貨架中，一半都是諸如《懶人計劃之成功寶典》《權健成長寶典》之類的訓練手冊。
在這些手冊中，如何從身邊人著手發展客戶，如何佈置一場會議，如何制定計劃，如何跟進內容，被拆解為成熟的方案、教條。例如，《成長寶典》中，“列名單”單獨成章詳細介紹：列名單是實現夢想、獲取財富的資源，列名單是尋找客戶和經營權健事業的第一步。
書中說，根據親疏之別，將親友、鄰居、校友、同事、朋友的名字，一一列在可以發展客戶的名單，尤其強調了一點，“千萬不要忘記過去的老朋友”。
在另一份《懶人計劃之成功寶典》的材料中，列出了加入權健的模式。加入權健的會員，有希望拿到零售獎金、團隊獎金，設計了複雜的分成體系。團隊分為初級經理、中級經理、高級經理、鑽石經理、皇冠經理等等層級，發展的會員越多，層級越高，初級經理每月可以得到16%的管理回饋，皇冠大使可以達到29%。
在權健集團公司不遠處的京福公路旁邊，還坐落著一座權健腫瘤醫院。與公司總部的展示性、宣傳性質異曲同工，腫瘤醫院的設計也最大程度滿足於參觀需求。
權健腫瘤醫院的設計，也做大程度滿足便於會員參觀的目的。（南方週末記者 李在磊/圖）
醫院門診大樓一樓的儀器室，各種高端設備一塵不染陳列在案。與通常醫院設計的走廊通道不同，這裡安裝了整面牆的透明玻璃，方便儀器展示，玻璃牆建到腰部位置，上有伸出的檯面，方便邊走邊看，還可以把手提包放在臺面上。
大廳側面，張貼著集團老總會見國內外來賓的照片，以及明星來訪的合影。入口處，整整齊齊陳列著六名專職講解員的介紹。“這座醫院蓋出來，就是給人參觀用的。”一位出租車司機師傅說。
權健腫瘤醫院病人很少，在門診大廳，稀稀拉拉坐著不到十個人。走廊那頭的醫護室也都空空蕩蕩。入夜之後，這座15層高的醫院門診大樓只有不到十個窗戶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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