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十三」裡的西安少女:獨自面對成年人的世界


「狗十三」裡的西安少女:獨自面對成年人的世界


我喜歡的美漫《Rick and Morty》故事建構在“平行世界”的理論上,初中生morty跟著外公在無數奇妙的世界中穿梭,遇見成千上萬的morty,幸運如他,能跟著全銀河系第一聰明的外公擺脫地球世界的唯一性,找那些更好玩的瘋狂去處,上帝般經歷小徑分叉的可能性。然而對大多數無毛兩足的人類來說,終其一生,面對的是唯一的世界和確定的可能性。

因此在《這個殺手不太冷》裡才有少女馬蒂爾達之問“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狗十三》裡手捧《時間簡史》的少女失去了她的“愛因斯坦”,平行世界理論依然能給她安慰,必然存在一個更好更善的世界,做錯的選擇可以糾正,現實的版圖不是唯一的版圖。這種安慰在青春時顯得尤為重要。


「狗十三」裡的西安少女:獨自面對成年人的世界


在看《狗十三》,最讓我動容的是撲面而來的熟悉感,取景地在西安,講的是西安第十中學的一位女生李玩的故事,鏡頭裡的家屬樓像我天天經過已經熟到不會在看一眼,李玩的爺爺就是在西安的公園裡隨便碰到的大爺,有著高亢的嗓門,對孫女的寵溺中帶著威嚴,還有那麼點殘留的重男輕女。奶奶長得像是任何人的奶奶,電影裡講的故事就是在西安城市裡推開隨便一家的門看到的小事。


「狗十三」裡的西安少女:獨自面對成年人的世界


李玩的校服是我經常上學時會遇到的校服,我們穿校服時,寬大的校服上衣都會垂到屁股的位置,側面來看,身體成為新月的弧形,袖口挽上去,肥大的袖口會垂下來,更會顯得胳膊纖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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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廚房煮好泡麵,用筷子挑起在窗口散去熱氣。書桌的對面是床,睡覺時候,椅子總是轉向著床的那一面。英語是努力準確而生澀,班級會因為一個蝙蝠就群情激奮,考出好成績,總被爸爸第一時間拉去和朋友們聚餐,給油膩肥碩的叔叔們敬酒。能突然講出很有哲理的話,也能因為一條狗跟全家人鬧翻。這就是中國小孩子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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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努力撐著的爸爸,對全家每個人關心卻時而發愣走神,好在酒局吹牛又容易煽情落淚。繼母是努力演出好媽媽的阿姨,心眼不壞,卻因為剛做了媽媽顯出母性的霸道跟自私。堂堂姐姐是我很喜歡的那種女孩,堂堂是那種喜歡起來,喜歡到要在愛人身上刻字的人,這個年紀的女生,滿心都是對世界的滿腔的愛,“總要喜歡個誰吧”。電影裡對不同人對愛情的處理,我尤其喜歡。青春時的焦慮和迷茫,有人可以用愛情來撫慰,而對於李玩這樣追求本質的女孩子,正如電影裡說的,“我確實想要安慰,但不是這樣的”。

看到有影評以此電影來反思中國教育、家庭和親子關係,我以為這並非一部“敏感”的電影所想傳達的東西。我傾向於把電影解讀為,一顆純粹的心靈如何去認識複雜性,並且在這種複雜中成長和理解他人的故事。成人世界滲出來的複雜性如何被青春的敏感放大,最後被一顆思鬱的心靈揣摩打量,直到吸收。


「狗十三」裡的西安少女:獨自面對成年人的世界


李玩並不具有像叛逆少女一樣的強大反擊力,大多數時刻是安靜的,若有所思的,偶爾會說出早熟的句子。只有那些觸怒到她原則的事情,才會執拗地堅持,貼滿街道的尋狗啟事,不曾放棄的物理競賽此類。也正如我們大多數的人的少年,所謂“意氣”不是表現為多麼無禮衝動刻奇,而是對某種原則和道理的“寧為玉碎”,這種氣質至今也是我衡量“少年氣”的標誌,只有沒有經過磨損的心靈才會對某種原則有銳利的堅持。

李玩真正的劇烈成長的不是那些被傷害受委屈的時刻,反而是開始理解大人,為了禮貌吃下狗肉的時候,就是那些表現得像個“大人”“壞人”的時刻,而哪怕做一次“壞人”,就無法假裝對世界的複雜性不能身同感受,就無法再堅持絕對的“寧為玉碎”,開始理解成人世界的悲傷和勉強維繫。理解了這種複雜性,也就理解了爸爸,既要維持場面,又要私心給狗找一個好的去處,在不同價值都夾雜在生活中時,沒有任何一種能夠輕易“玉碎”,都要在勉強撐住的局面裡找一個安放的瓦全場所。

李玩的家庭表面看上去像《家有兒女》一樣幸福,其實大家都會這個幸福的局面做犧牲和妥協。在所有關於原生家庭的討論中,我願意將家庭本身的命運看成一體。家庭這個小舟的波浪才真正影響了我們每個人,即使是爸爸媽媽也在其中難以自主。

如果光是檢討父母帶來的傷害,那只是單向度的回看,我想千方百計理解的是,是什麼讓一群人本身相愛而又陷入傷害。我們對於父母是渺小的,父母對於他所處的時代,所在的社會,所處的單位也是渺小的。

李玩的爸爸在車裡聽到《再回首》流淚的時候,父女倆真正地和解,不僅是女兒理解了父親角色的複雜性,更是意識到她和爸爸同樣置身於家庭的命運中,感受到同樣的傷害。


「狗十三」裡的西安少女:獨自面對成年人的世界


不過,即使在不完滿的家庭中,小孩子也是最可憐的,巨大而無法理解的事物籠罩心頭難以排解,小時候遇見不好的家庭環境,唯一的辦法就是長大,把難熬的時間捱過去。

我喜歡《狗十三》的原因,也就是我不能把《影》歸為好電影的原因。在人性的廟堂裡,表達一個少女的敏感,用筷子挑著麵條在晚風中晾涼,不會低於一場宏大的政治事業的起伏動盪。如果我們能夠體味更為敏感細膩的情緒,那麼奧運會式的審美就只是對我們的感官的滿足,而不是心靈的滿足。

敏感而脆弱的心靈從來不曾改變過世界,林奕含只能把所有的敏感化作房思琪式的好句子,李玩把關於更為好的世界的想象留給了“平行世界”,而我以為,如果心靈的敏感轉化為才華的敏感,那就是對一切既有的宏大的權力的實踐中攻無不克的存在的“刺點”,是一切對他人痛苦同情的開始。

在看電影我流淚的時刻,正是李玩與愛因斯坦見面而不相認時,選擇讓自己的狗和新的主人開始新的生活,因為學著理解複雜性,是我們理解並共情瓦全世界的開始,縱然這是令人流淚的過程。

貞觀作者

版式設計: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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