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建交40年，起起伏伏前行，磕磕碰碰合作。整體在發展，主流是經貿。兩國關係惡化不符合美國人民的意願和利益。我在美國的一段不尋常的歲月，使我深有體會。
上世紀80年代末，美國糾合西方國家對我國進行“經濟制裁”，給我國的對外交往造成一定困難。當時我在中國駐休斯敦總領館任副總領事，親歷了這段困難時期。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努力工作，打破制裁，突破政治圍堵，重塑中美友好。
1990年6月27日，中國貿易展覽會在美國紐約展覽中心開幕，紐約市議長安德魯·斯坦對中國生產的大熊貓玩具頗感興趣。（高學餘 攝）
積極遊說給予“最惠國待遇”
當時美國給予我國貿易“最惠國待遇”，須一年一度經聯邦議會審議中國人權狀況等諸多政治因素後，才能通過決議。在當時嚴峻的政治形勢下，爭取繼續獲得這一待遇，任務何其艱鉅。我們派總領館主要官員分頭到我們轄區的美南八州遊說，直接做各州州長、州務卿、州商務部、州議會和各大公司的工作，宣講形勢，說明真相，解疑釋惑，推動他們儘快恢復同中國的聯繫和經貿往來。我們向美方曉以利弊，強調對華經濟制裁對美國的不利，如不繼續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美國從事對華貿易的商人必會遭受巨大損失。我們的宣傳有理有據，得到了各界人士的普遍認同。
各路“兵馬”出行後，我坐鎮領館聯絡“指揮”，並就近在休斯敦、達拉斯、奧斯汀等市廣泛接觸州、市官員和鉅商，致函我們領區內的聯邦議員，站在中美共同利益的高度闡明發展中美關係的重要性。我還遠赴俄克拉荷馬州訪問，拜會了州長以下各方政商、官民人士，進行了廣泛的說服推動工作。我親身體察到，他們對恢復中美正常經貿關係和繼續給予我國“最惠國待遇”的意願，不亞於我方。我乘勢動員、安排了幾家公司到中國親眼觀察了中國的政情，這些“敢吃螃蟹的人”起到了突破政府限令的示範作用。
令人欣慰的是，隨著我國國內形勢的良性變化，以及我們總領館的努力工作，美南地區在中美關係上有了微妙的變化。地方政要和民眾的對華態度開始有別於聯邦政府，對華友好的一面在提升。我到各地訪問時，當地官員禮儀鄭重，態度熱情，交換意見認真持重，認真聽取我方的介紹，意見易達成一致，會晤多有積極成果。這表明，中美友好是有廣泛社會基礎的。
與120多位市長拉近關係
1990年7月，美國市長聯盟在休斯敦舉行年會。若能邀請與會市長們到總領館做客，則是我們廣泛做工作的大好機會。此間，現任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會長的李小林同志來到休斯敦。她認為美國市長聯盟在休斯敦開會，機會難得。她信心十足的建言，成為我下決心宴請市長們的助推力。
為了確保活動成功，我和休斯敦市長惠特邁通電話，透露了我的意向，並請她從中推動。她高興地說：“我不敢說與會者都去，但我保證絕大多數人會去。他們大都是我的朋友，我對他們有一定的影響力。我可以把你們總領館宴請列為會議的活動日程。”
當時惠特邁40出頭，兩年一屆的市長選舉，她已獲選五屆，足見她的競爭優勢。她充滿活力，精明強幹，對華一貫友好，與我們總領館合作愉快。她對我擬宴請市長們一事的堅定表態，使我有了成功的把握。
宴會當晚，120多位市長和幾個市的市政委員會主席幾乎全部到場。他們都是散會後直接從會場而來。他們身份平等、沒有禮賓順序、不分先後地湧入了宴會大廳，整個大堂頓時出現了久違的熱烈氣氛。我首先致辭，衷心歡迎老朋友和新相識，肯定了他們在促進中美友好關係中曾發揮的積極作用。我接著強調：“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美國人民也是偉大的人民。我們兩國人民的偉大友誼是世界的大事。我們兩國人民在維護世界和平和安寧中有著共同的願望和利益。”
“當今世界形勢複雜多變，但總的趨勢是和平發展。各國間的和平友好將成為國際關係的主流。中美友誼必將沿著這一總趨向逐步發展。願中美友誼萬古長青！”
區區五百字的講話引起了陣陣熱烈掌聲。他們的熱烈反應遠遠出乎我的意料。在準備講話的時候，我頗費心思，在政治態度上要和客人們“求大同，存小異”，以正面說理的方式暗含對美國製裁政策的批評，讓這些各地領導人只說“yes”不說“no”。
惠特邁市長因緊急公務不能準時到場，特請年會剛選出的下屆聯盟主席福特先生代她致辭。福特市長大步流星地走上講臺，脫口就說：“劉副總領事的講話，打破了相當長時間以來人們在中美關係上的沉默情緒，讓大家看到兩國人民友好將重新活躍起來的曙光。”他大講中美友好和經貿關係的重要，指出中美關係是當今國際關係中最重要的國家關係，甚至決定著國際形勢的走向。任何有損於這一關係的言論、行動、政策，都是不明智的。福特呼應了我的講話，講出了具有實質意義的內容和一些我不便於講的話，因此更有說服力，對在座的市長們改變認識、調整態度更有積極作用。就這樣，宴會一開始，就把大家帶入友好的氣氛中。
用餐開始後，我逐桌敬酒遊說，廣泛交談著兩國關係，特別是在經貿關係上的情況和問題，真誠地解疑釋惑，坦率地回答有關中國政治、社會形勢的問題。客人們則談論起美國政府對中國實行制裁，給各地的對華經貿造成了影響，甚至導致經濟下滑。我向他們強調，中美出於各自的戰略利益，兩國關係不會長期冷淡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恢復和發展的新勢頭，希望各州、市的領導人審時度勢，把握時機，積極開展對華經貿合作，促進中美關係的整體發展。我表示，若市長們願去中國考察市場、洽談經貿合作，我可為之安排。我之所以只談經濟，不談政治，是因為我深知，經濟利益是拉動政治走向的“轡頭”。在美國，經濟決定政治。
難忘休斯敦市長對華友情
接下來，我請李小林為我做翻譯，具體介紹了當時中國的政治、經濟形勢和社會民情，強調了社會的安全環境。通過幾個案例，說明當時是到中國投資、與中國進行貿易的最佳時機。我們談了一個多小時後，她想問的、我想講的都談到了，別的客人也都陸續退場了，她仍無去意，還說：“我來得晚，理應晚走。”意在讓我安心地繼續談下去。我勸她到中國走走、看看。她表示已決定年內訪問深圳，商談兩市合作和建立友城關係的相關事宜。我聽了很高興，稱讚她有“遠見卓識”。她告辭時，握著我的手說：“如果能像我們之間這樣彼此理解、合作，中美戰略伙伴關係定然牢不可破。”我說：“中美友好關係正是無數中國人、美國人的友情匯聚凝結成的。”
幾天後，休斯敦市禮賓聯盟主席見到我的時候說，惠特邁市長在市長聯盟年會期間，會上會下談了不少有關中國形勢的估計和對華開展地方經貿合作的事宜，在市長中產生了積極的效應。許多市長在給我的來信中，讚賞我的講話，並表示願意開展對華經濟合作和貿易往來。不久，聯邦議會通過決議，繼續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隨之，美國的對華“經濟制裁”形同虛設。
回望2018年，美國挑起的中美貿易摩擦來勢洶洶。但我相信，這終歸擋不住中美合作雙贏的大潮，也擋不住世界和平發展的大勢。（作者曾任中國駐休斯敦總領事館副總領事、外交筆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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