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十三:你是否也這樣哭著長大

1 三個飯局


片中有三場讓人印象深刻的飯局戲。

第一場是父親應酬的酒宴。宴席上“喜歡讀書”的大哥問李玩平時喜歡讀什麼書,李玩說《時間簡史》。大哥鄙夷地說“那是小孩才看的書。'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孔子一句話就把時間概括清楚了,精不精闢?”李玩曾問“你見過真正的大人嗎?”——“真正的大人”應該就像這一位,自己就是太陽,其他人都是地球,必須圍著自己轉。忍了很久,終於還是沒等到飯局結束,李玩摔門離席,獨自奔向天文館。可惜演出已經結束了。

第二場是後媽生的弟弟的生日宴。李玩看著被親戚們簇擁著的弟弟,在眾人的稱讚聲中,跟隨著大家情不自禁極的假笑著。她在努力地學習,怎樣不讓別人尷尬,怎樣不破壞氣氛,怎樣對一件無感的事表達討好的善意。雖然很努力,但她還是落到了眾人的外圍。善解人意的姐姐看出了李玩的落寞,握住她的手,李玩卻不適應地把手抽了出來。她還沒有進化徹底,無法對這種有些刻意的善意做出自然的反應。

狗十三:你是否也這樣哭著長大

弟弟的生日宴,李玩落在了眾人的背後

第三場,是李玩的物理競賽得獎,獲得保送高中的名額後,家裡為她舉辦的慶功宴。有位爸爸的朋友特意給李玩點了一道狗肉大菜,猶豫了一會後,李玩終於強迫自己吃下了那一塊象徵著“懂事長大”的狗肉。把更多的不同變成更多的相同,直至做好未來進入社會的準備。


2 狗A,狗B,狗13


狗十三:你是否也這樣哭著長大

唯一“懂”自己的愛因斯坦走丟了,李玩把它寫滿了窗子

據說影片第一次送審的名字就是《愛因斯坦和愛因斯坦》。兩隻叫愛因斯坦的狗,是這段很“普世”的青春中串起故事的符號,也是一個比喻和象徵。影片用兩條性格對比鮮明的狗的命運,隱喻了13歲少女李玩的成長經歷的陣痛。

狗十三:你是否也這樣哭著長大

不討喜,被主人丟棄後,卻留在原地不走的愛因斯坦

第一條愛因斯坦(或稱“狗A”)性格溫順,乖巧討喜,求生欲極強,卻在菜市場跟著別的狗跑了;第二條愛因斯坦(或稱“狗B”)個性倔強,不會討人寵愛,頻頻向新主人齜牙,但被主人丟棄後卻不走,等著主人回來。狗A換了主人,仍然搖頭甩尾過得很好;狗B卻最終被送去流浪狗之家,絕食而死。狗的選擇和命運,也是人的。影片最後李玩偶遇狗A,卻不上前相認,反而怕它認出自己;她獨自走在巷子裡流下的淚水,是為再見卻不能認的狗A,為已死的狗B,也是為“已死”的狗十三——那個曾經稜角分明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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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李玩偶遇走丟的愛因斯坦A,卻沒有相認


3 父親


影片不僅僅展示了李玩的蛻殼之痛,也刻畫了父親在這場成人禮中的掙扎和辛酸。父親雖然是施暴者,是這場陣痛的製造者,但其實也是一個無奈的、別無選擇的執行者。

第一個對李玩發火的是一向寵她的爺爺。看到爺爺的怒火,就不難理解其後父親的爆發。整個家庭的重擔都壓在中年的父親肩上,他成長在文革前後物質匱乏的年代。那個世界只有生存,沒有“天文和物理”。事業以及和李玩母親離婚後重新組建的家庭,讓父親沒有時間精力和李玩好好溝通;父親成長的環境和受的教育,也讓他沒有想象力去傾聽李玩的內心。

狗十三:你是否也這樣哭著長大

一怒之下打了李玩,以及李玩競賽得獎之後,父親都哭了。父親的哭讓人動容。前一種哭是打心眼裡的心疼,後一種哭是打心眼裡的驕傲。“我不是一個好爸...”流著淚的父親說。成長的疼,不止是自己的,也撕扯著最親的親人。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李玩不捱打,就知道體諒父親和爺爺奶奶的難處;有沒有辦法,可以讓父親應付酒局的同時,陪李玩看一次完整的天文館演出。家人不一定要在衝突和暴力中才能共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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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在心裡的父親

4 狗血?


我一直期待《狗十三》能夠更像《小偷家族》,更平靜,更少些激烈的戲劇衝突,更少些“狗血”的情節。但類似“原來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如果沒有共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沒看懂這部影片?你上輩子不知道幹了什麼好事!”的話,卻成為點贊數量最多的評論,證明了這些情節也許並不狗血,甚至在真實的基礎上,有些平靜和剋制了。

夜路小時候喜歡看通俗小說,但只能偷著看。“外kuai(三聲)書”,是當年我爸給小說下的定義,這個詞彙深深的植入在夜路的骨髓中。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取捨,它埋在父輩的基因裡,不能用簡單的對錯好壞形容。

更悲哀和可怕的是某些東西已經被長大成人的我們習以為常。像木衛二所說“當動物不在兇猛,溫良而順從,這個國度那套深入骨髓的,父權威嚴生活、工作中不可抗的教育方式,已經被消化吸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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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個好爹


月亮讓人們的生活有意義,但六便士才能讓自己和家人活下去。意識到世界上不止有月亮,還有肩負的責任,這可能是最痛的領悟和成長——還沒來得及做自己,沒來得及找到追尋月亮的路,就長大了,就需要對親人、愛人和世界負責了。以致我們總有著焦頭爛額的柴米油鹽和星辰大海的躁動不安。

豆瓣上影片頁面有一條觀眾留言“我要做個好爹”——也許,這就是《狗十三》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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