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菜怎樣算炒熟了?

爺爺九十九歲那年,儘管耳朵早已聾了,手腳也不靈便了,但還沒有啞 做壽那天,兒孫輩共四十六人全部到齊。泱泱大家,應約相聚,無人鬧彆扭,無人擺架子,無人耍花招,卻還是頭一遭。雖然三叔是以“病 假”名義回家,四姑丈、五表哥是“出差”路過而到家的。在這物質日益豐富,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花有花,要命卻不一定有命,想活卻不定能活的今天,大約都是想討個吉利沾點長壽之光才如期而來的罷。 爺爺很高興,見到人總要抓住說幾句。可是我們誰都不願跟爺爺說話。原因很簡單,爺爺除了長壽之外,就沒有一樣東西能引起我們的興趣。

“耳朵聾起來,還不甘寂寞!”不管是在爺爺面前還是在爺爺背後,我們都這樣說爺爺。

乾菜怎樣算炒熟了?

反正爺爺聽不見我們講些什麼。如今這年月,連我們年紀輕輕的人都需“換腦筋”後才趕得上形勢,爺爺那鵝卵石般的腦袋能孵出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嗎?如今這年月,同床共枕的夫妻都不一定有共同語言,何況與上世紀的遺民對話。然而,爺爺卻很頑固,只要能被他抓住的人,他總要說個不停。於是,我們都有些怕,生怕被爺爺纏住。儘管我們都是來為爺爺 做壽的,儘管我們誰都沒有少講話。 其實,爺爺講的話很簡單,那就是:“乾菜怎樣算炒熟了?”不管抓住誰,爺爺總是反反覆覆地說這一句話。我們誰也沒有回答。在爺爺面前, 誰都只會笑嘻嘻地一個勁地點頭。自從爺爺耳朵聾了以後,我們在聽爺爺 講話時都學會了一個勁地點頭,不管爺爺在說啥。爺爺問得累了,一不小心被抓住的人就會溜走。於是我們都說:“爺爺老昏了,看來快了!” 吃了一個世紀的乾菜,居然連乾菜怎樣算炒熟了也不知道,這不是白活了嗎?活這麼長壽又有什麼意義?早該死了。 爺爺做完壽第五天便悄悄去世了。於是,那些在爺爺做壽那天講過 “爺爺老昏了,爺爺快了!”的話的人便如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便如中了兩千萬元大獎的窮光蛋般興奮。爺爺去世了,誰也沒有為爺爺流過眼淚。 每每爺爺的兒孫們聚在一起,想起爺爺,總免不了戲言“乾菜怎樣算炒熟了”。看那眉飛色舞的表情,似乎只有爺爺才不解這世上最簡單的問題。

乾菜怎樣算炒熟了?

不幸的是,爺爺的基因在我身上保留得最多,退化得最少,進化得最慢。爺爺去世十年了,“乾菜怎樣算炒熟了?”我卻始終沒有搞清楚。我也不敢對人發問,生怕別人也說我:“老昏了,快了!”儘管我像初八九的月亮,還沒有蓄滿一身血肉。

此後,每每見到母親、妻子在炒乾菜,我便躲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觀察,總想弄清楚爺爺留下的問題。然而,我卻一直沒有得出能說服我自己的答案。我真擔心,會不會像爺爺一樣,到死也不知道乾菜怎樣才算炒熟了呢?難道我也要等到耳朵聾了,聽不到別人說三道四時再去問人家“乾菜怎樣才算炒熟了”嗎?

爺爺留下的問題,實在太折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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