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中世紀的建築匠師們沒有強力的工具,他們也不懂得結構工程的數學計算,而且他們還一貧如洗。可是,他們卻豎起了前所未有的最美的大教堂,在數百年後的今天,依然巍峨聳立。

——肯-福萊特,《聖殿春秋》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2010年註定是個不平凡的年份。那年七月,西班牙隊在南非開啟了屬於鬥牛士軍團的足球王朝,一股名為“Tiki-Taka”的傳控風暴席捲足壇;到了九月,“龍王”謝亞龍被公安機關正式批捕,總共不過五十幾人的中國足協,有九人捲入了那場足壇反賭風暴。在這兩場“風暴”的間隙,一個在世界乒壇響噹噹的名字成為了中國足球的掌舵人,他就是蔡振華。

上任:走上一條“不歸路”

八年前,種類繁多的社交軟件和短視頻平臺還沒有佔據我們的生活,新聞資訊的來源遠沒有現在這麼多元化,文字輸出的平臺也往往侷限於空間或者博客。“奧運紅利”刺激著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蓬勃發展,但是足球沒有顯現出任何“向上”的跡象。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得益於反黑風暴,中國足球在經歷了2008年的連續黑暗之後,終於在2010年迎來了一絲曙光。但是,職業化進程的遲滯與青少年基礎的薄弱,已經讓中國足球失去了繼續生存的土壤。在這樣身心俱疲的情況下,低谷中的中國足協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臨近”的兄弟單位——乒乓球。

彼時的中國乒乓球在蔡振華的帶領下回到了世界之巔。對於職業化,蔡振華有著深刻認識,他曾經在意大利接觸過歐美的體育市場,回國後幫助中國乒超聯賽完成了一系列改革,國家隊比賽的水平和影響力不斷擴大;同時,蔡振華在青年球員培養上經驗豐富,他“體教結合”的思路,吸引了更多的高智商天才加入到乒乓球運動之中。

在反黑風暴再度籠罩中國足壇的時候,蔡振華接替了突然退休的崔大林,接過了分管足球的任務和使命。但是,直到四年後的2014年,蔡振華才真正成為足協的“掌門人”。在那場一拖再拖、又倉促召開的足代會之後,蔡振華成為第一個實權的主席。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2014年1月21日,大寒之後第二天,這是蔡振華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北京又潮又冷,還是一個霧霾天,那時距離大年三十隻有7天。距離北京70公里外的香河縣,蔡振華說了一句話:“從今天開始,我擔任中國足協主席,就知道這很難,真的也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上任的日子說不歸路,這樣的確有些不太吉利。

質疑:“足球和乒乓球是兩個概念”

或許是一種命中註定的尷尬,蔡振華的“任期”,是伴隨著中國男足的慘案開始的。2011年卡塔爾亞洲盃,蔡振華分管足球將近一年,中國隊在亞洲盃上1勝1平1負,小組未能出線,最終排名第9,成為中國隊征戰亞洲盃的最差成績。

2013年6月15日,距離蔡振華當選足協主席還剩半年,國足在合肥與泰國隊進行友誼賽,卡馬喬的隊伍以1-5的比分輸掉了比賽。不必說對手的班底以U23球員為主,也不必說泰國隊世界排名比中國隊低50多,單單是球員們在場上表現出的競技狀態,就已經讓球迷們無法忍受。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前一個慘案導致高洪波下課,後一個慘案導致卡馬喬下課,難以按耐心中怒火的球迷們向足協發起了攻擊,“蔡振華是否懂球”、“蔡振華是否懂體育”的話題不斷被談及,各種段子也開始在網絡廣泛傳播。

蔡振華真的是外行嗎?對於乒乓球和足球的不同,蔡振華非常清楚,他曾經說過:“確實足球的工作和乒乓球是兩個概念,但我認為,既然你接受這個挑戰,就應該能夠承受得了失敗的痛苦、接受球迷的不滿,甚至說更多的不理解。”

“當最後決定去接受這個挑戰的時候,我已經想到了會出現各種狀況。球隊成績差,球迷、老百姓認為你不適合搞足球……這些我都想過。”現狀如此,繼續改變。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從運動員開始,蔡振華就是一個“改變”事情的人。他當運動員時,兩面球拍同一個顏色,但膠皮不同,經常打得對手暈頭轉向,逼得國際乒聯出臺球拍兩面必須顏色不同的規則;從意大利迴歸中國接手球隊,一舉把中國乒乓球打造成無敵之師,最後不得不用聽起來不可思議的“養狼計劃”來培養對手;在國內的乒超聯賽蔡振華也換了很多推廣方法。

改革:“想想那樣的遠景,陶醉了”

在蔡振華的任期內,中國足球最需要的是改變,但怎麼改變、改成什麼樣成了一個難題。面對國內薄弱的青訓體系,蔡振華和中國足協制定了包括中國特色青訓體系建設“165”行動、設置單年齡段青少年聯賽、推出主客場青超聯賽在內的一系列計劃,目的是推動青少年足球競技水平的發展,打破競技體育和校園足球之間的壁壘,為將來打造良好的人才輸送通道奠定了基礎。

這是一個前人栽樹,後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乘涼的大工程,但蔡振華還是積極地付諸行動。2015年2月27日,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次會議上,審議通過了《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8月17日,足球改革發展工作會議在北京國家體育總局召開,《中國足球協會調整改革方案》正式公佈。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到2025年校園足球學校辦5萬所,足球人口5000萬,社會形成合力,想象那樣的遠景,心真的是醉了,陶醉了。”校園足球從韋迪時代就開始提出,當初體育總局每年還特地撥款6000萬元發展校園足球,蔡振華曾憧憬起了中國足球的明天。

此外,在中國足協不懈的努力下,成立了中國青少年足球數據庫。通過龐大青少年數據的輸入與梳理,中國足協希望有了具體數據形象生動地支撐,今後選拔和跟蹤人才,不再過多依靠主觀判斷,而是通過數據科學下定結論。

這些工作短期內很難看到收益,就像他在乒乓球領域的“國乒再創業”計劃,目的就是想把國內的乒超聯賽打造成中國的NBA。但是乒超聯賽裸奔多年一直無法賣出總冠名。倒是在劉國樑成為主教練之後,這個“不懂球的胖子”藉助網絡文化的興起,把國乒變成了“網紅隊”,這倒也算是實現了蔡振華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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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我希望和大家同舟共濟”

實際上,蔡振華還是有著自己的短板。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他在足球領域的總體思路是“像奧運會一樣,把足球抓起來”。在競技體育上,蔡振華向來以奪金為最高原則,他帶領乒乓球隊的日子裡逐漸形成了自己“製造奧運金牌”的方法論。在雅典,他一邊留著鼻血一邊為張怡寧加油的畫面成為經典,而他在賽後則對記者說出了振聾發聵的宣言:“金牌就是最好的止血良藥!”

“金牌戰略”在體制內的項目中多少有些效果,在他成為體育總局副局長後主管夏季項目的奧運備戰,08年北京奧運會、12年倫敦奧運會、16年裡約奧運會,蔡振華分管夏季項目的10年是中國競技體育的巔峰。但是到了足球,這招兒不靈了。

儘管蔡振華對於“職業化”有著深刻的理解,但足球這種高度職業化的項目在蔡振華手裡難以實現突破。他不明白,為什麼國足隊員會在比賽之後就地解散;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關於備戰的一些建議會變成敢於教練決策;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希望讓球員們放下包袱,結果自己卻成為了球員們的包袱。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我希望能夠和大家一起,同舟共濟榮辱與共,堅定搞好中國足球的信心與決心。”這是蔡振華對於足球工作的由衷表達,但他很多的觀念無法讓別人產生共鳴。他下過“死命令”,要求“中國職業足球聯盟”必須成立,結果無疾而終;足協多次傳出過“國字號打中超”的消息,與當年乒乓球“奧運隊打聯賽”如出一轍,卻遭到輿論猛烈攻擊;而當苟仲文履新之後,“唯金牌論”徹底推翻,蔡振華最熟悉、最信奉的“金牌戰略”已然不再被需要了。

四年分管、四年主管,乒乓名將蔡振華在“漫長”的足球生涯中,慢慢地摸索著中國足球的道路。就在剛剛摸到中國足球發展規律的時候,蔡振華被調離了。在全國總工會講話時,他的頭髮仍舊梳得一絲不苟,和八年前一樣,意氣風發。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告別:“中國足球拖了這麼多年了,要有點耐心”

當初在輸給泰國的時候,蔡振華很不滿意:“大家也看到了,被泰國隊打成這樣,這幾年不可能有滿意的球,關心足球是好事,但真的要耐心。你不能憑藉一句口號,意氣用事就可以的。大家看看,泰國足球都進步成什麼樣了。中國足球拖了這麼多年了,要有點耐心。”

可惜,中國足球對蔡振華沒有耐心。男足的負面新聞太多,沖淡了蔡振華所有的努力。當他前往總工會赴任的時候,人們才發現,蔡振華為中國足球做出了足夠多的貢獻。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在他任期內,中超版權賣出了80億的天價,中超向全球96個國家和地區直播,英國天空體育引進中超轉播,恆大兩奪亞冠,世界足壇感受到了來自中國的足球力量;聯賽中,俱樂部完成屬地化綁定,不再允許跨協會轉讓,薪水問題和梯隊建設成為準入硬指標,徹底消除了頑疾,而更加嚴格的准入標準即將在明年實施。

國家隊層面上,女足時隔8年之後打進世界盃、晉級世界盃8強和奧運會8強,國奧提前啟動了2024奧運會備戰。即便是最被詬病的中國男足,蔡振華也完成了眾多突破:國足時隔15年之後再次打進世預賽12強賽,足協出臺了史上最為強大的12強賽保障措施,聘請裡皮團隊,也曾贏得史上最好輿論氛圍,還打破了38年正式比賽不勝韓的歷史宿命……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在《聖殿春秋》一書中,肯-福萊特對中世紀的建築師們表達了崇高的敬意:“他們沒有強力的工具,他們也不懂得結構工程的數學計算,而且他們還一貧如洗。可是,他們卻豎起了前所未有的最美的大教堂,在數百年後的今天,依然巍峨聳立。”

蔡振華這個乒乓老將也經常被人抨擊“不懂足球”,但他一點一點地按照他心中的藍圖繪製者屬於中國足球的未來,而在他的名字背後,卻是來自中國球迷的滿滿中傷。每次輸球之後,蔡振華都會去翻看評論,試著瞭解大家的想法,後來也不用可以去找了,在他兒子的微博下面,可以看到所有對他的“問候”。

2000年,蔡振華帶著劉國樑和孔令輝去香港參加奧運會預選賽,夜裡三人找了一家大排檔喝酒,喝到三個大男人為世乒賽失利和彼此的委屈而失聲痛哭。當時的蔡振華怎麼也不會想到,當他黯然離開自己奮鬥了40年的體育界時,就連個一起痛哭的人、連個正式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這最後的八年,竟會讓他從眾星拱月的神壇滑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蔡振華時代的中國足球,從混亂和迷茫中走出來了嗎?

八年過去了,伊比利亞半島的傳控由盛轉衰,法蘭西雄雞的年輕才俊們宣告了青春無底,德國和比利時完成了復興,英倫三島變得更加務實,亞洲近鄰們也開始收穫青訓果實,而我們呢?折騰了八年,在告別了蔡振華之後,中國足球似乎有了些許改變,又似乎只是轉了一圈回到了原點。

慢慢來吧,我們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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