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11月15日，陝西省美術家協會第五次會員代表大會在西安召開，其主要任務是對新一屆美協理事會和主席團成員進行選舉。這是一次令人蒙圈的大會（召開前夜參會者還見不到候選名單），一次被指有形而缺其實的大會（召集人對討論提問一問三不知），也是一次森嚴的大會（會間屏蔽手機信號，甚至敏感詞過濾）。一個搞繪畫的社會團體換屆會為何非得開成這樣？讓人不禁長嘆誇張之餘也深感神秘。下文經深入調查、客觀瞭解後嘗試揭開其臺前幕後的一幕一幕。
原標題：陝西美協換屆亂象調查：去學術化危機隱現 新班子“成色”引爭議
《華夏時報》記者劉敏 西安報道
11月15日，陝西省美術家協會在歷經8個月籌備之後終於完成了換屆，但新一屆美協主席團成員名單剛公佈便引發一片譁然，業內有人甚至直指其為“史上成色最差”的一屆班子。按照章程，美協性質是“從事美術工作的單位和個人自願結成的學術性、專業性非盈利社會團體”，美協領導班子本應該具有最高學術與專業水準才能承擔起“引領、指導、推動一省美術事業發展”的責任與功能。但觀察此番新一屆陝西美協班子，則很容易看到“學院行政頭銜與機關人員扎堆”的現實。
《華夏時報》記者對參與此次美協換屆的多位知情人採訪調查後發現，這種罕見結果的背後不僅存在花樣迭出的選票亂象，而且暗箱操作跡象明顯。5年前，陝西書法家協會換屆就曾因“官員扎堆”、“擺地攤的造假的都當上書協副主席”而演化為一場震動全國的荒誕鬧劇。如今，類似的情形則以更復雜的手法在美協換屆中悄然上演。
何種“成色”？
11月15日，陝西省美術家協會第五次會員代表大會在西安召開。會後，新一屆陝西美協主席團與理事會成員終於水落石出。根據公佈的名單，美協新班子與上屆相比可謂“大換血”：陝西美協第四屆主席團由美協主席與20名副主席構成，目前除一名副主席成為新任美協主席和6名副主席留任外，其餘悉數更換；第五屆陝西美協主席團成員共15人，14名副主席當中有8人為新晉人選，新一屆陝西美協理事會成員更是多為新面孔。新人當選理應慶祝，但從陝西美協完成換屆後各方表現來看，卻顯露出異常低調與沉默的姿態，一片死寂背後是業內大跌眼鏡、困惑不解甚至質疑爭議。
“可以說這是陝西美術在建國後質量最差的一屆美協班子。”一位陝西美協第五次代表大會參會代表對《華夏時報》記者直言不諱道，“這不是主觀臆斷，而是有客觀標準與許多事實可供參照”。
據其分析，新一屆陝西美協班子表現出的整體特點中，首先是學術沒有高度。衡量一個美協成員學術水準、學術成就的標準主要有兩類，在高校或專業藝術機構工作的有職稱可供參考；對於美協會員中佔比更大的民間美術工作者來說，則主要看其參展與獲獎：參展規格與權威性越高，所獲獎項數量與含金量越高，則體現其學術方面的水準與成就越高。
在參展與獲獎方面最為公認的一個平臺是全國美術作品展，作為當今國內美術界規格最高的大展，五年一屆的全國美展被類比為“美術全運會”，其設置獎項也主要為金牌獎、銀牌獎和銅牌獎。因此，最能反映和代表畫家創作水準的一個指標就是看其在全國美展的參與成績。
“以這個最無可爭議的標準來看，本屆陝西美協班子裡，除新當選的主席之外，主席團新晉8人在全國美展上沒有一個獲獎（金銀銅），甚至有的都沒有入選過，理事會成員就更差了。而那些具有學術高度的，在全國美展拿過金銀銅獎的卻都被排斥在外。”該會員代表稱。
記者從其他渠道獲得的一份陝西美協第五次會員代表大會分組討論實況音頻顯示，在對新一屆美協理事討論審議過程中，現場即有代表提出，看完簡歷後發現有些理事幾乎是“地攤貨水平”，為何還能參選、當選理事。
查閱第五屆陝西美協主席團成員簡歷後發現，在全國美展上獲得過“實獎”（即金銀銅）的只有新當選主席郭線廬。公開資料顯示，新任陝西美協主席郭線廬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工藝系裝潢專業，其全國美展獲獎作品為宣傳畫。其餘8名新晉人員在全國美展上的最好成績是“優秀獎”。據業內人士介紹，所謂優秀獎就是在已經被刷下來的參展作品中，對相對好點的作品以資鼓勵。
“雖然新任陝西美協主席在設計方面確有造詣，但入主美協也有些尷尬，因為陝西美協有大約8成會員是搞國畫，其餘為油畫、版畫等，搞設計的幾乎沒有。當美協主席之後，出於種種考慮他都不得不以‘畫家’這個稱謂來引領眾人，能不能撐起來實在讓人感覺勉強。”一位不願具名的陝西知名畫家分析道。
根據陝西美協章程，美協是以專業性與學術性為核心主旨的社會團體，承擔著引領、指導全省美術事業發展的責任與功能。“按照美協的性質，作為一屆班子的主席團與理事會成員應該具有相當的學術水準才能承擔起這項任務，普通美術工作者也希望能有一個學術水準很高的領導團隊來指引帶領大家一起發展。但現在，或者是自己作品從未入選過全國美展的，或者是即便入選最高也只獲得優秀獎的，這如何能讓人信服他們就能引領眾人、引領一省的美術事業呢？”前述參會代表稱。
誰的美協？
除了整體學術水準引發質疑，新一屆美協班子結構同樣令一些業內人士感到不解。根據陝西美協章程，協會由單位會員和個人會員構成，會員單位包括各地市、區縣美協及各種社會美術團體，後者需要申請才能成為會員單位。美協的工作主要是組織協調、帶領省內各美術團體及分散在社會各行業美術工作者為促進地區美術事業健康發展為目標，因而在推舉組建主席團時，需要考慮各團體、會員單位，畫種及各地區代表的平衡，以利於調動各會員單位積極性。
“這一屆，各地市美協代表沒有一個進入主席團，基礎美術怎麼做？怎麼發展？畫種方面，油畫包括水彩、水粉畫、版畫在主席團都沒有代表，陝西美術獨有的種類戶縣農民畫也沒有。西安美協是1400人的大團體，延安美協是陝西美術具有歷史影響的地區團體，都沒有主席團代表，而省美協機關只有十幾個人，搞繪畫的僅4人，結果這4個人都成為副主席，這種結構與美協的性質、功能兩相對照能叫正常嗎？”除了前述參會代表，記者收到集體反映都對此種現象提出疑問。
將第四屆陝西美協主席團成員與新一屆進行對比後會發現，第四屆副主席人員中有3個地市美協代表；有全國美展金獎得主；有陝西油畫學術聲望最高者；有其他畫中代表；第四屆陝西美協主席王西京學術聲望堪稱國畫大師級，並身兼歷屆全國美展中國畫評委會委員。
與平衡缺位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帶有機關行政頭銜的人員扎堆。西安美術學院黨委宣傳部發布的一篇通報顯示，此次陝西美協換屆中，該院共有22名代表參會，其中11人被選為美協領導班子主要成員，這11人均在西安美院擔任主要行政職務。
具體為：西安美院院長郭線廬當選陝西美協主席；副院長姜怡翔入選陝西美協副主席；因年齡剛剛卸任副院長一個月的賀榮敏當選陝西美協副主席；西安美院試驗藝術系主任王保安與西安美院繼續教育學院院長李玉田當選陝西美協副秘書長；西安美院副院長賀丹、副院長宋曉峰、副院長朱盡暉、教務處處長李雲集、西安美術學院版畫系主任楊鋒、西安美院影視動畫繫系主任史綱當選陝西美協理事會理事。行政陣容可謂“豪華”。
“其實西安美院有些沒有行政職務的教授在業界的學術威望、造詣要更高，但或許是因為只是基層教職工吧，都無緣這次美協班子。”一位西安美術學院教授對記者評論道，“你看現在陝西美協這套班子結構，基層的沒有、主要畫種的沒有、軍旅畫家沒有、學術帶頭人沒有，新進入的領導由身兼機關與行政職務者佔據。但美協是社會團體，協會工作要靠基層領域學術帶頭人來推動，所以業界爭議呼聲才會這麼大。”
暗箱操作？
當新一屆陝西美協顯露出濃郁的“西安美院美協”色彩，班子成員也再現行政頭銜扎堆的景象時，接下來的問題自然就是：這樣的班子是怎樣產生的？據《華夏時報》記者走訪瞭解，在換屆大會正式召開之前，針對美協換屆已經組織召集了四次會議，前後歷時近8個月。四次會議分別為：一次主席團會議，兩次理事擴大會議，一次理事會議。
“開了四次會，主要是推選新一屆主席團、理事會候選人，但不僅名單幾乎一次一變，而且沒有一次公佈候選人投票後的計票結果，由此造成許多不理解或混亂，有人在會中當場就站起來公開質疑，但也沒人理會。”一位參加過會議的人員對記者表示。
記者收到的相關反映則顯示：“這次換屆從開始就亂象頻發，有的地方失去了原則有違章程，有些地方因準備不充分繼而草率推進引發混亂；對於眾人關心，依法依規也應當公佈的實質程序始終不予明確”。
據介紹，在今年4月18日召開的第四屆陝西美協主席團會議上提出了郭線廬、萬鼎、邢慶仁3位同志作為新一屆主席候選人，但會議上投票選舉後卻沒有即時宣佈計票結果，至9月20日召開的陝西美協美協第四屆理事會時，新一屆主席候選人卻變為郭線廬一人。
記者就此聯繫了曾為第五屆陝西美協候選人的萬鼎。“當時會上突然說，在候選人摸底過程中因郭線廬同志作為主席候選人的選票最多，所以確定他一人為新一屆省美協主席候選人，其餘兩人自動轉為副主席候選人。這相當於用摸底代替正式選舉將我和另外一人刷下來，而且也沒有公佈具體選票數字”，萬鼎表示，“坦率的說，過去一年多時間裡我的確為參選美協主席認真努力過，但我絕對不願意也不會為這事去拉票。因此那天這結果一出現，我突然有所感悟，其實搞美術的根本還是在創作，於是就寫辭職信辭去了副主席、理事候選人。”
在美協換屆過程中，理事成員的推選直接決定著接下來主席團成員的構成。據美協章程，會員代表大會為美協的最高權力機構，理事會是會員代表大會的執行機構，在理事會閉會期間以主席團為最高領導機構，領導陝西美協開展日常工作，對會員代表大會負責。選舉程序為：首先由各個地市、各美術團體推舉參會代表，在參會代表當中產生理事，但理事需要提前摸底。若某單位對所推薦的參會者同時也推薦為理事，需要將該人員的所有資料同時提交。理事產生之後，由理事推舉出主席團成員候選人。根據相關法規及章程規定，美協理事的推選條件中，最重要的就包括是否為學術方面帶頭人，或在美術界有影響力，或者為美術事業做出過重大貢獻。
11月14日，陝西省美術家協會第五次會員代表大會召開預備會，次日為正式大會。記者採訪的幾名參會代表都表示，奇怪的是，直到14日晚上大家依然都不知道理事候選人是誰，也沒有見到候選名單。“有人還遇到過更奇怪的現象是，與同住的人聊天時常常就碰到對方自稱是新理事，後來的結果證明果然其是理事，也就是說投票的人還不知道，其本人就已知道自己會當選理事了。”一位參會代表稱。
11月15日，參會代表終於拿到理事候選人名單與簡介，並按程序要求由分組討論會的召集人組織對理事候選人進行討論。按規定，分組召集人的職責是對分組討論過程中代表提出的重要意見進行記錄、彙總並彙報給大會主席團。“可是，當有人問召集人，現場討論有沒有記錄，是否向大會主席團彙報，召集人卻稱不知道。有代表向大會主席團成員質疑一些理事不具備入選資格，是如何進入候選之列時，被告知說不知道，說是上邊安排的。”受訪的參會代表稱，記者另外獲得的現場實況錄音也佐證了該描述。
記者就上述反映的問題致電陝西美協本次換屆領導小組負責人之一、第四屆陝西美協主席王西京，對方稱“我也是大會當天才見到主席團名單，前後過程基本不清楚”，換屆領導小組成員、第四屆陝西美協書記呂峻濤稱：“這次換屆是陝西文聯主導的，具體情況要問文聯。”當記者聯繫到陝西文聯黨組書記吳豐寬提出採訪要求時，對方表示“不接受採訪，這是紀律”，隨後便掛斷電話。而第五屆陝西美協名譽主席趙振川則稱：“（這次換屆）結果很好，我認為很正常，這些事情都是按照組織原則去辦的，沒有多少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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