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 我等到他了!”

在一片漆黑的籠罩下,那人側身而立,低著頭,面容被肩膀上垂下的發遮掩住,只露出了一隻半閉著的眼睛。腰間的彎刀沒了鋒芒,周身熠熠的銀光也黯淡下去,沒有風,赤色衣襬卻不時揚起。他臉上的眼罩不知所蹤, 紅色的異瞳在黑夜中更加突兀。

鬢邊的一條極細的辮子有些散亂,辯尾處的那顆珊瑚珠子慢慢滑落,墜到地上,滾到那人腳邊。 他眼底的溼潤再也盛不住,漫出眼眶,流不出淚,便只剩血。血珠落下,在地上綻出了一朵小小的血花,轉瞬即逝。

謝憐張口喚道, “三郎?”

那人微微撇過頭,帶動髮絲無聲飛舞。他臉上滿是血跡,卻彎起嘴角,眼底款款柔情。謝憐愣了愣,往前一步伸出一隻手,企圖抓住那抹溫柔。

三郎.....

“有一個人,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 我等到他了!”

那人面對著他,異瞳裡光輝閃爍,在無邊的夜裡,周圍死寂一般,唯有他眼裡的一點還未熄滅的星火亮著,然而只要這一點,就足夠照亮整個世界。

他張開雙臂,想給前方奔過來的人一個緊緊的擁抱, 可是好像來不及了。

“殿下,我永遠是你最忠誠的信徒。”

他剛說完這一句,謝憐就跑到他跟前抱住他,可是那人已化作無數銀蝶隨星塵遠去,只留下地上那一顆小珠子。謝憐抱住他了,趕在最後一刻,又抱不住他了,只剩下寥寥銀蝶。

“三郎!三郎....”任他怎麼呼喊,都再得不到回應。他撿起那顆珊瑚珠,小心的捧在手心,好像捧了吉光片羽,無價之寶。

漫長的黑夜裡,只有他一個人了,他坐在地有點冷,但是沒人從背後給他披上一件衣服,他抱住自己,把若邪纏到了脖子上。他看著那顆透亮的珊瑚珠,裡面阿,全是那人的身影。從珠子裡投射出來,映到謝憐眼裡,烙進謝憐心底。

時間過得好慢,太久了,久到謝憐自己也記 不清等了那人多少年,只知道那人離開的時候,正是玉蘭開放的季節,如今已不知枯敗了幾輪。

“有一個人,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 我等到他了!”

所有人都挺好的,新仙京在靈文的調轉下秩序井然,又有一批新的神官飛昇, 資質都還不錯:風信和慕情還是會經常吵架,只不過不會再動手開打了;裴茗還是老樣子,縱橫情場又不誤正業;梅念卿在銅爐山陪著君吾,不問塵世,倒也自在;師青玄成為了丐幫幫主,現在丐幫在皇城的名氣已經不小了,天眼開一群人這段日子好久沒來菩薺觀了,大概又到哪去捉鬼了吧....

大家都挺好的。 自己也挺好的,只是.好像少了點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少了一句噓寒問暖,只是少了一張待臨摹的字帖,只是少了一副碗筷和一盞良宵; 只是後來,少了那升起三千長明燈,少了千燈觀的徹夜長談,少了一個熟悉的胸膛。只是少了一個眉眼如畫的少年。

玉蘭又開了,你怎麼還不回來?鬼市的鬼都在問你去哪了,你身為城主,不回來給個交代嗎?我記得你說過要成親的吧,喜服我都準備好了,可是你怎麼不見了?

一個小姑娘提著花籃走到謝憐身後,奇怪道:“你怎麼每天都來這裡?既不採花也不賞花,傻站著幹嘛?”

謝憐默了一會兒, 道:“我在等一個人。

姑娘問:“等誰?“故人。”

“為何等他?

“他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

謝憐抬頭,頭頂玉蘭茂盛,花香馥郁。他看到他了,在碧空如洗的長天裡,謝憐笑了:“三郎....”他閉眼,又看到他了,在只屬於自己的回憶裡。

“有一個人,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 我等到他了!”

有一個人,他說要牽著我的手一直走下去。“哥哥?哥哥?”花城搖著謝憐的肩,著急叫道。

他猛然睜眼,大口喘著氣,恍神了許久才緩 過來。花城擦去他額上的冷汗,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

“哥哥,又做噩夢了嗎?別怕別怕,我....”

謝憐環住花城的脖子,不斷用力的抱住他,好像一鬆手,懷裡的人就再也回不來了。他

呼吸的聲音有些發抖, 身體也不住的顫慄,卻死命的抱緊花城, 不願鬆手。

花城知道他害怕,輕輕拍著他的背,小聲安慰道: “哥哥,沒事的,我在,我在。”

這麼哄了半晌,謝憐的手才稍稍鬆開了些。花城將他重新抱在懷裡,才看到謝憐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佈滿淚痕,眼睛紅潤的不行。他心疼的拭去謝憐臉上的淚,卻被謝憐一把抓住手腕。

“三郎,不要走....”謝憐直勾勾的看著他,可憐無助的眼神分毫不敢移開。

花城俯身吻去他眼角又要流下的淚水,在他耳邊道: “我不走,哥哥,我要一直陪著你,永遠都不走。”

溫熱的氣息打在皮膚上,讓謝憐安心了許多,他往花城懷裡靠了靠,蜷成一團窩在花城懷裡。

花城彎彎眼睛,摸摸謝憐的頭:“哥哥, 別怕,今天中秋呢,不哭了。”

謝憐點點頭,抬起臉來。

“有一個人,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 我等到他了!”

花城抱著他走到案前,拿過一個小盒子推到謝憐跟前。

謝憐很是喜歡這種簡單又精緻的小木盒,拿起來看了看,問道:“三郎,這是什麼?”花城挑挑眉:“哥哥不妨打開看看。”

謝憐依言打開, 裡面是兩個用檀木雕刻的小人偶,栩栩如生,逼真動人。一個人偶背後揹著一個斗笠,手上纏著一條長長的白綾,它身旁還有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小男孩, 兩個人手牽手,指尖紅線纏繞,相視而笑。謝憐拿起兩個人偶,細細摩挲著:“三郎, 謝謝。”

花城搭了一隻手在謝憐肩上,摟著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哥哥,中秋快樂。”

小姑娘眨著水靈的眼睛,走近了些,問道:“那,你等到了嗎?”

謝憐釋然一笑:“嗯。”

有一個人,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我等到他了。

“有一個人,說過要牽著我的手過一輩子 我等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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