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被淡忘的川西茶马古道······

旅行|被淡忘的川西茶马古道······

寻找威廉·吉尔之路

撰文、摄影丨李昆

国家公园系列

自康定而过,就进入了川西高原的地域。解放以前,从雅安出发的茶叶和盐巴队伍都经由康定到理塘、巴塘,再从巴塘的竹巴龙乡换乘西藏马帮进入藏地,这条路就是著名的川西茶马古道。自1956年318国道通车之后,这条传奇的茶马古道便渐渐荒废,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人们基本淡忘了这条传统的商路。这条路沿着格聂山区绕行,大约250多公里,而途中海拔6000多米的格聂雪山,不仅是沙鲁里山系的主峰,也是金沙江和雅砻江的分水岭,它每年降雪的多寡,直接影响着那两条河流的丰盈。我们的行程就是围绕这条老路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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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里村全景

一 康定,集结之地

康定作为川西甘孜州的首府,一直以来是物资贸易的集结之地。这个曾叫“打箭炉”的城市,因三国时郭达将军造箭而成名,但今天人们记得康定的,已经不是郭达造箭的故事,反而是一首《康定情歌》让康定名声大盛,使人对跑马山的风景人未达而心先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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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康定的河流,旁边是郭达山。

即使在今天,康定也是318国道上重要的歇脚点,从成都发出的班车到康定大多已经是下午6点,如果运气不好,路上碰到塌方或者单方向放行,到康定的时间还真的没法预料。横断山脉的险峻地势,让你觉得康定只是一个山沟里的小城,从街头走到街尾,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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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定城内情歌广场跳郭庄的人们

康定街头的情歌广场是内地广场舞的另一种形式。每天下午6点,情歌广场就会响起声势浩大的歌声,这歌声是康定街头最有号召力的声音。你无须言语,只需要跟着摆手动脚,举手投足间那倏忽相遇的眼神,或者就能带来一次意想不到的浪漫。

二 理塘,高原之城

理塘在藏语里的意思是“铜金色的平原”——这是一个海拔超过4000米的县城,又被称为“世界高城”。

理塘县城不大,县城里最为古老的景点可能就属七世达赖喇嘛出生的仁康古屋了。即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长青春科尔寺(即理塘寺),也早已毁于数次运动,目前所能见到的建筑,不过是最近几十年重建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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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塘寺最古老的僧房

理塘寺的最初兴建得益于云南丽江的木氏土司(约1580年左右),在理塘历史中扮演着较为关键的角色。

理塘寺在过往掌控着理塘的大部分盐茶贸易,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曾是寺院形式的农奴主机构或者商业组织,这种情况在茶马古道的沿途城镇极为常见。在威廉·吉尔到达的1877年,理塘县城仅仅只有1000户人家,但是科尔寺的喇嘛却有3000人。寺院曾经有6个“西所”,分别负责放贷、经商、布施等,此外,大约在上世纪的30年代左右,理塘寺还成立了名为“榨子”的机构。

榨子是寺院最大的经济机构,主要作用是:“僧俗人家死后将衣物、用具、钱财等供养给榨子,榨子变卖后给死者念经,收入极高,并且放高利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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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塘寺正在诵经的喇嘛

我们在理塘寻找威廉·吉尔的痕迹,威廉·吉尔曾经记录过一处叫疏勒空村的地方,而今这里只是一片堆满垃圾的荒地。在我无奈地拍摄了一张照片之后,一个扛着一包白菜叶子的喇嘛开始出现,而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和这个叫多吉的喇嘛,产生了莫大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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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匠丁曾在科尔寺门口雕刻玛尼石已经二十多年,他从小就在这里雕刻玛尼石。

在理塘备足了进山的物资之后,我们和理塘旅游局的旺堆开着一辆普拉多向格聂山区进发。

三 从喇嘛垭到虎皮坝

从理塘到喇嘛垭是一段冗长的碎石路,途中会经过铁匠山垭口,车道的路线大多是沿着过去的马帮驿道所修建的,相传刘文彩还资助了这条驿道的修建,如今还能依稀看到地面有一些夯土的痕迹。

铁匠山垭口附近有几个小海子,在威廉·吉尔的旅程当中,这里记录得并不算准确,以至于很容易把去毛垭草原的路和这条路混淆。但是有一个地名可以通过发音来确定,威廉·吉尔很确定地在书里写过一个叫“LA-MA-YA”的地名,这个地方即喇嘛垭的音译,通过这个地名,我们可以确切得知他走的是格聂山区的南部而不是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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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聂雪山西坡的热梯营地

作为川西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喇嘛垭一直名声在外,这里曾经建设了格聂山区的第一个电报房,红教和黄教均在此处修有寺院。即使在今天,我们还可以看到喇嘛垭留存有少量的古老藏房,这些藏房很可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它们就围绕在喇嘛垭通往冷谷寺道路的路口。威廉·吉尔把这里种植的青稞当成了大麦,这也说明,1877年时西方人对藏区的世界还很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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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垭里正在迁移的牧群

长期以来,格聂一直被西方人称为“Nen-Da”山,我问旺堆,他告诉我这个发音其实是藏语的发音,格聂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居士之山”。

威廉·吉尔对格聂的海拔高度估算是非常准确的,他给出的数据是大约20500英尺,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对格聂主峰测量的数据,离现在的6204米只差了几十米。这座山是川西少数未被登顶的山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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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营在格聂雪山山脚

从喇嘛垭到虎皮坝,在热日卡可以比较好地观察到东坡的山貌,格聂、肖扎、喀麦隆等山并列而立。这里是观察雪山的最好场地,可以清楚地看到有数条沟豁可以进入到群山之中,只可惜我们去时山顶满是乌云。

四 冰冷山谷里的寂静寺院

傍晚的冷谷寺非常符合它的名字,两侧的肖扎峰和格聂峰将其夹杂其间,远处是一条深邃的山谷。在内地已经开始穿短袖的五月下旬,冷谷寺的风也将人吹得不寒而栗。

我和旺堆聊起这条山谷。从地图上看时,我觉得它特别像弥尔顿笔下的蓝月山谷。旺堆说他去过山谷的深处,那地方景色迷人,可惜我们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再向前探索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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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聂雪山下的冷古寺,即使在五月的下旬,这里还在降雪。

冷谷寺是在1164年由至尊噶玛巴一世活佛曲吉迪松钦布创建的,是康区最古老的白教(噶举派)寺庙。寺院的正殿里有十来根巨大的柏树做成的木支撑,我惊讶于这样的木料是如何被处理并且使用在建筑上的,但是后面的旅途让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样的木料在格聂山区的沟谷里几乎随处可见。

从冷谷寺出来,格聂的南坡是一片宽阔的平地,一条河流从这里穿过,是非常适合放牧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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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巴塘的藏民一家,到格木挖掘虫草,他们是农民,平时靠种植为生,虫草收入为他们带来可支配的金钱。

旺堆的车已经无法开过热梯垭口和后面更高的撒哇拉垭口,因为即使是晴天,也需要开足五六个小时才能走完这段路,雨天塌方非常多,车不敢走。我们在帐篷里喝下几碗酥油茶后,决定先返回理塘再想办法。

再度回到理塘的心情是沮丧的,在理塘百无聊赖地呆了两天之后,我们决定先去巴塘碰碰运气,因为巴塘的采访任务同样艰巨。

五 巴塘,终点亦或起点

从理塘到巴塘的318国道异常顺利,抵达巴塘后的天气让我们暗喜,我看着雪后放晴的蓝天,顾不上高原反应,吼上了几嗓子。

巴塘县城坐落在金沙江畔的峡谷之间,它的海拔比理塘约低1000多米,明显要繁华。登上巴塘县城最高的山顶,可以感受到群山之间逶迤过来的那条古道在这里暂停了:翻越撒哇拉山之后,是一条漫长的下坡路,这条路一直到巴塘的鹦哥嘴,从雅安过来的汉族马帮在这里掉头,接下来藏族马帮接替汉族马帮,由竹巴龙渡口进入西藏的芒康县域,来完成送货进藏的任务。

100多年前,西方人首次探索西藏的尝试因为藏人的强烈反对在这里打止:威廉·吉尔在这里转道云南进入缅甸——巴塘成了西方探险家们口口相传的终点。作为衔接藏地的门户,巴塘以西的世界是如此的神秘和不可抵达。

夏邛古街衔接着从格聂山区盘旋而来的茶马古道,作为川藏路上四川境内的最后一个集镇,马帮队伍历经千辛万苦的旅程到这里暂告一段落。当我们走在夏邛古街上时,那些破败的古老藏房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对我们却充满无穷的吸引,只可惜那些马帮时代的建筑物已经留存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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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邛古镇上最古老的一栋房子已经破败不堪,但是外墙还是当年的模样,这栋房子曾经是过去富户的住宅,现在沦为拾荒者的家。

沿着夏邛古街朝山里走大约3公里的样子,可以看到一家小型的水电站,轰鸣的机器打破了山谷里的寂静,我们在这里寻找当年四川总督赵尔丰所立的石碑。这块碑在巴塘历史上极其重要,亦是茶马古道的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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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塘事变中四川总督赵尔丰立的碑所立碑文,碑文上部:“凤都护殉节处”,碑文对面则埋葬了赵尔丰处决的喇嘛、土司、叛乱士兵等人约200余人。

在夏邛古街另一端的尽头,有一家巴塘民贸盐茶贸易公司,它是一家国营商店,现在已经改组成股份制公司,在它的门脸里可以看到成堆的盐和茶叶。它的存在,在商品经济和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几乎是个奇迹。我同商店现任的经理格绒珠机聊天,在318国道通车之前,它曾经很是红火过一些年头,如今社会变迁,但它依然保持着每年几十吨雅安茶的销售额,四川约有七八家茶叶公司的产品在这里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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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塘盐茶贸易公司的经理格绒珠机

扎西刀吉是一位对巴塘掌故极其熟悉的老人,曾经担任过巴塘县政府的许多职务,退休了的他,有时来边贸公司的店里喝杯茶,和老朋友聊聊天。

他最后一次走巴塘到理塘的茶马古道是在1988年,我们本想寻找一位老赶马人做个采访,他告诉我们:“时间太长了,从解放到现在已经差不多60年了,老一代的赶马人几乎都去世了。”

扎西刀吉望着对面的群山出神,我仿佛从他的眼神里读到那些关于茶马古道的故事。

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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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塘至巴塘茶马古道路线图(地理公社绘制,点击图片看大图)

作者手记:

回成都的班车在清晨出发,差不多第二天凌晨才到。川西的高山在身后慢慢退去,我坐在车上望着窗外出神:无论是威廉·吉尔、茶马古道,都已经成了久远的故事。我们在途中碰到许多年轻的藏人,他们对茶马古道几乎全无概念,只有他们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辈,还会有依稀的印象。

高原上的草地黄了又青,青了又黄,那些马帮和探险家们湮灭在草丛里的足迹已经无处寻踪,但是他们曾经仰望过的高山,依旧挺拔高峻;他们曾经走过的原野和森林,依旧辽阔而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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