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兒時年味之殺年豬
小時候，我們村裡家家戶戶餵豬，等豬長大了，便送去食品站抵上交任務，只有過年的時候屠夫才上門殺豬，稱之為殺年豬。
那年，輪到我家殺年豬，臘月二十六清早，娘借來一個大木桶，尋來一把短樓梯、兩條長木櫈、一塊寬門板，在禾場坪壘起一口大柴灶，燒好幾桶滾開水，請了牛叔、石哥幾個人來幫忙。院子裡買肉的、看熱鬧的人們，慢慢來到禾場坪，吸著紙菸，扯著閒談，等著屠夫。
過了個多小時，才見屠夫李大海慢慢呑呑走過來，牛叔早等得不耐煩了，發起了脾氣：“海老四，你是不是幫你崽洗墩子布（尿布）去了，搞到咯個時候才來，害我們等一大早晨了！”
李大海在兄弟中排第四，人稱海老四，當屠夫牛得很，早習慣聽人尊稱海四爺，哪受得了牛叔的氣：“牛哈卵，冒大冒細，再東管（說）西管（說），我今天把你當年豬殺了！”
牛叔脾氣也爆：“我和你同輩，喊你一聲海老四怎麼了？你還真敢殺人？別人怕你，我才不怕你！”操起根扁擔作勢要打。
娘說：“今天我家殺年豬是件大喜事，哪個都不準吵架！”其他人趕緊上去阻攔，勸了好久才平息下雙方的火氣。
殺豬了。牛叔和石哥將豬從豬圈裡趕出來後，牛叔在前面抓住豬的一隻耳朵往前拖，石哥在後面抓住豬的尾巴往前推，想將它弄到木桶邊。那豬一邊嚎叫，一邊拚命掙扎，不但沒往前走一步，反而往後退了好幾步。李大海見了，便嘲笑牛叔：“我還以為你蠻狠，原來連條豬都奈不何，有卵用！”牛叔也不示弱：“你這發齋發死的，和海老四一樣犟，趕著不走，拖著倒走。”眾人一邊笑一邊忙著勸解倆人，幫忙將豬捉住了，橫著按倒在架於木桶上的樓梯上。海四爺將尖刀咬在口中，捲了衣袖，左手將豬頭摁牢實了，右手一刀便捅進了豬頸，隨後將刀拔出。隨著嚎叫聲，豬血噴湧而出，灑了一地。娘忙遞上去一個大臉盆，將豬血接了。
等到血放盡，那豬也就不再動彈了，看熱鬧的東伢子見狀大喊：“海四爺海四爺死了！”他這喊聲太急，中間完全沒有停頓，聽得眾人又大笑起來，氣得海老四大罵：“你這條哈卵，蠢得和這條豬一樣！”
隨後，海老四將殺死了的豬掀翻到下面的大木桶裡，倒上大半桶開水，為它洗起“澡”來。友大爹又開海老四的玩笑：“四伢子，你自己洗澡有冒有這麼細心？”海老四雖牛，但也不敢頂撞長輩，只是紅了紅臉，敢忙喊人幫著把豬抬起，放到架在木桶上的樓梯上，然後在豬的一條後腿上劃上一道口子，用一根鐵銑從這口子上插進去，往豬的頭部方向捅了幾下，抽出鐵銑後，鼓一大口氣，對著豬腿上劃開的口子使勁兒吹氣，那豬全身便慢慢鼓漲起來。海老四用一根細繩子將豬腿紮緊了，用那鐵銑在豬的全身拍打了一陣子，又拿出一個形似鍋鏟的鐵刮子為它剃起毛來。隨著一片“唰、唰，唰”響聲過後，那豬除頭部以外，竟然乾乾淨淨，沒了一根毛。
接下來，海老四將樓梯豎起靠牆放了，用一把鐵鉤將豬尾巴部鉤住，把豬倒掛在樓梯上，然後手持一把尖刀，一刀將它的腹部劃開，那豬肚、豬腸等下水便譁拉一下掉到下面的腳盆裡。
海老四將豬放置門板上，按照孃的要求，將豬肉剁成大小不一的肉塊，分配給買肉過年的眾人。院子了幾隻狗早已舔幹了地上的豬血，幾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海老四手中剁肉的砍刀，偶爾有一些小肉屑和骨頭渣濺到了地上，便一窩蜂爭搶起來，搶完後，復又圍在海老四身邊。海老四被狗們惹得煩了，揚起屠刀去砍，嚇得狗們慌忙跳開。狗的主人們笑罵：“海老四，你怎麼和畜牲一般見識？”“海老四，打狗看主人，砍傷了我家的狗，這帳跟你算不清！”海老四沒了脾氣，只得將一些血沫肉連同碎骨頭遠遠扔了出去，引得狗們箭一般躥走了，在遠處打鬧成一團。
分完肉，海老四接了娘給的工錢，又急忙趕往下一戶人家殺豬去了。
中午，娘用豬血加點精肉做了一鍋湯，給院子裡每戶人家送去一碗，然後炒了些豬肝、豬肺、豬肉，請牛叔、石哥、還有幾個長輩吃飯。一大桌子人喝著酒，聊著天，熱熱鬧鬧了大半天。
那年過年，我們兄弟姐妹著實吃了幾餐飽肉，整個正月，都開開心心的。過年殺豬，才更有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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