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
紅塵慧子琢磨著。
貧窮絕對不會產生高貴，儘管貧窮並不代表卑賤。
財富有時可以使人高貴，但是財富本身也不能代表高貴。
那什麼是高貴呢？
紅塵慧子不知道。但她一直覺得人的仁慈應該是最大的高貴。因為真正的仁慈是由智慧來的，智慧又往往是由苦難來的，苦難又往往和卑賤相伴，所以，紅塵慧子心裡的結論是：只有懂得卑賤，然後才懂得高貴。
紅塵慧子終於下決心去羅馬了。
她和炫的最後一次談話如下。
紅塵慧子說：“我要走了。”
炫平靜地看著紅塵慧子：“你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嗎？”
“去羅馬。”紅塵慧子硬著頭皮說。紅塵慧子想，即使炫在等著嘲笑她，她也應該把實情告訴炫。她其實一直想搭炫的船去，一直想找個機會和炫說，後來沒說，是因為她覺得炫好像早就知道了。
炫說：“你知道你現在在那兒嗎？”
紅塵慧子說不出來話，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反正他知道這兒不是羅馬。
炫接著說：“你知道你是誰嗎？”
炫說完，連看也沒看紅塵慧子一眼就出門了。
□鐵黑銅黃
紅塵慧子出了炫的門，慢慢地走著，她一直在想炫的問題：我是誰？我現在在哪裡？
紅塵慧子想，別人也跟自己一樣吧？都知道自己要去羅馬，但不知道自己是誰，還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
城市真大啊，看樣子炫住的地方是郊區。紅塵慧子走向城市的中心。
她走累了，到了一座建築前，停下了。建築不高，但八面威風，森嚴靜穆，千崗萬哨，有人有犬。紅塵慧子好奇，推門進去。頭皮發緊。裡面好像是市場。櫃檯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印璽。櫃檯裡的人全部穿了質地堅硬的黑衣，驕傲地坐著，櫃檯外面的人穿了質地鬆軟的黑袍，謙恭地站著，彼此衣冠整齊地談價錢。那些黑衣泛出清白色的冷光。不時有談妥了的人掏出長袍下的錢袋兒嘩啦啦地倒在櫃檯上。各種各樣新的錢舊的錢在地上滾啊滾啊，從秦代的半兩錢到乾隆時的方孔銅錢，從清末的袁大頭到現在通行的錢幣，哇，就掉在地上滾到牆角的那些，就夠紅塵慧子和船上的人活上幾百年。
紅塵慧子一點也不喜歡那些璽印。對地上的錢倒是有些興趣，但是不願意不顧臉皮和自尊去撿幾個。
紅塵慧子忽然想看清楚一些面孔，想看一些眼睛。終於有幾雙眼睛看見了紅塵慧子，但沒看紅塵慧子的眼睛，而是看她的胸脯和以下部位。紅塵慧子很失望，她對這裡失去了興趣，轉身出來。
問了幾個人，都不知道去羅馬的路。有一個人說：去了羅馬的人常常帶一些那兒的特產諸如高貴、閒適什麼的東西回來在大飯店展覽和出售，包括香格里拉飯店啊、喜馬拉雅飯店的，也都有展覽和出售，據說賣出去的不少。
紅塵慧子就直奔香格里拉。
進去門來，發現這兒是一個黃色的世界。木黃的牆，棕黃的陳設，金黃色的飾品，還有同樣色彩的暖暖的音樂，紅塵慧子喜歡這種溫暖的感覺。
紅塵慧子朝咖啡吧走過去。就在這時，紅塵慧子看見了豪。好久不見豪了，曾聽人說豪去了羅馬，但紅塵慧子不相信，她不知道既不甘心當水手，又沒本領當船長的豪，憑什麼去羅馬。紅塵慧子知道豪不是很要臉面，所以索性就問了豪她想問的。
豪好幾分鐘沒說話，只是從容地攪拌著咖啡，臉上的笑容那麼耐人尋味。終歸還是老朋友的口氣： “你真是老土，沒有人會告訴你他怎麼去的羅馬，羅馬城的人從來不問你從哪條路上來，在那兒重要的是結果——就是：現在在羅馬。
他指了指靠近窗口的一個桌子：“如果有一個人肯告訴你，那就是ta。”紅塵慧子看見有一堆肉堆在一個軟椅裡。上面一縷煙霧，好一會兒不知道是他、還是她，還是它。豪說：這是ta第6只煙，最後一隻，抽完就要走了。豪的話還沒完，ta站了起來，扭動著碩大的屁股，從旋轉門走了出去，原來是個“她”。豪笑說：你失去參觀的機會了。
紅塵慧子發現豪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注意另一個窗口前的一個女士，她正喝著咖啡，紅塵慧子想豪肯定也知道她現在喝的是第幾杯。
紅塵慧子忽然大概地明白了豪的生活，用毫的話說，他是怎麼“Make living”的。
她告別了豪出來，順著一條人多的路走著，一邊走，一邊琢磨，企圖用所有的關於羅馬的道聽途說和想像來判斷這座城是不是羅馬；判斷自己和炫的那個家在這個城市的什麼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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