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晴
01
上午10點鐘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我身上，晶片似的，無聲無息地閃爍著，有些耀眼得令人暈眩。如此熟悉的氣息漸漸喚醒了細細碎碎的記憶，我站在被驕陽烤得發燙的柏油馬路上，恍如隔世。
我騎著單車飛奔於這條來來往往很多年的路上，“龍頭”上一邊掛著豆漿、雞蛋，一邊懸著麵包夾火腿，很快，額上就沁出了汗滴，燥熱在早晨7點的武漢已經躍躍欲試。我奮力蹬踩著，唯恐早自習遲到。
今天，是平淡而乏味的高中生活中最特別的一天；今天，我們搬進了新校區；今天，我們高三了。
看著眼前這棟陳舊的教學樓，心中千頭萬緒。這是特地為高三考生準備的“集中營”。遠離了喧囂，遠離了玩樂，遠離了一切應該遠離的，它是那麼沉靜地矗立著，不帶一點雜念。我們的高三，就在父母殷切的期望和老師良苦的用心中拉開了序幕。
不容多想，我飛快地衝進了教室，剛剛坐穩，班主任便來了，霎時間，讀書聲四起。我心中竊喜，時間剛剛好！我一邊揹著“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一邊尋思著吃早餐的好時機。
眼瞧著班主任不注意，便猛地塞進一大塊麵包，喝上一大口豆漿，然後豎起課本，拼了命地往下嚥。偶爾轉頭，便看到同桌鼓得像包子一樣的臉，我們不禁會心一笑，流露出默契的神情。
等到雞蛋只剩下殼，上課鈴響了。於是，我們開始不停地輾轉於圓錐曲線、動量守恆、化學元素、生物細胞、文學常識和英語閱讀中。常常是還在思索著某道數學難題，英語聽力練習的錄音就響在耳邊，還在化學推斷題裡轉來轉去，物理卷子又發了下來，偶爾抬頭一看，黑板上竟赫然寫著“明天默寫《離騷》”……有那麼一刻，真是累得無法動彈。疲倦地趴在課桌上，看著高高摞起的書本，一臉的無奈，唉聲嘆氣地念叨著“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儘管有沮喪、有失望，可站在這次艱難航程的起點，所有的憂傷都是點綴著希望的，小小的抱怨之後，又會聽到筆尖在紙上沙沙的摩擦聲。我們心中都懷有同一個信念：做完這一本本書和一套套卷子之時，就是成就夢想之日。
02
那年的8月，我們頂著烈日走進了高三，扛起了我們的責任，去完成我們的使命。等待我們的將是撲面而來的題山題海，將是源源不斷的失敗挫折，將是面對前路的迷茫無措，以及揮之不去的壓力與恐懼。
看著暑假的餘韻在黃昏時分褪去最後一抹紅暈，收拾起壞的情緒，懷揣著滿滿的希望，燃燒著熊熊的鬥志，我們在桂花飄香的季節踏上了為理想而奮鬥的征途。
雖然，早就知道通向高考的路註定是充滿荊棘的，但生活有時就像是撒旦手中的魔杖，突如其來地輕輕一揮，災難就不期而至，任誰也躲不過命運的心血來潮。
對於考生而言，最大的災難莫過於考試失敗。對於高三的考生而言，成績就是生命，就是希望，就是前途，就是一切的一切。而我，在9月調考中，突然間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誰都想在高三的第一場大考中旗開得勝，以便滿懷信心地再接再厲。可我，看著離終點線幾乎相差100分的成績，所有的驕傲都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窗外，葉子一片一片地晃動著，曾經柔和的綠浪此時被烈日磨得鋒利無比，灼傷了我的眼睛。
呆呆地杵在座位上，我聽到周圍的沸騰，好像誰的數學考得特別好，誰的生物竟然沒扣分，誰的作文被選成了範文，誰的名次突飛猛進地衝到前5名……彷彿全是歡聲笑語，卻漸漸地都離我遠了，快樂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晚自習結束時，已是夜涼如水了。我推著單車穿越寂靜的校園，落進一片喧囂中。車一輛接一輛風風火火地呼嘯而過，玻璃窗上映襯著的霓虹燈影更是忽閃忽閃地跳躍著，路邊攤上的叫賣聲仍舊此起彼伏。
整條街夾雜著孜然粉濃郁的香味，混合著酒氣煙燻，甚至偶爾幾聲叫罵，好不熱鬧！此刻的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到徹骨的涼。耳邊迴盪起熟悉的調子，一字一句都寫滿了哀傷。
想到父親的雙眉緊鎖，想到母親的長吁短嘆，想起他們奔波的身影、早生華髮的鬢角、溫和的叮嚀、期盼的神情……我就喪失了回家的勇氣。然而，我沒有選擇，只能面對。那一夜，很長。看見樹影在風中搖曳，在灰暗的天色中愈發顯得寂寥而落寞。這才發覺，秋天已經到了。很快就會入冬，離高考也就更近了，可是我現在的成績……焦慮、懊惱、煩躁、恐懼、失落、沮喪，所有的情緒翻騰著、翻騰著，終於沉澱下來，化作了安靜。
那一夜，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思緒飄得好遠好遠。我調動起所有積極的意識，回憶起所有積極的事例，告訴自己：誰不是經歷了風風雨雨才見到絢爛的彩虹，誰不是一路坎坷才收穫了寶貴的成功，誰不是用自己的傷痛和淚水才磨礪出那一顆耀眼的珍珠！人生本就充滿磨難，我該自強不息，堅忍不拔！
我用盡了全力，可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淌了下來。我知道，我是為自己難過了。“失敗乃成功之母”的道理誰不明白，只是理論和實踐之間永遠存在著距離。要找回自信面對日後的難題，要找回鬥志面對日後的挑戰，要找回勇氣面對日後的挫折，要找回希望面對日後的失望，這並不容易。要怎樣才能堅定？要怎樣才會勇敢？為什麼總有那麼一絲猶豫和恐懼在心中顫抖？我膽怯著，卻始終給不出答案。
03
時鐘滴滴答答在轉動，才發現時間不曾停息。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別人繼續過日子，沒有什麼會停滯，站在地球的小小位置上，誰會在意我身上發生的壞事。原來是我過分愛惜自己，捨不得自己受一點點傷害。其實，我遭遇了什麼？只不過是一次考試失利而已，我竟然沉溺在這小小的傷痛中自怨自艾無法自拔。
我需要的不再是左思右想，而是一心一意地奮發圖強。結果，並不重要！每個人都是空著手來，空著手去，功名利祿帶不走，失敗遺憾同樣也無法跟隨。
是非對錯、成就得失不過是一種過程，一種體驗，而生命的意義不正是在於這個過程嗎？因為它是我們能把握能創造的，是我們努力的見證，是我們存在的痕跡。生活其實不必強求結果，只要我們用心地活過、奮鬥過。
我終於釋然了。現在，即使前方只有零星而微弱的亮光，我也要勇往直前！筆在微熱的手心中緩緩地蓄積了力量，我開始沉著而堅定地等待新的一天的陽光。
隨著小草從地裡鑽出青嫩的芽兒，春天來了，教室裡的倒數計時牌也變薄了。偶爾做題做得倦了，也會停下筆，揉揉乾澀的眼睛，站在走廊上，看著藍得通透的天，那麼高、那麼遠，便也放飛了心靈，任思緒自由地馳騁於天際……
回想8月，宛如昨天。走進高三，我是帶了悔恨的。悔的是年少無知而蹉跎了歲月，恨的是蹉跎歲月而拉開了與理想的距離。那時的我，立於青春的巔峰，往往自以為是過了頭，讓時間在揮霍中悄然而逝。但是，浪費了時間的悔恨，可變成及時奮起的力量——無論剩下的時間是否足夠，只要停止荒廢、疏懶及無益的後悔，我們就能爭取最後的勝利。
相信多年之後，當我陷入磨難的困苦，定會夢迴高三，尋回人生之初為理想而奮鬥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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