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就去找他

莫文蔚結婚了,老公是他的初戀。莫文蔚在微博上發了兩張相隔二十七年兩人的合照,評論裡看到這樣一句話:莫文蔚與十七歲時的初戀分開二十七年後,各自經歷風風雨雨,兜兜轉轉後又走到一起,來到同一個地方留影。註定在一起的人最後也會重逢,人生最美好的愛情莫過於此吧。不禁有些潸然,想起我和蘇南,也是這般。

1

說來奇怪,我第一次見到蘇南的時候是在夢裡。

這事還得從楊小過說起。楊小過是我們話劇社的才子,能編話劇能寫詩,楊小過的愛好極其廣泛,唯獨不愛好愛情。這個從不相信愛情的楊小過有一天落寞又憂傷地跑來跟我聊天,說他在北大的操場上和一個失意的哥們喝酒,這哥們有一個曖昧了一年的女孩,在他覺得勝籌在握去表白的時候居然被拒絕了。而楊小過嘴上說的那個哥們就是蘇南,他把自己灌醉在了操場上。

之後我就做了個夢,夢見我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要找誰,一個穿著黃色夾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男孩朝我走來,我知道他是蘇南,儘管我從未見過他,只是從楊小過的嘴裡聽到過他的名字,但在夢裡我們像是早已約定好的兩人,沒有半點陌生和尷尬,我說:“蘇南,你好。”

這個奇怪的夢讓我納悶了很久。我給自己心理暗示是因為中了小時候父母唸叨的那句“你要用功讀書,長大了考清華北大”的魔咒。然而當我第一次見到蘇南的時候,我才明白,這和什麼外貌、學歷全然沒有關係,只是因為蘇南就是蘇南。就好比你曾經為自己設定好了你理想的Mr.Right 應該是什麼樣子,而等到他真的出現的時候,那些設定的條件和要求卻統統被自己否定,心裡有個呼喚的聲音在告訴你:是的,你要找的那個人就是他。

我和蘇南的見面是在一次活動聚會上。蘇南跟著楊小過來了以後我就開始走神了。他和我夢境裡的樣子相差不大,眼神溫和,不帥,醜乖醜乖的。我在陽臺上回頭撞見他對我微笑的眼睛時就知道了,我和他肯定會發生些什麼。

他後來接近我沒幾天,我就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他被我這一問傻了眼,愣了半天,點了點頭:“那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於是,我就這樣和蘇南在一起了。我是那種喜歡你你不用追,不喜歡你你追也沒有用的人,所以其實當我問蘇南“你是不是喜歡我”的時候,言外之意是“我喜歡你啊,笨蛋”。

2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發生了,那個摧毀無數生靈的14時28分04秒。地動山搖的時候我正在四川一個小鎮的小學給孩子們上課。那是學校社團組織的為期一週的支教活動。我所在的地方離震源還是有點距離的,但也明顯感受到強烈的震感。講桌上的粉筆盒和書被晃到地上,門窗發出彷彿隨時會裂開的聲響。

孩子們都驚慌失措地往外跑,所有的學生、老師都集合在了操場上,大家鬧哄哄一片,都在討論著發生了什麼。其中一個有經驗的老師說應該是地震了。好在學校的教室是那種堆砌的平房,只有一間教室的一側牆體有坍塌的跡象。過了一會兒,學校廣播裡通知說是汶川大地震了,讓師生們全部轉移到鎮上大壩子去。

彼時壩子上已經擠滿了人,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我從兜裡掏出手機,沒有一格信號,有人開始焦急地往外打電話,信號卻始終中斷撥不出去。一直到傍晚時分,我才接到第一通來電。整個下午蘇南發瘋了一般地找我,恨不得能從北京飛到我的身邊來。而事實上他也的確這麼做了。

三天以後,蘇南從北京飛到成都,再從成都坐汽車到小鎮所在的縣城裡。我看到的蘇南,是坐著縣裡送救濟用品的車過來的。

其實我所在的小鎮也並非重災區,幾乎沒有什麼人員傷亡。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大家還是陸陸續續搬到了平房外面,整個看上去真的很像是一片排列有序的難民營。就是在這片難民營裡我見到了蘇南。

他叫我的時候我正在打水,起身回頭看見他我驚呆了,水桶“砰”一聲落在地上,濺起一地的水花,打溼了我和他的褲腳。

我的一聲尖叫剛出口就被我用雙手捂住,生怕吸引過來別人的目光,我壓低嗓音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他一下子把我攬進懷裡:“我怕失去你。”

那一年的除夕,我帶著這個和我一起經歷了生死的男人回家過年。我們一起去河邊散步,河邊的大人們帶著小孩,抱著各種各樣的煙花爆竹,滿天都是噼裡啪啦的火光閃爍,我和蘇南坐在河堤上看著別人放的煙火,懷揣著同樣的浪漫情懷。

蘇南買了兩盞許願燈,我們各自在上面寫下了願望,沒有告知於彼此,蘇南說,等到誰的願望實現再告訴對方吧,說出來就怕不靈驗了。

放飛許願燈的剎那,蘇南對著天空大喊了起來,即便周圍全是煙火鞭炮的聲音,蘇南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辨,他說:“我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3

大學畢業,我和蘇南的團聚夢仍然沒有實現。蘇南去了深圳,我留在了重慶工作。我獨自住在一間三十平方米的配有電梯的公寓單間裡,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害怕,所以連晚上睡覺都不敢把窗簾拉嚴實,需要那麼一點外面的燈光照射進來。在溼熱的夏天的深夜,每次我被熱醒,抱著杯子大口大口喝水的時候,光腳站在二十六樓的陽臺任晚風吹拂的時候,總是會去想念遠在深圳的蘇南,然後就不會感覺那麼的孤單。

國慶節我飛去深圳見蘇南。他住在公司安排的員工宿舍裡,昏暗的走廊盡頭,放著四個上下鋪床位的房間,房間亂七八糟地堆積著各種東西,殘留著汗味的衣服在南方潮溼的氣候裡顯得更加難聞。我看著眼前的一切,眼淚就湧了出來。

蘇南幫我擦去淚水安慰道:“這只是暫時的,我會盡快想辦法調去重慶的。”

我點點頭,立馬幫蘇南收拾起房間。而我在收拾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樣東西,那是一份文件袋裡夾著的資料,我看到蘇南在大學裡申請過美國一所大學的研究生。蘇南一把搶了過去,扔進了垃圾桶裡。

“你為什麼要放棄去美國讀書?”我把文件袋從垃圾桶裡撿出來,我的聲音因為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事實而開始顫抖。

“那是我遇見你之前的夢想,遇見你之後,我的夢想就是給你幸福。”蘇南說。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我的心裡卻再不能風平浪靜。

一直以來,我的願望就是和蘇南在一起,我卻忽略了蘇南也曾有自己的夢想。離開深圳之後我掙扎了好幾個日夜,終於還是對蘇南說出了那一句話:“蘇南,我們分手吧。”

4

2012年4月21日,成都體育中心,我和蘇南坐在外圍的看臺上,周圍的人舉著熒光棒在歡呼,有節奏地唱著:“那一年我們望著星空,有那麼多燦爛的夢,以為快樂會永久,像不變星空陪著我……”

這是蘇南對分手的最後一個請求,就是陪他看一場他愛的五月天的演唱會。蘇南把這一切都用DV拍了下來。蘇南和我在一起以後保持的習慣,就是每一次我們一起去旅行,蘇南都會用視頻記錄。

他說,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就把它放映出來。我說,好呀,到時候肯定會感動一大片人的。

我們曾幻想過很多婚禮的場面,我還想著要湊夠九十個不同人給的一毛錢的硬幣,去民政局領證的那一天,往那桌上一鋪,全都是我們領證用的錢,多酷啊。可是我們都知道,這一切在這個夜晚之後都將成為不可觸及的幻想。

從成都返回重慶的火車本來只需要兩個小時,但那一夜我們像經歷了一生那般漫長。我和蘇南站在車廂過道處的窄小空間裡兩兩對望。外面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路邊的城市還亮著零星的燈光。站在我對面的蘇南,再也沒有剛大學畢業時的意氣風發,那深沉的臉上是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憂傷。

“蘇南。”我輕聲喚他,迎上來的是他發紅的雙眼,慘白的燈光在搖擺不定的車廂裡讓人有一種飄搖無根的迷茫。

“蘇南,要是這輛列車就在今夜出了事故,我們會怎麼樣呢?”

“我會保護你活下來,如果不行,那就和你死在一起。”

然而我們都沒有死,生活還是得繼續。蘇南最終拿到了美國那所大學的Offer,飛去了他夢想的求學殿堂。

5

2013年,我在北京,一個人去了一次北大,坐在未名湖畔的長椅上,看見手牽手走過的男孩女孩,想起幾年前的冬天,在這個校園的這個湖畔,蘇南也是這樣牽著我的手走過。

我忍不住給遠在大洋彼岸的蘇南發了一條信息。

“蘇南,那年除夕你在許願燈上寫的是什麼願望?”

“我寫的是一定要讓你成為我的新娘。”

“你知道嗎,我寫的是希望能實現蘇南寫的願望。”

那些曾經一起走過的路,看過的演唱會,觀望的煙火,都遙遠得好似成了前世的記憶。因為愛,所以成全。即便我不能陪你一起,也希望你能成為你希望的那個樣子。

我起身裹緊了大衣離開。

北京的冬天可真冷。

如果故事就到這裡結束了,該有多可悲啊,連我自己也以為,我們的故事是不是就此落幕。

幸好還有時間這個東西,給我們機會去修訂一些錯過;還好還有緣分這種註定,註定在一起的人,即便繞了一大圈也終究會相遇。

和蘇南分開的三年裡,我也有談過新的戀情,抱著以結婚為目的的態度,至於愛情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好像已經成為了一件久遠的事情。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都只是冰封在心底的一個歷史。

第二年,家裡人開始給我介紹各種相親對象,我都以種種理由拒絕了,拒絕不了的就給個面子去見一見。陌生的男人坐在我的對面,我試圖在他的談吐、行為之間找尋和蘇南相似的一些東西,沒有,哦,那就客套地說一聲“再聯繫”。然後一個人走在熱鬧的街頭,隱約中看見他就在街對面,恍惚中又不見。

我知道我還是忘不了蘇南,在每一個無助的夜裡、孤單的夜裡,我都會想到他,想著我正在想念的他是不是也同樣在想著我呢,然後默默抹眼淚。

和蘇南分開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數著日子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等什麼,可能在等一個答案。或許還會等到他重回我身邊,或許會等到他已經另有佳人做伴,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算真正走到了結局。

第三年的除夕,同往常每一個除夕一樣,我從他鄉擠過春運回家過年。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家家戶戶都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我爸媽在隔壁打麻將,我和我妹對著電視吃東西。快接近零點的時候,外面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開始陸續響起來。我就是在這樣鬧哄哄亂糟糟的場景下接到了那個改變我一生情感走向的電話。

電話是蘇南打來的。

“你下樓來。”他說。這簡直是他一貫的風格,可還是讓我大吃了一驚。

“你在樓下?你回來了?”三年了,每一年春節我都有刻意地從別人那裡打聽他是否有回國,但好像他從來沒有回來過。

放下電話,我就抱著我妹狠狠咬了一口,我妹大叫一聲:“你瘋啦,你是狗嗎?疼啊。”

“疼啊,那我不是在做夢呢。”然後我披上大衣就往外跑,跑到門口又返回洗手間去照了下鏡子,看見鏡子中的自己,三年過去了,嗯,還好我還沒有老去。

他就站在我家那棟樓的路燈下面,那是他接送我的老位置,我們在這裡分別相聚了無數次。

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外套,還是那麼醜乖醜乖的,感覺已經麻木掉的心重新緊張到怦怦直跳,明明那麼熟悉的人,卻仍然有初戀一般的感覺。

“走吧,帶你放煙火去。”他從身後拿出一個袋子,裡面裝滿了煙花爆竹。我們去河堤邊上,他在那裡放,我在一旁看。

愛一個人,就是看著他也會有平靜的幸福。

“我想跟你說件事。”他坐到我旁邊來對我說,很認真的樣子。

那表情讓我害怕,我害怕他的認真,因為我害怕他說出什麼我不想聽的事情。其實我也從別人那裡隱約聽說他在美國交往了一個姑娘,我害怕他告訴我這次是來正式跟我告別。我轉過頭去表示不想聽他說下去,卻被他轉過來,他雙手捧著我的臉,凝視了片刻,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個吻一吻,一年就跨過去了。

“我是聽說你戀愛後才戀愛的,可是感覺還是不對,沒談多久也就分了。”蘇南說。

“那你憑什麼覺得你這次回來我還願意跟你,你就這麼吻了我,不覺得霸道了點嗎?”

“那你還願意跟我嗎?”

“願意。”

“我還要回去讀完最後兩年的學業,你也願意?”

“先把證扯了,我在這裡等你回來。”我剛說完,蘇南抱著我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瘋啦,你是狗嗎?疼啊。”

“疼嗎,那我不是在做夢呢。”

有人說,在夢裡夢見的人,等你醒來就應該去見他。經歷千山萬水仍然忘不掉的人,回來就應該去找他。如果一切還來得及,就應該試試。

愛情啊,難免會走一些彎路,才能找到抵達幸福正確的途徑,不過還好你還在,還好我沒有將就。

我要感謝蘇南比我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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