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身體

川流不息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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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 | 靜 結尾曲 | 薛之謙 - 幾個你

作者 | 1/4圓角

來源 | 格物邦

01

川有時希望自己的人生只有前十八年和後八年,中間的漫長讓她絕望。

此刻她在去機場的出租車上,雙臂交叉,默然地看向窗外。看上去她在看窗外的風景,其實不是。當光線彎曲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能在車窗玻璃上照見自己,她在捕捉這些時刻。

漫長的一個紅燈。不能玩照鏡子的遊戲了,她感到無聊:蜷起身子,伸長脖子,側枕在座椅上打算小睡一會兒。

她看上去有點發愁。卻並沒有蹙眉,但愁緒就是像水仙花一樣在她身邊自然生長,含苞待放,像愛情和咳嗽一樣不可掩飾,也像衰老和死亡一樣不可阻擋。


川流不息的身體


可能是發燒了,頭腦昏昏沉沉,喉頭乾渴得要命,整個人有種從身體上浮離的感覺。她閉上眼睛就感受到各種色彩、聲音、氣味,“砰”地炸開,無聲融合。

02

“川在練琴,改天再來找她玩吧。”

“就一小會兒也不行嗎?”

“不行呢,川要練琴。來,拿顆糖再走~”

年幼的川與這對話只有一牆之隔,琴鍵上的手指早已停住,屏聲斂氣側耳傾聽著。聽到最後一句,她垂下了頭,趴在琴鍵上,只聽鋼琴哼唧了一下,發出一陣凌亂的琴音。

川走到窗邊,她一躍坐上寬大的窗臺,隨手擺弄著她的綠蘿,怔怔地看著樓下朋友們雀躍歡欣。

母親推門進來給她送水果,進門就看見川蜷縮成一團,寂寥地坐在窗臺上。

“想跟她們一起玩?”

川搖搖頭,伸手抓了一片黃桃。

03

夏天的雨後,溼漉漉的泥土地,白裙子和柳葉哨子。

那些以為早已被遺忘的古老回憶,像一箇舊抽屜,鑰匙遺失了很多年,卻又在某個晴朗的午後,從一個稀奇古怪的帽子裡跌出來。

她們兩家住得很近,那時經常一起去家後面的小山坡上玩耍,小鹽是年幼的川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

最喜歡的遊戲是觀察螞蟻,寧願跟烈日下辛苦工作的刷牆工人聊天也不願意交同齡朋友,川就是這麼奇怪的孩子。

初一那年那座山坡被人鏟去草皮,蓋起兩排六層住宅。與此同時,小鹽也搬家了,川就連這唯一的密友都失落了。

童年玩伴穩定延續的條件是,沒有人離開。一旦有了物理距離,心理距離也隨之疏遠。

六到十二歲這六年構建起來的川和小鹽的友誼,在距離中迅速剝離褪色。

起初兩人約定每週互相寫信,在不算長的時間內,也就斷了聯繫。

04

十九歲的出租車上。川剛和小鹽分手,至於她們是如何偶遇,如何再次熟絡起來,如何曖昧,如何確定關係,又如何分手的,就不說了,反正也就那麼回事。

感官印象和今天是如此的相似,那天川也發燒,加上喝了酒,頭暈得像到處冒氣的空氣炸鍋。滿腦子不連貫的畫面。滿腦子的小鹽。

一個以前沒搭過話的同班女孩在酒吧廁所門口撞見癱軟在地的川,半扶半拖,總算把又醉又燒的她整上了出租車。


川流不息的身體


車內光線忽明忽暗,忽紅忽綠,照亮了兩人的眼。空氣開始變了,有一點點熱,一點點粘滯,一點點模糊的什麼。

猛的一個急剎車,川往前一倒,差點沒嘔吐出來。

女孩伸手抓住她的雙肩,問她怎麼樣了,川只低著頭不說話。她急了,撩起川額前的頭髮,壓低身子要看清川臉上的表情。

川不習慣直視別人的眼睛,說話時習慣看向右下角,同時擺弄耳朵和耳邊的碎髮以掩飾尷尬。好近,她的氣息都撲到川臉上了。川依舊牢牢盯住右下角,厚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瀕死的飛蛾。

“你還好吧?”

川突然一把抱住她,哭聲從她肩膀深處悶悶地溢出來。

她顯然有點被嚇到,除了機械地輕拍川的背,再不知道怎麼辦。

對面大廈的霓虹燈還在閃爍,她們的臉上籠上了一層紅色。她看著她,她看著她,極為理所當然的時刻,極為理所當然的地點,極為理所當然的光影和氣味,她們接吻了。而川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

當然沒有在一起。女孩本來就有男朋友,也沒喜歡川到放棄一切的程度。川自然是喜歡她的,但不是戀人的喜歡,甚至——說實話,跟女孩接吻的時候她腦中常常閃現出小鹽的臉,就很絕望!正因為此,女孩有男友這件事川不僅覺得沒什麼,甚至還感到幾分釋然。畢竟如果成了女朋友,接吻時還想著別人,這事怎麼說都不地道。無可奈何有時比主動選擇來得更讓人心安理得。

如此,兩人還是經常接吻,平時也一起活動,心照不宣地不提關係定位,也不提女孩的男友。川——至少看上去——毫不在意,維持著這一定會讓外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吻友+閨蜜”關係。

直到畢業聚會去k歌。最後大家都走了,只剩川和女孩還在房間,門敞開著。兩人都有些喝醉了,川親暱地靠著她,後來乾脆躺在她腿上。她姿態優美地彎下腰吻住她的唇,像給她的靈魂蓋了封印。

雖然已經吻了無數次,但這個吻毫無疑問與之前的所有吻都不一樣。在川的感覺上就像是,每個吻都是往井裡扔石子,只有這個吻正中圓心,泛起無比完美且有古老意味的圓形漣漪。

“噯,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可以啊你問吧。”

“剛才這個吻,可有點感覺特別?”

“嗯……或許吧”

“那就是沒有咯?”

“你這人為什麼總是理所當然地往壞了想啊!”

川感到自己臉紅了,她將視線移向右下角,那個習慣的視角總算讓她有些放鬆下來。

女孩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眼睛裡的內容再明白不過了:快問我“那就是有咯?”

但川沒問。畢業聚會後兩個人默契地中止了聯繫。至於原因,川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能說收到一種“該到此為止了”的強烈直覺。女孩想必也是如此吧。

05

又是出租車。二十一歲的出租車上。川像貓一樣慵懶地躺在一個長髮姐姐的腿上,眼睛微眯,抽著煙。姐姐輕撫著她耳邊的碎髮,彎腰給了她一個吻。那一吻恍惚間讓她想起那天在ktv,但卻完全是兩種感覺。怎麼說呢,

小姐姐的吻就像星期日早上醒來廚房裡傳出咖啡煎蛋的香味,令她安心,不由自主得產生一種留戀的情愫。

小姐姐突然問:“我們算什麼呢?”

“什麼什麼。”

“那我懂你意思了。”

“嗯?你又懂什麼了”

“可我不明白,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呢。”

“你這樣的。”

“seriously?”

“seriously.”

“那你為什麼不肯跟我交往。”

“我喜歡你,但並不愛你。”

“那,你愛什麼樣的女生呢。”

“我不知道她什麼樣。”

“不,你知道。”

川感到喉頭一陣難受,彷彿一群話語爭先恐後非得從那兒跑出來,結果卡成一團。她很想罵它們傻逼,突然又覺得想罵它們傻逼的自己很傻逼,居然笑了出來,把姐姐嚇了一跳。

“你笑啥?”

“沒啥……”


川流不息的身體


音樂剛好放到披頭士樂隊的《The End》。

“最後

你得到的愛

等於你湧出的愛”

不,事情肯定不是這樣的,她想。

每個人手頭擁有的愛是有限的,人們對此,有時大方得出奇,有時又摳門得要死。很多人會遇到類似感情黑洞似的人,毫不猶豫地把愛投進,黑洞微笑,吸收,再無迴響,後來再遇到別人的時候已是湧不出一丁點愛的枯井。或者不如說也變成了黑洞似的人。大多時候愛都是不公平的,因為你沒法確認遇到的是泉眼還是黑洞。

至於川,她清楚自己的缺失,雖然外表她就是個正常的十九歲少女,成長至今也還算順利,學業也好家庭也好都沒出現過值得一提的波折,但她清清楚楚地知曉自己所缺少的是什麼,讓她沒法像這個年紀的大多數少女一樣,愛上一個人,為其奮不顧身。就像兒時被問到“想跟她們一起玩?”時她只能沉默地搖搖頭一樣。

06

凌晨四點的酒店。走廊修長,空蕩蕩,505號房門悄然打開,一個年輕女子走了出來,輕輕把門帶上,背靠著門,掏出一根菸,點燃,嘆了口氣。

如果我們能將她現在腦中所想投影成畫面——

pic1 一雙眼睛,深邃而憂鬱,睫毛都乖順地垂著頭,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

pic2 微張的嘴唇,含著一顆櫻桃,就這樣看向她,眼裡空無一物,就這樣看著她。

pic3 女子的手放在胸前,開始解開襯衫釦子,一顆,兩顆,三顆。

“嗡——嗡——”

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一身冷汗。從米色風衣口袋裡掏出手機,在電梯門口木然地整理髮型,踏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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