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幻想，可以構成一部假事實的小說。然而人生的實鏡，倒真有些像幻影哩！寫到這裡，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啼笑皆非”了。------張恨水
因緣，不止姻緣
啼笑因緣，落腳點自然在因緣上。
什麼是因緣呢？倘若把它只看做姻緣，必然是有狹隘之處的。我們的一生，碰見什麼人，撞上什麼事，遇見哪種風景，看似偶然，實為無數個必然，那些起承轉合的銜接處，正是我們和這個世界結緣所在，即所謂的因緣。我記得國內某著名視頻網站的有一句廣告詞——“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導演”，不難理解，人的確是有主觀能動性的，可是除了“導演”的身份，恐怕多數人都是被命運推著演戲罷了，只能在模糊的劇情走向裡，被生活真正的“導演”操控著。在每個因緣結識的路口，短距離是看不出什麼結果的，走得久了，方能感嘆出意味深長。
《啼笑因緣》是民國鴛鴦蝴蝶派的代表作家張恨水先生所著，它當時刊登在《快活林》第一日起，便引起轟動式反響，可能源於其內容涵蓋當時的自由戀愛、維新潮流、軍閥統治、俠客繫世和名流攀結等諸多元素吧。其中主人公樊家樹同三位背景迥異的女子發生的愛恨離合，我想應該是吸引大多數人的故事主線。
但這絕非一部簡單的愛情小說，因緣也不止姻緣。
姻緣裡頭嘆因緣
大鼓書藝人鳳喜姑娘，天真秀麗，純潔可人，和叔叔沈三絃在天橋處獻藝時，第一時間就引起了貴家學生樊家樹的愛戀之心，家樹並非嫌貧愛富之人，他坦蕩大方，是位有識青年，可門第學識的懸殊橫在眼前，家樹不惜慷慨資助她上學唸書，同時為她求學期間的家庭開銷也做了籌備，日子一天天過，其實早已把她視作未婚妻的打算。這是一見鍾情式初戀的典型特徵，主人公少年意氣、痴情滿滿，但他肯定看不到因彼此性格暗含不同軌走向的悲劇。鳳喜成長於孤兒寡母的窮苦家庭，母親是個對生活得過且過、並無多少氣節的傳統婦女，有一個叔父懶散圖利，不過在那個國破山河的時代，下層民眾的生活態度也多數如此，她本人也是眼光狹隘的，縱使家樹助學，還沒來得及開闊眼界，她的虛榮心也在家樹毫無保留的物質包圍裡慢慢顯現。她年紀尚小，實在沒受過多少生活的磨練，意志力也極其薄弱，在軍閥劉德柱精心佈置的情感攻陷裡，叔父和母親更多是希望她向現實低頭，她也的確是一步步照做了。她的年輕美貌，讓她遇到了樊家樹和劉將軍這樣改變她命運的人，可是他們最終都沒有給她最好的歸宿，哪怕沒有劉將軍橫刀奪愛，她跟家樹一樣也會面對重重阻礙。家樹的未來本是一路寬廣，他積極樂觀，充滿正義，終將遇到更多眼光獨到、品貌俱佳的女子，鳳喜追求的東西跟家樹根本不同，他們姻緣的悲劇其實來自於彼此生活背景和性格的落差。
再說說俠義女子關秀姑吧，秀姑和父親關秀峰本是江湖中人，武力出眾，豪慨爽直，用老和尚靜覺的話說叫“心田厚”。家樹能在天壇遇到秀峰習武，雖是偶然，但他們結識成為朋友也是必然，因為他們性情相似。從一開始，秀姑就被家樹那樣的爽朗、仗義所吸引，不料父親生病垂危之際，偶遇家樹後又得傾情相助，萬分感激中也加深了對家樹的感情。可是她得知家樹和鳳喜兩情相悅後，雖悵然傷神，卻沒流露過半點嫉妒之色，走出悲傷後，就開始用她的狹肝義腸去默默幫助他。直到後來鳳喜被財所惑嫁給軍閥劉德柱後，秀姑為了幫家樹探清虛實，不惜假扮女僕進入劉將軍府，甚至為解救鳳喜勇敢設計除掉了劉德柱，這樣的忠厚與義氣，實在當屬女性豪傑。家樹未嘗沒對這樣的靈魂動過心，所以後來對秀姑所嘆：“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要到這年頭，才能夠看出人心來。”可她終究明白自己跟家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坦蕩地遊離於對家樹的愛情之外，續集裡她認了家樹的母親為乾孃，不過正如家樹所感：難道男女有了愛情，就非做夫妻不可嗎？
何麗娜與她們不同，她是奉行及時行樂主義觀的豪門大小姐，流連於各大舞場的交際花。有趣的是，一個見識了各大場面的人，在愛情面前卻也有她天真嬌俏的一面。可能會有很多讀者說她為了愛情放棄自己本來的愛好，一味迎合討好家樹，不免有失人格。可是她也未嘗不是善良聰慧的，她知道家樹對她並無過多私人感情後，也沒有去插手干預，其實她對家樹的好感表達是到位的，從未超出一定的界限，這時我總會想到小說《圍城》裡的蘇文紈，跟蘇小姐對比起來，何麗娜除了落落大方，大概還有一種通曉人情的骨子裡的大氣吧。她從家樹的日記裡得知自己的奢侈消費觀引來了對方的反感後，也學會了審視自己，努力改變自己。能從愛情中獲得讓自己變好的能量，這份感情就不是失敗的。她也同樣懂得秀姑對家樹的那份赤誠痴心，她是佩服欣賞秀姑的，雖是嬌生慣養長大，但也能和家樹一樣不以貧賤富貴結交秀姑這樣的朋友，這是她的可愛之處，也是她和家樹能最終走到一起的伏筆。
除了這三段感情線，書中當然還有很多人物值得我們去挖掘，還有很多情節推動方面值得去探討。看似不經意的因緣巧合裡，的確又處處暗含了人生的必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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