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廣。
2月20日，日本知名人士、一度高調揚言將參加4月北海道知事選舉的德川家廣宣佈“中止出戰”，讓許多期待日本上演一場“現實大河劇”（日本NHK一年一部的歷史連續劇）的“吃瓜群眾”悵然若失。
德川家廣現年54歲，畢業於慶應義塾大學，後留學美國密歇根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研讀政治經濟，有政治學/國際關係論碩士學位，是當今日本小有名氣的政治經濟評論家、翻譯家。
但他的另一重身份更為醒目：德川紀念財團理事、日本德川宗家第十九代當主。
一、德川家族的傳承脈絡
熟悉日本歷史的朋友都知道，日本古代史的相當大一部分篇幅，被先後崛起的三代幕府（徵夷大將軍）所包覆，其中最後一代幕府即由德川家康在1603年建立的江戶幕府（又稱德川幕府）最穩定、成熟，也最為人所知。
德川幕府傳至第15代將軍德川慶喜，被明治維新推翻，慶喜“奉還大政”，退居靜岡千駄谷，幕府時代宣告終結。
然而德川家族卻並未就此銷聲匿跡，而是像日本大大小小的家族那樣“化國為家”，繼續一代代傳承下去。
德川慶喜1902年被封為公爵，1913年去世，養子德川家達繼承當主，這位家達曾出任日本貴族院院長，還當過日本赴華盛頓會議首席全權大使銜代表，日本紅十字會長，為日本爭取1940年奧運主辦權“砸鍋賣鐵”，出了不少力，1940年因病去世。
繼任當主系家達之子家正，不僅和乃父一樣出任過日本貴族院院長（最後一任），還當過駐土耳其大使，1963年去世。
之後的繼任當主德川恆孝是家正的外孫兼養子，他自2012年起即就任靜岡（前面說到德川家族“大政奉還”後就世代居住靜岡）商會最高顧問。
以上說的是德川家康一脈相承的嫡系，通稱“德川宗家”，即血統最正宗的德川家族世系。
事實上在德川幕府時代被認定為德川家親支近派的六個德川氏分支——“御三家”、“御三卿”，如今都還在傳承。
這位“中止出戰”的評論家兼翻譯德川家廣，就是如假包換的德川宗家當主恆孝的嫡子。
有人說他是“德川宗家第19代當主”，並不十分確切，因為恆孝作為第18代當主並未宣佈辭去當主身份，家廣只能算“未來的第19代當主”而已。
二、德川家廣被家族寄予厚望
其實日本公（公卿）、武（武士）兩家素來重門閥甚於血緣，本家絕嗣後從同宗甚至其他家族迎立養子繼嗣是家常便飯。
最後一代將軍慶喜退位後第一代非將軍的當主家達、現任當主恆孝都是從近族過繼來的養子，恆孝甚至“串了輩分”，因此甚至連名字都顯得不夠“正宗”，而家廣卻拜領了這個“家”，其被家族寄託的厚望一望而知。
北海道和德川家族淵源深厚：歷史上這裡是“蝦夷地”，所謂“徵夷大將軍”，徵的就是今天叫阿伊努人的蝦夷族，也即徵北海道。
北海道風光。
儘管日本大和族“徵夷”千載，但直到德川幕府時代才總算把北海道正式、完整納入日本版圖。
德川幕府垮臺後，最後一批忠於幕府的軍人、貴族退到北海道，成立“蝦夷共和國”頑抗到最後。
或許正是看中了這些“古老傳說”，“大政奉還”（1867）150餘年後的今天，自民黨才會想到這位還未“繼位”的“德川宗家第十九代當主”，希望後者能幫助自民黨穩住北海道選情，而恆孝夫婦也才會激動不已，連連激勵兒子“要加油”。
三、何以“中止出戰”？
作為名人、名嘴，德川家廣一度也似頗為動心，還喊了幾句給自己和支持者打氣的口號，但何以又“中止出戰”了？
首先，“江湖傳聞”害死人。
或許是明治維新距今實在太近，或許是看慣了大河劇的日本民眾對“將軍大人家”印象太深，不少人對德川宗家嫡子出戰選壇表現出濃厚的情緒，而這種情緒卻通過“奧運段子”流傳開來。
前面說過，第十七代德川宗家當主家正曾砸鍋賣鐵，為日本爭取到1940年奧運主辦權，為此他還捐出德川家總面積達2萬坪（1坪=3.30378平方米）土地，用於興建體育場。
結果二戰爆發，奧運停辦，家正在擬定奧運開幕的1940年6月病故，江湖傳聞此係“德川家的詛咒”。
2020年奧運會再由東京主辦，主賽場——新國立競技場自興建起一路不順，江湖又傳聞還是“德川家詛咒”陰魂不散。
2020東京奧運會吉祥物。
更有人言之鑿鑿，稱修體育場時打隧道，挖穿了德川家族墓地“仙壽院”，“動了德川家風水”，“德川家詛咒威力倍增”，如果再讓家廣當選“問題更大”，對此家廣一再嘗試“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但收效甚微。
不僅如此，一些北海道當地人也對推舉家廣參選道知事不以為然。
他們指出，“徵夷”對德川家或許是榮耀，對今天已是日本“堂堂原住民”的北海道土著——阿伊努人卻是民族災難，讓德川家的嗣子來北海道參選“不利於社區團結”，未必是什麼高招。
在這些“江湖傳聞”真真假假的壓力下，本身已過天命之年的家廣也只得推說“不成熟”“為時尚早”，宣佈“中止出戰”。
不僅如此，時代在變，“貴族”的後代們也在變：慶喜之後、家廣之前的歷代德川宗家當主，生活重心仍然在“貴族圈”，所娶妻子也無一不是公卿貴族世家的小姐。
而家廣卻是個曾遊歷世界、為美國娛樂片和肥皂劇配字幕，還娶了個越南裔妻子的“新人類”，“將軍家的榮光”對他而言，大約也著實陌生且遙遠了些。也正是迫於這些壓力，他才宣佈“中止出戰”。
□陶短房（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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