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坐在這裡嗎？"
"當然,先生,這是公共場所!"
"一個人坐在這裡,很愜意."
"...."
"我喜歡這份安靜,讓我能用心去窺視這個世界"男人在找話題.
"...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是希望能用眼睛去窺視這個世界"女孩平靜地說.
場面看似很滑稽,兩位盲人並坐在公園木凳上閒聊,眼睛直刷刷地盯著前方,似在看著遠方悠遠的什麼,其實什麼都看不見.
"你喜歡下雨是嗎?"
"是的,雨天，總有些感觸，我記得上一次看到細雨落在我的手心，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那我,大概是兩週前吧,最後一次看過雨的飄落,雨點好大...嘩地一下就砸下來了,砸在我的臉上,手上,我能感受到它的激情, 然後,忽然間就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男人若有所思地埋下頭去.
"你喜歡聽雨的聲音嗎?就像鋼琴曲一樣,沁人心扉."小女孩打斷了他的沉思.
"厄...我覺得雨聲,更像是小提琴的聲音...呵呵"男人撓了撓鬢角.
"為什麼?"女孩瞪大了雪亮的雙眼,除了看不見東西,這雙眼睛,簡直完美.
"感覺吧,小提琴總是擔任樂曲主要聲部的和聲伴奏,就和雨一樣,總能襯托出人的心境,但僅僅是----襯托"男人有些感傷."做陪襯有什麼不好呢?人的價值,往往不在於自身,得到別人的肯定才是自身價值的體現."女孩看得很透.
"哦,那我是個優秀的評估家."
"怎麼講?"
"我對於自身價值的估價和別人給予的差不離?"
"哦,是嗎?"
"恩,總結下來都是五個字?"男人賣關子.
"洗耳恭聽..."
"優秀的男人"
"呵呵,你臉皮真厚,你是皮皇帝的媽媽..."
"什麼意思?"
"皮太后(厚)啊!"
數秒...二人會心大笑!
"沒有雨的季節,我會感到很失落."女孩有些惆悵.
"為什麼?"
"感覺吧,我是飄零在這個世界的落葉,隨風飄散,沒有人關注我...
我並不喜歡飄搖,但是,只有這樣,我才能引起人們的注意."
"你,在飄搖?"
"是的,或者說,呵,是---招搖!"
"哦,怎麼講?"
"願意聽我傾訴嗎?"女孩微微將頭別向男人.
"當然,能夠分享你的故事,是我莫大的榮幸."男人難抑興奮道.
"...我想盡一切辦法,儘量在人前展示我自己,表現我自己.
因為,我怕被人們遺棄!但是最後,我終究會落到地面,
被人踐踏.最後,深深到被黃土埋葬."女孩有些哽咽.
"我在聽..."
"十二年前,我開始學習鋼琴,我覺得它的聲音很美,我用手指操縱它們,用心駕馭她們!
因為一場疾病,讓我再也無法用眼睛去感受這個世界,唯有指尖操縱著音符,能讓我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女孩眼睛裡忽然返起隱藏極深的憧憬似的激動.
"恩..."
"一年前,我拿到了代表鋼琴最高級別的11級---演奏級.也就在那天,一場本該是狂歡的慶祝聚會因為一場車禍,讓我永遠失去了養育我這麼多年的父母,還有一直鼓勵著我的哥哥,還有,二十歲生日時,拿出大半積蓄為我置來一部新鋼琴的嫂子...還有,我的右臂!"女孩眼神裡剛剛燃起的火焰被潰逃而出的淚水澆滅.
"然後呢?"
"然後?...然後,呵呵.我自殺了!不過沒有死去,我沒有再次嘗試尋找死亡,十二年前,我就永別了眼淚,再也沒有哭泣過!而且,我還有左手啊?我的左手照樣可以彈,照樣可以彈，照樣可以用左手去與領袖握手,照樣可以用左右去高舉水晶獎盃, 照樣可以用左手拭去我早已消逝的淚水!我生來就是上帝的寵兒,你信嗎?"女孩嬌憨道.
"故事,沒有結束是嗎?"
"是的,在一次演奏會結束後,他,單膝跪在我的面前,我嗅到了玫瑰的香味,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玫瑰花."
"相愛了是嗎?"
"其實,我不確定...五個月裡,他陪我聽雨,陪我嗅風,陪我沐浴日出,陪我...,陪我...陪我..."
"..........."
--------半分鐘沉默
"最近兩週,我每天都能收到一束玫瑰.和他的手機留言.但是,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你怨他嗎?"
"沒有!!!當然沒有,我知道,他會回來,一定回,我是不會輕易給一份感情押寶的,但是,我會等他!"
"假如他,永遠不會回來呢?"
"..........."
"對不起,我也只是說假如,老天不會總是眷顧那些追求幸福的人,但也不會一瞎到底!既然,你已經忘記了眼淚曾經落在手心的感覺,那你就堅持下去吧..."男人說得有些深沉。
"謝謝你!"女孩似懂非懂,卻不記懷.
"客氣了,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對你卻一見如故----對了,你常來這裡是嗎?"
"是的,我每天都來這個公園,每天都坐在這個石凳上,每天都在這裡聽風的聲音,每天都在這裡等待雨的飄零,等待他的問候..."
"我知道了,我會常來的.很高興與你聊天."
"我也是,先生."
場景:某公園,
翠綠的青草,蔥鬱的蒼松,嫣紅的茶花,碧藍的天空. 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鳥鳴,蝶舞,娥飛,溪動.一個充滿生機的世界!
石凳上,女孩,一襲白色的長裙,一頭披肩的黑髮, 閉起的雙瞼,絲毫掩飾不住曾經那能夠穿透人心扉的眼神,左手執一根印有玫瑰花紋的盲棍,摟在胸前,
她, 正在沉思...
不遠處,是一個健碩的背影,同樣執著的盲棍,輕輕吻過落葉的地面,緩緩地向遠處移動著...
石凳的左上角,有一封沒有郵戳的信,是男人留給女孩的.微風吹過,將信吹落,晨練的婦女拾起,沒有封緘,好奇心驅使,打開...
"你好,小雨,首先請原諒我誠實地告訴你:今天的邂逅並非偶然,還有,這是我能夠看見這個美麗世界,所寫的最後一封信,我想,這也將是你能再次看到這個世界後,看到的第一封信!和他一樣,我是一個,偷偷在你背後看著你背影的人. 從你第一次用左後彈奏出開始...和他一樣,我知道你的一切,你的眼睛早在十二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這五彩繽紛的世界了.你用你的心隨心所欲地駕馭了鋼琴， 我以前,喜歡拉小提琴的.在部隊,遇到了和你一樣喜歡鋼琴的--他,你或許已經猜到知道了-----或者永遠不該知道,"他"是誰了.不錯,因為小提琴,他邂逅了我,我們成了生死至交,親如兄弟.我們同時看見了美麗的你,也同時喜歡上了美麗的你,不過,有件事我坦白,你可別生氣,抓鬮的時候,我做了手腳,於是,他贏得了追求你的優先權...
其實,他的鋼琴彈奏得真的很好,他成為了你忠實的聆聽著.愛著你的曲子,愛著你的人...就在你們最後一次約會前一天,他將他的深思熟慮後的一個心願告訴我:在這次演習之後,將左眼的視網膜給你,能夠與你分享這個美麗的世界!
可是,就在第二天,在實彈演習中,為了掩救違反演習規則而處於險境的我,他被迫擊炮彈擊中.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當時的情景,對天發誓,我願意折壽我的餘生換來他的生命.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立下軍功,他告訴我,如果終有一天就算他犧牲了,也死而瞑目,無愧自己!但是,那一天,他犧牲的時候,瞪大了雙眼,他死不瞑目!我明白他的意思,深深地知道他的遺願.只是,醫生說,他的視網膜已經受損,無法再用.
我抱著他的屍體痛哭的時候,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過雨的飄落,雨點好大.嘩地一下就砸下來了,砸在我的臉上,手上,我能感受到它的激情, 然後,忽然間就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將唯一的嫣紅也淹沒在了黃土了.我撫下了他的雙瞼,那雙瞪大的眼睛，上天毫不留情地將他完全從這個世界洗刷過去.
我不忍將這個消息告訴你,你已經承受過太多的痛苦了。 這兩週裡,發給你手機短信的以及送去玫瑰的,是我,我實在不忍心騙你一輩子了,不想這老套的故事再次上演.
對於別人也許是種憐憫,而對於你,則是最大的褻瀆!但,我怕這一次,你又會讓手心飄落久違的淚水,那我,會愧疚一世!
我已經在醫院辦了手續,過幾天,或者也許,你待會回家就會有醫院的人聯繫到你了,兩天前,我已經將我的兩個視網膜摘下,你儘管放心,我的眼睛視力很好,入伍之前,我報考的是空軍飛行員,只是因為身高太高被刷了,好遺憾.
你很快就能看到這個美麗的世界了,至於我,你不必為我遺憾,我只是想好好聆聽一下這個世界,專注地聆聽你的鋼琴曲.
還有,我要告訴你:小提琴不一定只是永遠擔任樂曲和聲伴奏,雖然,它的獨奏不一定完美,但是,它與鋼琴的合奏,一定能奏出完美的樂曲."
路人甲
08,6,1
晨練的婦女將信緊緊地攥在手裡...
她不知道,該把這信放回原處,還是將他扔在散落在地面的落葉中,飄落在滾滾紅塵之中...
後記:
"我能坐在這裡嗎？"
"當然,小姐,這是公共場所!"
"是我.."
"厄,我知道,呵呵,我聞到你身上的玉蘭花香了..."男人看似平靜地說.
"謝謝你."
"呵呵,別這麼說,我該謝謝你才對,完成了我的一個心願,你可千萬別理解成是什麼救贖,你說得對,人的價值,往往不在於自身,得到別人的肯定才是自身價值的體現..."男人因為激動有些打舌,憨笑著說話.
"那是我隨口說說的."女孩有些不自然.
"哈哈,隨口說說都那麼有哲理,看來,不不該彈鋼琴,應該做個哲理家..."
"..."
女孩顯然無心在這樣的場合下開玩笑.
"..........." 半分鐘沉默
氣氛變得嚴肅起來.男人首先打破了沉默:"活著,真好,沒有什麼比活著更幸福,他不在了,你們原本可以很幸福..."男人傷感滿懷.
"..."女孩啜泣著.
"別哭了,丫頭,咱們都還活著,只是享受著這份細雨的方式不同而已,你用眼睛,我用心靈..."
"..."
"對了,丫頭,你有禮物送給我不是嗎?"男人岔話題,以免女孩繼續哭泣.
"你怎麼知道?"男人的目的達到,女孩抹了抹眼淚.
"從你剛剛走過來踩過楓樹葉的腳步聲裡,我聽出來了...我聽力現在超好."
"是一架嶄新的小提琴,送給你.我一個人彈鋼琴太孤單,想要個完美的聲音合奏..."女孩凝神地望著男人,"你願意做那個合奏部分嗎?"
"..."
場景:公園木凳上,並排坐著他們兩.
細雨,微風...
女孩炯炯有神的眼睛,男人戴著深黑色的墨鏡...
（本故事純屬原創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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