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責任》
◆ 詩人們總是注意觀察形形色色的人物，賦予所有的舞臺角色——甚至包括壞人——以恰當的言辭或行為。但是“自然”指派給了我們堅定、節制、自制和體諒他人的那種角色；“自然”還教導我們，應當注意自己對同胞的態度和行為。
◆ 正像四肢勻稱的形體美因身體的各個部分和諧、優美地結合在一起而引人注意，使人悅目一樣，在我們的行為中閃現出來的這種恰當，同樣也會因為它強加於每一言行的那種條理、一致和自制而贏得同胞們的讚賞。
◆ 我們在同人們打交道時，對所有的人——不僅對最優秀的人，而且還對其他的人——都應當表示我幾乎可以稱之為尊敬的那種心意。
◆ 漠視公眾的意見不僅意味著傲慢，而且還意味著完全缺乏原則。
◆ 在一個人與其同胞的關係上，公正與體諒也是有區別的。公正的職能是不錯待其同胞，而體諒的職能則是不傷害他們的感情；在這一點上最能看出恰當的本質。
◆ 關於源出自恰當的責任，它指導我們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與“自然”保持和諧，忠實地遵守其規則。如果我們把“自然”當作指南加以遵循，那麼我們就永遠不會誤入歧途，但是我們還應當追求對事理明確透徹的認識（智慧）、適合於促進和鞏固社會的力量（正義），以及堅強和勇敢的精神（剛毅）。
◆ 恰當的本質則見之於我們現在正在討論的那方面美德（節制）。因為，只有當它們與“自然”的規律一致時，我們才能讚許那些不僅是軀體上的，而且更多是精神上的活動。
◆ 精神的基本活動有兩種：一種力量是慾望，它促使一個人忙這忙那；另一種力量是理性，它教導並解釋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結果是，理性指揮，慾望服從。
◆ 幹什麼事情都不應當過分倉促或草率；我們也不應當去做任何自己說不出充足理由的事情。實際上，這兩句話就是責任的定義。
◆ 必須使慾望服從理性的管束，既不能讓它跑在理性的前面，也不能讓它沒精打采或懶懶散散地落在理性的後面。
◆ 人們應當保持心靈的寧靜，不為一切情慾所動。結果，堅強的性格和自制就會放出絢麗的光彩。
◆ 慾望不僅擾亂心靈，而且還會使身體失調。我們只要看看人們在勃然大怒或感情激越或驚恐不安或欣喜若狂時的臉色和樣子就已經夠了：這時，他們的面容、聲音、動作和態度全都變了。
◆ 我們再回過頭來討論責任——我們可以看出，必須控制和平息一切慾望，我們必須做出最大的努力，剋制自己不要憑一時的衝動或隨隨便便地做出任何未經仔細考慮的事情。
洛朗·德·拉耶爾作品《科爾內利亞拒絕托勒密的王冠》
◆ “自然”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並不是要做起事來好像是遊戲人間似的，而是要我們認認真真地做事，要有某種比較嚴肅而重要的追求。
◆ 開玩笑也不可過分或太放肆，而是應當文雅而有風趣。
◆ 玩笑有兩種：一種是粗俗的、無禮的、惡意的、下流的；另一種是高雅的、溫文的、聰慧的、風趣的。
◆ 開玩笑也必須有分寸，應當小心不要過分，不要忘乎所以，幹出某種不光彩的事情。
◆ 每當我們研究責任問題時，我們必須搞清楚人的本性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優越於牛和其他的牲畜：後者除了在本能的驅使下尋求肉體上的快樂之外，別無其他思想；但人心確實由學習和思索來滋養的；人總是或者在探究，或者在行動，他沉迷於視聽方面的快樂。
◆ 肉體上的快樂完全有悖於人的尊嚴，我們應當鄙視並摒棄這種快樂；但要是有人認為肉體上的滿足也有某種價值，那麼，他就必須把這種嗜好嚴格地控制在適當的範圍內。
◆ 一個人應當根據其健康和體力方面的需要，而不應當根據享樂方面的需求，來安排自己的物質生活，購置各種使生活得以舒適的設備和食物、衣服等生活必需品。
◆ 只要我們沒有忘記我們本性的優越性和尊嚴，我們就會認識到沉湎於窮奢極侈是多麼錯誤，過一種節儉、克己、樸素和嚴肅的生活是多麼正確。
◆ 每一個人都應當堅決地把握自己特殊的稟賦（只要它們只是特殊的而不是邪惡的），以便更容易做到我們所探討的那種恰當。因為，我們不應當違揹人性的一般規律，但是，在維護這些規律時，我們也得順應自己特殊的個性；即使另外還有更好、更高尚的職業，我們也應當從事最適合自己本性的職業。
◆ 與自己的本性較量，或向著不可能達到的目標努力，是徒勞無益的。
◆ 凡是“違背本性”——即正好與一個人的天賦相反——的事情都是不恰當的。
◆ 我們應當致力於最適合自己去做、最能發揮自己特長的工作。但是，如果有時環境迫使我們去做某種與自己志趣不合的事情，那麼，我們也應當盡心盡力地去做，這樣即使做得不算恰當，至少也可以儘量少犯錯誤；我們不必硬是要達到卓越的程度，“自然”沒有賦予我們這種卓越的才能，我們只要能努力改正自己的缺點就行。
◆ 除了上面提到的這兩種本性之外，還有第三種本性，這種本性是某種機遇或某種環境強加於我們的，另外還有第四種本性，這種本性是我們自己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後選取的。王權、軍令、高貴的門第、官職、財富、權勢，以及與此相反的卑賤窮苦，都依賴於機遇，因此都是受環境控制的。
安東尼-讓·格羅作品《金字塔戰役中的拿破崙》
◆ 我們在探討恰當的本質時，應當對所有這些問題作周密的考慮：但是我們首先得決定要做什麼樣的人和什麼樣子的人，這一輩子要從事什麼職業。這是世界上最難的問題。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在自己判斷力最不成熟的早年時期根據自己的特殊愛好來選定自己終身職業的。因此，我們在成熟到能夠確知什麼職業最適合於自己之前已經在從事某種終身職業了。
◆ 既然對擇業影響最大的因素是本性，其次是命運，所以我們在選定自己的終身職業時當然必須考慮這兩個因素；不過，在這兩者之中，應當更重視本性。因為本性比命運要穩固得多，命運與本性發生衝突就像凡人與女神較量。
◆ 如果一個人已按照自己的那種本性（即，他的較好的本性）制定了他的整個人生計劃，那就讓他始終如一地做下去——因為這就是恰當的本質——除非他後來突然發現自己選錯了職業。
◆ 我所說的恰當，本身也體現在每一行為、每一言辭上，甚至還體現在身體的每一動作和姿態上。外表上可以看得到的恰當有三種因素——美觀、得體和風雅。
◆ 精神活動也有兩種：一種與思想有關，另一種與感情衝動有關。思想主要從事於發現真理，而情感衝動則導致行動。因此，我們應當注意，儘可能思考些高尚的問題，並將感情衝動置於理性的控制之下。
安東尼-讓·格羅作品《拿破崙·波拿巴在阿克萊橋》
本文來源：選摘自西塞羅《論老年 論友誼 論責任》之《論責任》，徐奕春譯，商務印書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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