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在的人越來越沒有情趣了?

有情趣是一種修養上的特質,它是模仿不來的,也不是刻意表演得出來的,更不是絞盡腦汁去深研琢磨的。情趣本是一種很高尚的東西,卻被這個時代的人弄低格了,這個時代人們眼裡的情趣只是一種類似於大猩猩揮動手臂,孔雀開屏的求偶行為,只不過人類用語言將其粉飾得好聽了一些而已,人類把揮動手臂叫“展示肌肉”,把孔雀開屏叫“人靠衣裝馬靠鞍”,跟這種喜露肉和重外飾的行為相關的哪談得上情趣,頂多只能叫繁殖欲氾濫罷了。什麼送玫瑰,送表,送衣服,送鞋,送護膚品,送三金,或是一邊浪一邊直播,時時不忘自拍刷存在感......這些都談不上情趣,頂多算“虛榮”,或是“放情”。現在的人腳步太快,除了著眼於生存和繁殖那點事兒外,根本就無暇顧及更深層次的心靈遠方。

那什麼才是真正的情趣?

“情趣”一詞,在《後漢書·劉陶傳》中有提到:“好尚或殊,富貴不求合;情趣苟同,貧賤不易意。”以此來看,真正的情趣實質上該是一種志趣上的同氣相吸,一種品性上的同頻共振,一種人格上的心有靈犀。真正的情趣是一種源自骨子裡的超脫與浪漫。

真正有情趣的人在哪裡?

《浮生六記》中的沈復與陳芸即是,如《閨中記樂》中寫二人賞月時有這樣一細節:

但見隔岸螢光明滅萬點,梳織於柳堤蓼渚間。餘與芸聯句以遣悶懷,而兩韻之後,逾聯逾縱,想入非夷,隨口亂道。芸已漱涎涕淚,笑倒餘懷,不能成聲矣。覺其鬢邊茉莉濃香撲鼻,因拍其背,以他詞解之曰:“想古人以茉莉形色如珠,故供助妝壓鬢。不知此花必沾油頭粉面之氣,其香更可愛,所供佛手當退三舍矣。”芸乃止笑曰:“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無意間。茉莉是香中小人,故須借人之勢,其香也如脅肩諂笑。”餘曰:“卿何遠君子而近小人?”芸曰:“我笑君子愛小人耳。”

沈復和陳芸的琴瑟和諧是建立在他們對古典文學的愛好之上,這個從該章前半部分他們梳理古代文學史時的細節相談甚歡上即可看出。

還有麼?有,《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與林黛玉也是,如賈寶玉給林黛玉看了《西廂記》後的情景:

寶玉笑道:“妹妹,你說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寶玉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林黛玉聽了,不覺帶腮連耳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隻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指寶玉道:“你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瀅詞豔曲弄了來,還學了這些混話來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母去。”說到“欺負”兩個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兒紅了,轉身就走。寶玉著了急,向前攔住說道:“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原是我說錯了。若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裡,教個癩頭黿吞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馱一輩子的碑去。”說的林黛玉嗤的一聲笑了,柔著眼睛,一面笑道:“一般也唬的這個調兒,還只管胡說.呸,原來是苗而不秀,是個銀樣鑞槍頭。”寶玉聽了,笑道:“你這個呢?我也告訴去。”林黛玉笑道:“你說你會過目成誦,難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麼?”

有文化的玩笑跟沒有文化的玩笑最大區別就是,有文化的玩笑多年後回味起來自己還會會心而笑,而沒有文化的玩笑一般都是如煙花泡影,過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根本就經不起咀嚼,好比當下很多低俗的娛樂節目,——完全是為了搞笑而搞笑,無聊得很。

還有一次,是寶玉在一個平常午後去看林黛玉,當時林黛玉不想說話,只想睡覺:

寶玉只怕他睡出病來,便哄他道:“噯喲!你們揚州衙門裡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黛玉見他說的鄭重,且又正言厲色,只當是真事,因問:“什麼事?"寶玉見問,便忍著笑順口謅道:“揚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個林子洞。”黛玉笑道:“就是扯謊,自來也沒聽見這山。”寶玉道:“天下山水多著呢,你那裡知道這些不成。等我說完了,你再批評。”黛玉道:“你且說。”寶玉又謅道:“林子洞裡原來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臘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議事,因說:‘明日乃是臘八,世上人都熬臘八粥。如今我們洞中果品短少,須得趁此打劫些來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能幹的小耗前去打聽.一時小耗回報:`各處察訪打聽已畢,惟有山下廟裡果米最多。‘老耗問:“米有幾樣?果有幾品?”小耗道:‘米豆成倉,不可勝記。果品有五種:一紅棗,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聽了大喜,即時點耗前去。乃拔令箭問:‘誰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問:‘誰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後一一的都各領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種,因又拔令箭問:‘誰去偷香芋?’只見一個極小極弱的小耗應道:`我願去偷香芋.'老耗並眾耗見他這樣,恐不諳練,且怯懦無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雖年小身弱,卻是法術無邊,口齒伶俐,機謀深遠.此去管比他們偷的還巧呢.'眾耗忙問:`如何比他們巧呢?'小耗道:“我不學他們直偷.我只搖身一變,也變成個香芋,滾在香芋堆裡,使人看不出,聽不見,卻暗暗的用分身法搬運,漸漸的就搬運盡了。豈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眾耗聽了,都道:‘妙卻妙,只是不知怎麼個變法,你先變個我們瞧瞧。’小耗聽了,笑道:‘這個不難,等我變來。’說畢,搖身說‘變’,竟變了一個最標緻美貌的一位小姐.眾耗忙笑道:‘變錯了,變錯了。原說變果子的,如何變出小姐來?’小耗現形笑道:‘我說你們沒見世面,只認得這果子是香芋,卻不知鹽課林老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黛玉聽了,翻身爬起來,按著寶玉笑道:“我把你爛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編我呢。”說著,便擰的寶玉連連央告,說:“好妹妹,饒我罷,再不敢了!我因為聞你香,忽然想起這個故典來。”黛玉笑道:“饒罵了人,還說是故典呢。”

一個真正有情趣的人,整個靈魂都是有趣的。好比飽讀詩書的寶玉,他不喜歡正經的仕途,但毫不影響他將詩書氣揮發在平常生活中。他言行隨性,應景,沒有一絲刻意,趣意盎然,自然深入人心。

像寶玉這樣有情趣的一個人,自然只有懂得他情趣的人才能配他,否則,那他的真性情就什麼也不值。比如在《紅樓夢》第三十回中,寶玉也和平時持重隨和、喜怒不形於色的寶釵開過玩笑——“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來也體豐怯熱”,寶釵當時聽了寶玉的這句話,不由的大怒,冷笑過後,即極有心機的以暗諷的方式回寶玉道:“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而當寶玉拿“小耗子精”戲謔黛玉時,素來瞧不起人間煙火的黛玉聽了後是什麼反應呢?笑著擰他幾下罷了。

很顯然,寶玉在黛玉面前可以做一個真實的自己,心裡想說什麼嘴上就可直接說什麼,黛玉在寶玉面前亦如是。而在寶釵面前,寶玉活得是極其提心吊膽的,他得時時走在寶釵給他設計的“仕途經濟”這條人生軌道上,順了這條道,寶釵才會跟他笑一笑,否則的話,他只有無限壓抑著自己,憋屈著自己。

真正的情趣,說到底,是一種各人真性都可得到自由舒展揮發的生命狀態,也是人最初那種至和,至善,至美的氣質發源地。

為什麼現在的人越來越沒有情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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