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16歲少女的破碎青春:我的媽媽是二奶

深圳16歲少女的破碎青春:我的媽媽是二奶
深圳16歲少女的破碎青春:我的媽媽是二奶

《過春天》是白雪做了十年全職主婦後的處女作,

去年拿下了平遙國際電影節的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

是多倫多電影節的開幕影片,

還入圍了柏林電影節,提名了亞洲電影大獎。

片子講的是一個16歲少女走私水貨的故事,

她住在深圳,每天過境到香港上學,

為了實現和閨蜜一起去日本看雪的願望,

她每天放學的時候,

偷帶幾部手機到深圳來掙錢。

她的媽媽是大陸二奶,爸爸是香港人,

生活被迫在深圳和香港兩個城市間分裂,

身份也在學生和走私者之間來回切換。

“這不單單是一個講青春成長的電影,

而是一個時代的切片,

是我們當下社會的一個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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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歲的佩佩總是一個人。她每天一大早從深圳過關到香港,搭港鐵去上學,傍晚放學再回到深圳。她在深圳有家沒朋友,在香港有校園生活,卻沒有家。

這是一個特定時代的典型香港故事。2001年,香港裁定1997年在香港出生但父母皆為內地人的莊豐源勝訴,自此,只要小孩出生在香港,哪怕父母雙方都不是香港居民,孩子也可以享受香港身份。許多內地父母紛紛赴港生子。

這一熱潮直到2012、2013年才宣告停止。2013年1月以後,香港所有醫院,無論公立還是私立,都停止接收來自非香港本地孕婦的分娩預約,什麼時候重新開放,沒有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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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十幾年中,有超過20萬“雙非”(父母雙方都不是香港居民)嬰兒在香港誕生。這些“雙非”小孩長大之後,可以和“單非”(父母有一方不是香港居民)的小孩一樣,選擇跨境上學。

目前,每天往返香港讀書的深港跨境學童有3萬左右,包括幼兒園、小學和中學。這批孩子或多或少都有“我是哪裡人”的身份認同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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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佩佩就是這樣一個出身於“單非”家庭、天天跨境上學的小孩。

這些女孩子,處境其實都很尷尬。我認識的幾位女孩,爸爸是香港人,媽媽是內地人,她們在深圳說著廣東腔調的普通話,跟香港的同學說地道的香港粵語,跟自己媽媽打電話說的是四川話、湖南話。

我問她們:你覺得你是哪裡人?她們眼神躲躲閃閃,回答我:我有香港身份。她們臉上的膠原蛋白還很多,但是少了青春少女的該有的光彩和飛揚。

幾位女孩的家庭,都有各自的問題。她們內心深處對父親或母親的怨念是很深的,深到她們自己都不想去觸碰。為她們寫一個故事,成為我創作的原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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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歲去走水

“過春天”這個說法很有詩意,但它其實是水客的行話,意思就是“順利過了海關”。

“走水”(走私水貨)是片中的一個關鍵情節。佩佩和閨蜜一起許了一個心願,去日本北海道看雪。為了攢錢,她想辦法打工,偶然接觸到了香港的水貨集團,於是開始每天放學後偷帶幾部iPhone過關回深圳。

劇中她的年齡被設置為16歲。在香港,16歲就可以拿身份證去打工了。這也是一個特別曖昧、灰色的年齡段,還差一點就是成年,但是又不是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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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佩和水貨集團的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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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佩佩發現自己在“走水”這件事做得很成功、很自信,遊刃有餘。水貨集團的小倉庫變成她放學後最願意待著的地方。

在日常生活中,她其實是缺乏存在感的,但是她在走水(走私)這件事上找到了存在感。 所以不惜一次又一次,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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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港版“青春禁忌遊戲”

佩佩閨蜜的男友、男主角阿豪是佩佩成為“水貨客”的引路人。他像其他香港年輕人一樣,也打著幾份工。

阿豪其實是佩佩生命一個階段的過眼雲煙,但在這個時間段,他們倆能夠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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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有一場很多人都會說起來的、很性感的一場戲。阿豪和佩佩決定幹一票大的,一次帶很多iPhone去深圳。

在阿豪家大排檔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裡,阿豪用膠帶把iPhone一個一個綁的佩佩身上,在佩佩的腰間纏了一整圈。

我們就想拍一場很熱的戲,光線是炙熱的紅色,化妝師給他們臉上弄得全是水和油,美術老師加了電風扇在場景裡。

他們是馬上就要“亡命鴛鴦”的感覺,兩人有眼神對視,但什麼都沒做。兩人的感情,我理解是青春期的荷爾蒙,並不是真正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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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從對峙到和解

佩佩的媽媽是二奶,佩佩能理解爸爸,但不能理解媽媽,媽媽是她最深的隱痛。

佩佩的媽媽有著移民夢,一直在嚮往別處的生活。她其實是一個特別天真的女人,甚至比佩佩還要少女。她可能不太會當一個媽媽,她覺得只要給佩佩錢,讓她跨境唸書,對佩佩一定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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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她有一種悲憫的心情。可能她在年輕的時候犯了一些錯誤,但是這個事情是不可逆的。有了佩佩之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佩佩自己後來因為走私,受到一系列懲罰。她也見到媽媽寄託在一個男人身上的移民夢再次破滅,兩人開始和解。

她開始正視自己,正面面對自己的身份、家庭、母親。我覺得這就是成長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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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和深圳的雙城拍攝

我們的故事是發生在香港一個很特定的環境下,是靠香港的北邊,接近深圳,是一個上水社區的概念。

跨境學童為了方便,會選擇靠近深圳的地方上學,比如上水一帶,這些地方通常也是水貨客的聚集地。

像佩佩這樣的女孩,生活不會超過旺角,更不會到港島。所以佈景也是按照上水區域的樣子來做,不會出現港島感覺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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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希望能夠區分香港和深圳。在深圳,我們基本是固定鏡頭,比較穩,但一到了香港,我們就是手持鏡頭居多,很貼近人物,很有擠壓感,這是一開始,我就和攝影指導確定的方向。

聲音處理也是有區別的,深圳的聲音比較開闊,香港的聲音感覺很逼近。

整個電影對真實性的要求是很高的,它不是一個青春題材的類型片,從場景到人物造型都非常追求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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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7年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至今,十年裡有一個標籤一直在我身後:一個寫不出劇本的待業主婦。

在這十年裡,我有了家庭,有了一個孩子,基本沒有收入,也不懂什麼是賺錢。有很多次想去公司上班的念頭,最後也都打壓下來。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先生,非常包容我,一直沒有對我抱怨。

我拍了幾部短片,電腦的文件夾裡大大小小几十個多個創意,但都是大綱。2013年,我又考入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讀藝術碩士,因為這個碩士需要一部長片來畢業,所以我想逼自己一把,後來確實也是在學校期間完成了《過春天》的劇本。

劇本真正寫作時間只花了一週,但是準備時間有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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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想寫一個跨境學童的故事。我自己是6歲離開西北老家,來到深圳,在這裡一直生活到18歲。1990年的時候,香港已經是繁華的大都市,深圳還滿目都是稻田,只有我家門口的一條路通往廣州,我經常是兩腳泥濘,獨自揹著書包上學。

如今這個地方是深圳的中心區,福田CBD,我可以說是深圳速度的一個親歷者。

兩座城市的對比和變化,在短短30年間,誕生了很多關鍵詞,“單非仔”、“水貨客”,這些詞可能以後都不會再有。

我想給這個時代做一個記錄。為此,我做了很多調查,在深圳香港往返兩年,採訪筆記3萬多字。還去接觸不同社會層面的人,去博物館看歷史,閱讀了大量研究香港的社科類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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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視角也開始拓展,不僅僅是關注一個16歲的少女,還有她的朋友、父母和周圍的人。

片中的男主角阿豪,和舅舅一起生活,還把鯊魚文在身上。我小時候在深圳,總看到香港的新聞裡面播報鯊魚又上岸咬人了,海灘上掛起來有鯊魚出入的旗幟。

大逃港時期,上一輩的人從廣東偷渡到香港,要遊過那片海,有些人就被鯊魚吃掉了。阿豪的父輩,就是這樣一個被鯊魚吃掉的人。

想去看雪,是佩佩一開始走私的原動力。香港是熱帶城市,跟深圳一樣沒有冬天。我小的時候會聽到香港新聞裡面播報,今天哪個山上有結冰,然後很多市民就去圍觀。

其實是很小的一撮冰,但是因為大家都沒有見過雪,所以就很興奮。“雪”在這個片子裡,也是人們心裡嚮往“在別處生活”的一個象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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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為白雪導演

製片人是我的先生,我們一起拍一個作業

這部電影的主創——攝影師、聲音指導、作曲、製片,大部分都是我本科同學,基本上我們是手拉手長大的。

後來,他們在各自的領域都比較出色了, 我這次拍戲是畢業十年後第一次合作,所以大家有回來幫我拍作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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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為白雪導演

我先生賀斌是製片人之一,在我心裡他其實是一個藝術家。他本來做錄音師、電影作曲,四五年前決定要轉行做製片,我這部電影正好給了他一個契機。

很多人問起,說你們夫妻倆,一個導演一個製片人,肯定會吵瘋了吧?但是整個過程中,從籌備到拍片現場,我們倆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吵架。

可能是因為夫妻多年,他知道我的標準在哪兒,他自己心裡面的標準可能比我的標準還要高,所以大家都想要去做到最好。

我們拍完戲,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深圳,他說我帶你去見一些人。然後他就做了一些我們劇組的小紀念品,挨個去謝謝曾經幫助過我們的片警、消防局、口岸辦的朋友們,人家會覺得這個劇組的年輕人有擔當。

這個舉動特別讓我感動。我自己可能都沒有想到。我心裡面是很敬佩我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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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婦生活的意義

十年的家庭生活並不是沒有意義的,尤其是當了母親之後。我處理佩佩和她母親關係的時候,和我生孩子之前相比,心態就不一樣。

這十年我最慶幸的是,在事業沒有進展的時候,我的生活沒有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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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電影是能夠直白地看到一個創作者的內心,我更加認識到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

很多人看過電影說,我不太敢去觸碰人物真正的痛處,我刻意在保護我的人物。比如佩佩也只是在窗外看了一眼,父親和香港家人一起吃飯,都是很剋制的。

結尾的地方,佩佩帶著媽媽一起走上香港山頂。能夠站在山頂望向一片未知的未來,是我自己心裡面想的一種對待人生的態度吧。

我覺得不需要把特別多的東西說得明白,日子還是得繼續地往前過,溫柔地看世界也沒有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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