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劇《鳥人》復排 看過士行如何選角兒

經典劇首度面向社會招演員,記者直擊面試現場

《鳥人》復排,看過士行如何選角兒

“閒人三部曲”《鳥人》《棋人》《魚人》,“尊嚴三部曲”《廁所》《活著還是死去》《回家》以及《壞話一條街》《暴風雪》等,是過士行的代表作品,也成為很多話劇迷心中的經典。

《鳥人》創作於九十年代,由過士行編劇,林兆華導演,1993年在北京人藝首演。著名演員林連昆、梁冠華、濮存昕、楊立新、韓善續、徐帆、何冰等人出演。自上演始,幾乎場場爆滿,京城掀起一股“鳥人熱”,買票的隊伍從首都劇場一直排到報房衚衕,綿延數百米。

過士行的話劇魅力不一般,每每上演總會引來關注,當年出演的青年演員,現在都成了腕兒,過士行也被大家尊稱為過爺。

今年3月份,過爺與仙童國際戲劇文化攜手打造《致敬華語經典戲劇》系列,重排《鳥人》《棋人》劇目。此次《鳥人》再登舞臺,過爺將親自執導,採用面向社會招募的方法,全部起用青年演員。招募預告一放出,像一枚小炸彈,不僅炸來了全國各地的眾多職業戲劇演員,許多戲劇愛好者也紛紛投來簡歷想一試身手。經過工作人員初步篩選,部分演員進入面試環節,“都是專業的,只是個別演員是戲曲、音樂劇專業。”過爺告訴記者。

一大早,直撲隆福小劇場

戲好不好,演員特別重要。過爺選演員毫不懈怠,每一場都到面試現場,認真觀察每一位選手。3月16日,得知過爺會面試《鳥人》比較重要的幾個角色,記者一大早直撲隆福小劇場。上午九點半,離開始還有一會兒,從東四路口進來,碰見三三兩兩的年輕人打聽小劇場怎麼走。劇場門口已經聚著一些人,或騎著單車或戴著耳機聽音樂,穿戴時尚又標新立異。

在小院裡見到過爺,他正在和其他人交流昨天首輪演員面試的情況,聽說上午要面試24個人,他招呼大家“趕緊開始”。過爺坐在評委席中間,話不多,全程微笑。他的親和力緩解掉不少現場緊張的氣氛。狀態鬆弛的演員聊聊京戲,一個唱段落地,過爺會情不自禁喊聲“好”;狀態緊張的演員要麼朗誦首唐詩,要麼給臺詞換個情緒,要麼加上動作,要麼來一段倒口……過爺有不少法子激發演員。

《鳥人》描寫了一群城市生活中與鳥有關的“閒人”的故事,其中的三爺是全劇中至關重要的角色。1993年北京人藝的首演版本,由著名錶演藝術家林連昆先生飾演;2009年北京人藝重排版本,曾在首演中出演外地打工仔黃毛兒的何冰接棒出演三爺。何冰曾在採訪中多次表示,林先生出演的三爺是不可超越的經典舞臺形象。劇中的三爺是一名退休的京劇花臉演員,另一個角色胖子是京劇票友,唱戲、養鳥,對京劇衰落感到憂心卻無能為力。這兩個角色需要演員具備京劇花臉的基礎,身段唱法都要有模有樣。雖然角色頗具挑戰,這次面試中卻意外吸引了不少專業京劇演員們爭相報名競爭。

面試現場,變成了戲園子

第一個上場面試的1號馬阿龍是國家京劇院花臉演員,他的面試用時最長,有25分鐘。他把鳥人裡三爺的臺詞整理了一個小片段,用兩種版本兩個狀態展現出來,一個是表演一個是旁白,聲情並茂,引人入勝。“這位爺!這紅子有十忌。先說言語上的,就是‘啾西呼垛單’。不許叫啾啾,叫西西;西西棍兒,西西紅成,單叫西西不成;不許叫呼呼,不許叫垛音兒,不許叫單片兒。 什麼叫垛音兒?就是摞起來叫,比方說正確的叫法是‘西西棍兒~西西棍兒’你叫成西西西棍兒,多了一個西字,這就叫垛音兒。不成!那麼什麼叫單片兒呢?你把西西棍兒叫成西棍兒~西棍兒,少了一個西字,這叫單片兒,這些都是錯兒。這可不能亂來,跟我們京劇一樣,講究字正腔圓!現在再說動作上的錯誤。這就是‘抽顫滾啄翻’。抽是抽風,顫是哆嗦,滾是打滾兒,啄是啄尾巴,啄籠子,翻是翻跟頭。前邊兩種是病。在我們中國呀,它這個勁啊跟唱京劇的身段一樣,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亂來可不成,咱們講究的就是規矩。您問我養鳥和唱戲有什麼相同之處呢?還真有啊,剛才咱們說的《鎖五龍》就是打鳥兒這來的,我給您列位講講這出戏吧,單雄信他被斬之前,看著這群忘恩負義之人,真恨不能上去,一口一口把他們全咬死,可是越罵越生氣,這時候羅成端著酒過來,‘蹚’一腳踢飛了酒鬥。”此時的馬阿龍二目放光,“靜靜靜靜靜靜~更切更更”,一段西皮快板之後,“‘見羅成我把牙咬壞,大罵無恥小奴才……我為你花費多少財!’您聽出來了嗎?哪句跟養鳥有關?‘我為你花費多少財’這就是當年金少山金老闆他借鑑了紅子的高音,這一句‘我為你花費多少財’他翻著高……唉,金少山,沒了,沒啦。”

過爺頷首看得專注,這倆版本演完,時間停頓了幾秒,大家似乎還在回味戲中的情緒。“你跟養鳥的人有沒有過往,你把扎堆裡打聽事,他們怎麼防著你,又怎麼跟你說事,表演出來。可以自己組個片段,也可以把原樣的生活場景擺出來。”過爺微笑著提出要求。

馬阿龍略思索,蹲下身戲就來了。“哎呦老爺子您好,我這給孩子換水一缸子金魚給養死了,我看您這養什麼呢?您這養鳥,鳥籠子全跟樹上待著,您怎麼盤它呢(開玩笑地)嘿嘿,跟我們這核桃不一樣哈。我這不懂純屬喜歡,小輩遺失的太多,剛我去金魚那就看見養鳥的了,不敢買,怕給養死了,您給講講這個鳥平時吃什麼,我看您剛才拿這食碗裡這是?”“孩子,這鳥有的是講究。玩手的、算卦的,像黃鳥。有的是聽它這叫音的,你瞧這畫眉。”“我唱京劇我喜歡靛頦。”“寶貝兒,靛頦它這是看的,你們唱京劇的養那個畫眉才對,它亮底,你沒事走著練功,提著它。”“您的意思,這畫眉能替我走圓場嘍!”“畫眉它這裡頭得有個鳥槓,它越抓越有勁啊。你人不鍛鍊能行嗎?鳥也是啊,越結實越好,叫的聲兒越大啊。”“那您看我這先養養什麼呀?”“孩子,外行挑什麼什麼死。你看我這就有一個,專家!你自己買回了家它不服籠,沒好音兒,你這光聽可不行,你得教點學費了。”“大爺我能不能先養百靈鳥啊。”“百靈可不行,你愛人先不同意,家裡得有人看吶!特別是這百靈,天天弄這一地沙子,你媳婦不得天天呲瞪你嗎?”“得嘞,您能告訴我養什麼合適嗎?”“你呀也別養什麼了,先燻吧,等把鳥叫的音先聽出字來,再買吧。小夥子,聽戲我們得買戲票,你聽這麼多,你得給我上顆煙嘍。”一來言一去語,馬阿龍兩邊學著,北京爺們跟資深玩主大爺“套磁”打聽事兒的情境栩栩如生,好像置身在十里河花鳥市場裡。

一段養鳥的門道演完,過爺要求再唱段京劇。“我來個後邊包公那段,我先飲一口。”喝了口水,馬阿龍走回演區中間, “駙馬爺近前看端詳……咬定了牙關你為哪樁。” 一段耳熟能詳的《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字正腔圓,震了現場,過爺情不自禁喊了一聲“好”,和幾位評選老師笑道,“不錯不錯,真不錯。”

北京孩子馬阿龍,家裡爺爺姥爺都喜歡養鳥,“從小是在這個氛圍裡燻大的,本身又唱京劇,三爺是我很喜歡的角色,也貼近我的生活。 我看過於是之老先生的《茶館》,通過《鳥人》很受益的是認識了林連昆,他的表演融入了京劇的很多元素,我很受啟發。像《天下第一樓》裡的常貴,二兩白酒,一副椅子,還有那站姿,這些都融入了很多京劇的元素,我很喜歡這東西。”

九零後徐浩耘,畢業於中國戲曲學院導演系,六歲開始唱戲,跟中國京劇院田文善先生學習花臉。一段京劇引子四句定場詩過後,他表演了三爺“叫伏天”一段,拿把椅子坐下,“三九天”衰音的情緒特別到位,“我打六歲唱戲,什麼時候唱戲什麼時候養鳥。小時候一大爺帶著我玩,六七歲也不能騎一自行車出去遛鳥呀,就給我一籠子弄一黃鳥養著,脖子上套個圈勒死了,挺心疼的。後來又買一隻,擱陽臺上,那會兒不封塑鋼窗,給飛了,一中午沒睡著。”他不光唱戲,“話劇一年演一個戲,在看到林連昆先生《鳥人》的演出資料時,第三幕激動得不行,一邊看一邊跟著潸然淚下。”

來到現場的還有一位是中國戲曲學院附中的教師。別看他歲數不大,卻已經是戲曲大咖,忙碌在各個場次的演出中分身乏術。號稱沒準備的這位老師,此次是衝著胖子的角色來的,圓頭圓臉胖胖的身段很是貼近角色。開口就驚了四座,“這邊藏獒似的汪汪汪跟地頭蛇鬥得你死我活,那邊哈巴狗似的哈哈哈圍著官員連哈帶演就盼著出人頭地……”夾在中間“啪啪啪”三記響亮的耳光,爆發力十足。接下來他的一段《鎖五龍》裡“號令一聲綁帳外……”唱得是龍吟虎嘯,鏗鏘有力。

另一位來自國家話劇院的演員,挺拔身材引人注目,氣場十足。為這次面試他準備了《特赦》裡施劍翹法官宣告時的一段獨白,酣暢淋漓,表演得特別放鬆。“其實我的內心是特別緊張的,自己能感覺到心跳的速度很快。面對前輩,說不緊張是假的。但是作為一個職業演員,要儘量讓自己鬆弛下來,用最好的表演狀態去應對,能拿下這個陳博士,首戰用我,用我一生。”他告訴記者,“聽說《鳥人》復排,我一定要來看看。之前看過何冰老師演的第二版,包括錄像看過林連昆老師的,每版都有每版的特色,每位老師都有每位老師的功夫。印象特別深的是兩個角色,一個是丁保羅,精神科醫師,用西方的分析法分析你是不是變態,其實他自己就是個心理有問題的人。我特別想嘗試裡面這個鳥類學家陳博士,如果按現在影視習慣來衡量的話,我覺得他是真正的反角,好心辦了壞事,要保護鳥,最後‘咔’把它給幹掉了,這裡麵包含了內心很大的衝擊,這種對於心理的剖析,內心激烈掙扎的矛盾戲,我覺得是一個特別大的挑戰。”他選中的陳博士看起來和自身有點像學者的樣貌很貼合,“可能是減肥的緣故,我之前不是這樣的,大概在210斤。瘦下來了襯衫、領帶,還蠻文氣的。”減肥是為了前一個藝術角色,“白白胖胖的讓我自己都覺得不信服,但是我特別喜歡那個角色,不到兩個月,我減了五十斤。”他很感恩那部戲能讓自己瘦下來,機緣巧合遇見陳博士,“否則現在還二百多斤,我是不可能來競爭陳博士的。”

生活不易,他們嚮往站上舞臺

面試現場,更多是熱愛戲劇的初生牛犢,他們當中有表演專業還沒畢業的學生,稚氣未脫青春洋溢;有剛剛從國外歸來的留學生,意氣風發自信滿滿;還有被迫離開不景氣的戲劇團,尋找機遇的北漂青年。無論如何,他們信奉一句話“人不應該只靠食物活著,更應該靠精神活著”。

段興濤給人印象很深,他是看到老師發在群裡的鏈接,暗下決心來此一試。“我之前在河北京劇院,幾年前劇團效益不好,養不活自己。像過上了養老生活,每天喝茶、喝酒、釣魚,感覺這樣下去要廢了,就考了戲曲導演專業,今年大四下半學期,再過幾個月就畢業了。”謀生不易,也讓他學會很多劇種,京劇、崑曲、河北梆子,都是拿手絕活,還演過話劇。一段《李陵碑》開場表演完後,過爺笑眯眯地讓他放鬆點兒,倒倒口,再用天津話、唐山話、河南話,講個故事。“孩兒呀,爺爺給你講個故事……”一口濃郁的河南腔立刻附體。

身高1.55米,56公斤的劉鴻今年23歲,畢業於四川電影電視學院表演系,他倒是一點沒為自己的個頭發愁,“2016年楊瀾工作組到學校挑演員,我這身高被挑去江西,演了一年駐場的室內情景劇《大話龍虎山》,演一個搞笑的主角小虎。2017年畢業後來到北京,機緣巧合跟著導演王子川做事。”他帶來一段四川話版《大話西遊》的片段,深呼一口氣,緊跟著又來了一段《越王勾踐》裡的皇上。不等緩口氣想再唱首歌,被評委老師攔住,“如果是流行歌曲就算了。”他一語驚人,“我天生不著調。”大家都笑了,“讓我們聽聽怎麼不著調。”果然是開口跪,“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愛著的人啊……”把老男孩唱成了四不像,真的是不著調啊。“我會放音效,雖然近視,但在臺上看得清楚的。”可能是覺得無望中選,他抓住每一分鐘表達著上舞臺的意願。

接近結束,場上一位演過很多外國戲、洋派颱風鮮明的演員吸引了評委的目光。此次他最中意陳博士、丁保羅這兩個角色。“第一次看《鳥人》是我小時候在於是之藝術學校看的,後來考上了中戲。”現場他帶來了一書包的道具,表演的是《那年我學開車》的一個片段。介紹完畢,蹲下,拉開拉鎖依次掏出小板凳、六聽啤酒。他大膽地把鞋、襪子脫了,“下水”,一秒入戲。“嘭”地打開易拉罐,一邊喝一邊釣魚,咬鉤、卷線、摔魚、放生,這一串動作連貫得像演了一部小鯧魚歷險記,佩克姨父教表弟鮑比釣魚、安慰孩子的那種細膩情感被表達得起伏跌宕。

整場下來,甭管是來自愛荷華大學的留學海歸,還是正在劇場忙著演出的演員,準備好的、沒準備好的,都紛紛亮出自己的絕活:相聲《八扇屏》、經典兒童劇、京味戲、英文的大段獨白……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鮮活有料。特別有意思的是,來應徵的演員有很多是九零後,說起來不是“我們老師特喜歡過爺,轉發到群裡,推薦學生來學習”,就是“我媽媽特喜歡過爺的戲,鼓勵我來試試”。有個八零後面試結束直白遞話評委席“我老婆是過爺的粉絲,讓我來嘗試一下”。 笑容裡寫滿“我也是過爺面過的人啦”之小驕傲。

4月8日,過爺編劇/導演話劇《鳥人》正式建組,記者得知,本輪面試演員中的馬阿龍、徐浩耘成功入選。唱戲之餘喜歡文玩民俗文化的馬阿龍聽到自己入選三爺的角色非常興奮,“這難得的機會我要好好珍惜,三爺就像生活在我的身邊,我要像談戀愛一樣,讓他也愛上我。前面仰望有林連昆老師、何冰老師兩座高山,我也要勇攀高峰。”收穫百靈張的角色讓徐浩耘特別開心,“能在這麼經典的戲裡學習提高,實現了我的小目標。”面對親自挑選出的年輕演員,過爺笑著激勵,“角色無大小,唯有認真對待每一個角色。付出的努力是會被看到的。” 直擊過爺選演員的現場,特別能感受到,為每一個或大或小的角色,他們認認真真地努力著,每個人心中自有一份對舞臺的嚮往。

原標題:經典劇《鳥人》復排 看過士行如何選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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