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訪問'活曹操'袁世海,他竟然是馬連良先生的師弟

袁世海準備隨“程”去天津,正從“郝先生”學《紅拂傳》虯髯客的時候,我們便有個約定,得暇請世海談談過去的一切,可是剛說完這話,他便病了!以至一直遲延至今。

世海病癒了,隨“小梅”唱完《別姬》之後,又傳出他要隨奚嘯伯去濟南的消息,我想趁他沒走的時候,把這場“圓”上吧。於是我決定造訪這位雄糾糾氣昂昂大花臉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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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壽臣、袁世海之合影

是他跟“小梅”由公園遛早遛回來的一個早晨,我們用電話約定之後,世海電話說完:“我恭候你!”我便立時奔向目的地前孫公園二十四號,以前的心願,這天算是如願了。

世海還是那麼“精氣神”,沒帶出一點大病初癒的神氣。“伶人訪問記”計訪一生二旦,我覺得哪次也沒有訪這個大花臉來得痛快。世海健談,臺下也是,保持他那臺上叱吒風雲的作風,快人快語,言談舉止他真有他們先生“郝先生”那份熱誠直爽!

聽完世海的述往,覺得他現在出外每個月能掙“六千元”的包銀,那真也不是偶然的事了!

入富社初學老生世海老家河南黃縣(摘編者按:原文如此,可能有誤)人,年二十七歲。“袁記馬車行”那在前孫公園是一家老買賣了!他七歲上學,讀於梁家園小學。小時候就是個標準戲迷,朱琴心鼎盛時代出演華樂園,以馬連良、王鳳卿、尚和玉、郝壽臣為配,世海於唸書之餘,便時常聽聽這些位老闆們的大戲。那時他就愛花臉,愛聽郝先生,“郝壽臣”三個金匾大字,在他的腦海裡已經有一個深刻的印象了!他說:“我們爺倆的緣分那時候就像註定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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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之《蘆花蕩》

十二歲那年,經一“董”姓介紹入富連成了,初學老生。

《金馬門》、《馬鞍山》、《天水關》這三出是他的開蒙戲,唱得嗓子好聽,教師們都說有來歷,可是他卻不以為然,他時常揹著教師們,跟師兄弟們抱怨著說:“為什麼我願意唱有威風的大花臉,偏偏讓我唱文縐縐的老生呢!?”

蕭長華主張改學花臉學老生快到一年了!有一天早晨師兄弟們在院裡練功,蕭長華在院裡給死去的仲盛珍與葉盛章說《貪歡報》,一個李湘蘭,一個張旺。盛章他們正在背詞的時候,蕭先生一眼瞧見世海練功出來的像都是花臉的來頭,蕭先生註上意了!把他叫到屋裡去又在一番端相之後,遂說:“這個孩子的腦像簡直是郝壽臣!”世海一聽樂了,心說這回可要一展所長了!跟著蕭先生問他學什麼。他告訴學老生。蕭先生說:“錯了!”當時便叫孫盛文師哥把他挑出來改花臉,並由蕭先生指定仲盛珍他們那出《貪歡報》缺一個張順,就讓他學這個浪裡白條吧!世海花臉開蒙戲是張順,學花臉之後初次登臺,就是陪著葉盛章、仲盛珍唱的這出《貪歡報》張順,蕭先生聽後說他是塊材料!

自告奮勇唱周德威轉瞬在科班二年了,因為有師兄的擋道,所以正經活頭卻不能輪到他的頭上。那時他已經夠歲數,這未免讓他覺得苦惱,認為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民十七一個秋日的晚上,富連成分包趕角的唱法,李盛藻領頭吉祥園唱《珠簾寨》,周德威一角本來有四個人擔負,四人便是楊盛春、高盛麟、高盛虹、孫盛雲,可是這天偏巧四個人都有事,於是鬧起周德威的恐慌了!世海一見沒周德威,他認為這是個機會,於是自告奮勇要唱這出。因為沒人,教師只好讓他扮上了。上去之後,真是頭頭是道,周德威有兩個下場,居然要下滿堂彩,這時葉社長葉春善剛進後臺門,一瞧這個小周德威不是他們四個人哪?嘿,還是真好,在他這出完了之後,被師父發現這個有出息的孩子了,從此世海就一帆風順地要紅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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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之《鬧江州》

富連成一共三百多個學生,師傅哪能全知道學生的姓字名誰,葉社長便不知道這個周德威是誰。世海報完姓名之後,師傅對他端相了好久,不禁面有喜意,好像心裡是在說這回架子花的好人才可被我發現了。於是問他會《失街亭》的馬謖與《群英會》的黃蓋不會?世海實在是沒學到這兩出,可是他怕師傅對他將要提拔的心,聽見說不會之後打消了,故此咬定牙關故作鎮靜的連說:“會!會!”師傅笑了,拍著他的肩頭說:“孩子好好的學,師傅決苦不了你!”說畢又告訴他趕緊預備這兩出,不定哪天就要派他這兩個活頭——馬謖與黃蓋!。

那時富社架子花臉是劉連榮全盛時代,是正工花臉戲都是連榮一手包辦。可是這時連榮要隨梅蘭芳赴美,眼看就要離開富社了。湊巧的這天《珠簾寨》世海自告奮勇的扮周德威被師傅發現了,葉社長認為他是繼連榮之後唯一人物,從此每日到社必要讓世海念幾句,唱幾句,出幾個相,每日如此,從無間斷。

與李盛藻華樂園中每日聽高郝果然不久《失街亭》馬謖、《群英會》黃蓋都派到世海的頭上來了!唱完之後,得師傳的批評是好!好!!好!!!

以後從王連平師哥學許多李逵戲,如《丁甲山》、《高唐州》、《北俠傳》,蕭先生又給說曹操戲,白臉的從此唱起來了,仍是與李盛藻一塊唱的活頭多。從此劉連榮的活頭世海都接過來了,成了富社花臉唯一臺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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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之《丁甲山》

高慶奎、郝壽臣合作於華樂園唱白天時代,盛藻是個地道高迷,世海則是地道的郝迷,兩人志同道合,社方為讓他們觀摩起見,故此在高、郝每次有戲的時候,必讓他們聽這出去。高、郝每次唱戲,這生淨必是臺下的座上客,世海對郝派戲更有心得了!

從這個時代以後,富社又給他們排對戲,《應天球》、《四進士》等等,就是一出《除三害》擱在中軸子唱,也是具有相當號召力的,教師們都說世海是未來的郝壽臣。

出科後入尚小云之重慶社,二次赴滬始洗前恥世海十九歲滿科自然需要往外開展了!得尚小云垂青,於是搭入重慶社,大唱《漢明妃》毛延壽。湊巧這時尚應約去滬出演黃金,世海隨行。抵滬後尚以《紅鬃烈馬》打炮,世海配魏虎。上海人對袁世海這三個字聞名已久了,可是魏虎沒有甚麼俏頭,平平常常的唱下來,沒落甚麼好,上海人說:“袁世海這個花臉馬馬虎虎!”

慘淡地回來了!他很灰心,他認為在上海灘未得轟轟烈烈這是恥辱。

歸來以後再隨李盛藻演於滿洲。歸來李少春由滬北來在天津合作於中國戲院,大紅特紅。這時滬黃金來約宋德珠挽世海同行,世海堅辭不去。後經來人一再解說這他才算答應了,可是心裡不安,他怕仍然是唱不紅。誰想到滬之後竟一洗前恥,一出《盜御馬》、《連環套》轟動上海灘。從此上海人才知道袁世海確是不同凡響,都說他具有內心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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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之曹操

在黃金蟬聯數期在黃金蟬聯下來了,以後歷隨章遏雲、馬連良、李盛藻、毛世來、新豔秋等人演唱,一唱就是幾個月,聲價倍起,從此奠定舞臺根基。

說到與馬連良的淵源,據世海說:當初自己坐科的時候,連良師哥便愛惜自己。同盛藻唱《火牛陣》的伊立,這個馬都特別賞識。自己在北京,在上海同著連良師哥唱,都處得很好,後來因為本人出外的時候多,故此脫離了。他表示他們後會有期。

在滬同章遏雲演完之後,歸來結婚。女方為任志秋之妹任玉仙女士。夫婦結數載,伉儷情篤。看見他們夫婦的那張合影,你便知道他們夫婦是如何“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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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任玉仙夫婦合影

經馬富祿介紹拜郝壽臣為師成名之後世海便抱定一顆必拜郝先生的雄心。

民二十九年,經馬富祿介紹,終於讓世海如願了,拜入郝老師的門下。那時郝先生便已宣告正式退休了。

郝很欣快自己的玩意從此有傳了,傾囊傳授,第一齣給說的《黃一刀》,以後《打曹豹》、《打龍棚》、《李七長亭》、《除三害》、《飛虎夢》都說了。師傅除給說戲之外,餘外竟給講些道義之事,治家之道,告訴他怎樣成人。世海謹記於心,他說:“我們先生跟我的這點好處,實在是發於肺腑,他太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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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

郝先生自己想戲全不唱了,要臺上穿的行頭何用?俗謂寶劍贈與烈士,這些東西給能傳自己衣缽的大弟子吧,故此現在世海臺上每一齣戲穿的戴的以及刀槍把子,無一不是當年郝君之物。世海說:“這些東西萬金難買,我不能不把它當寶貝似地保存著!”

梨園行師徒如此者,只有餘叔巖與孟小冬、郝先生與世海了。

他最後告訴我:隨奚嘯伯在濟南演完之後將由濟轉道上海,候程硯秋出演黃金戲院。他表示竟是《紅拂傳》這出虯髯客,為陪著程老闆唱,跟師傅那兒學了一個多禮拜不想因病沒唱成,預料這出在上海必能一演了。(《立言畫刊》1942年第2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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