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前苦戰河西走廊 為何與陳昌浩激烈爭吵

文章摘自:人民網

 核心提示:

徐向前再也無法按捺,異常嚴肅地說:“你的估計是毫無根據的。所謂‘基本擊潰’要有個標誌,就是我們轉入進攻,敵人轉入防禦。但現在呢?是敵人在進攻我們,我們在防禦敵人。敵人有根據地,有補充、有兵員,能支持長期作戰,而我們則相反。你這個結論,根本站不住腳!”

徐向前苦戰河西走廊 為何與陳昌浩激烈爭吵

徐向前元帥

為實現《平(番)大(靖)古(浪)涼(州)戰役計劃》,河西部隊於11月9日按指定位置集結完畢,當夜向西開拔。第一縱隊三十軍和第三縱隊五軍居右翼,由一條山、吳家川向大靖前進;第二縱隊九軍和總部直屬隊居左翼,由鎮虜堡地區經松山城、乾柴窪向古浪前進。徐向前、陳昌浩隨三十軍行動,王樹聲隨九軍行動。這時部隊衣衫單薄襤褸,許多人赤腳穿著草鞋,武器彈藥極端缺乏,在寒冷、飢渴、疲勞和風沙中同敵人拼搏,傷病員逐日增加。三十軍進至大靖附近,守敵第五師祁明山旅固守不出。為爭取時間,李先念率軍繞道而行,包圍了土門子,迫使守敵騎五師工兵營投降。與此同時,左翼紅九軍亦進至乾柴窪地區。11日晨7時許,敵騎五師兩個旅、一百師一個旅在反動民團配合下,分由東、西、南三面向乾柴窪猛撲。激戰到晚,九軍將敵擊潰,主力進至橫樑山地區,繼續打擊追堵之敵。

在大靖附近,徐向前、陳昌浩收到中央軍委11月11日的來電。內稱:“由於河東還未能戰勝胡毛王各軍,妨礙寧夏計劃之執行,我們正考慮新計劃,但河東主力將與西路軍暫時的隔離著。”來電還徵求意見:西路軍單獨西進接通新疆有無把握?如返河東有何困難?

陳昌浩召開了軍政委員會,聽取大家的意見。徐向前在會上列舉了五六條理由,說明西進新疆的必要性:一、可以解決西路軍的戰略靠背問題;二、能拿到蘇聯援助的武器;三、回過頭來再打馬家軍,易如反掌;四、對河東紅軍和友軍,能起到有力的鼓舞和策應作用……

討論中,大家贊成徐向前的意見,一致認為,東返與西進比較,困難更大。於是,會議決定西進。計劃第一步進佔涼州、永昌、大靖略作休整補充。第二步進佔甘州、肅州,準備接通新疆、蒙古。決心在甘州、涼州、肅州、永昌、民勤地區創造根據地,不在萬不得已時,不放棄涼州、永昌。當即將這一意見報告了中央。13日,中共中央書記處致電共產國際:“蔣介石部隊已將紅軍主力與紅軍渡河者從中隔斷,渡河者現組成西路軍,受徐向前、陳昌浩指揮,人數2.2萬,令其依照國際新的指示向接近新疆之方向前進。”15日,中央電覆西路軍:同意向涼州前進。並說新疆接濟正準備中。

得到中央的明確電覆,徐向前立即將部署作了調整,命令部隊迅速西插。13日,九軍進佔古浪城,吸引了馬家軍向古浪地區集中。三十軍乘虛向西疾進,先圍涼州,進佔城西四十里鋪。當時,馬步青就在涼州城內,兵力空虛,見西路軍大隊人馬繞城行進,嚇得連夜組織民團、商團登城點起無數的燈籠,虛張聲勢。後接到西路軍派人送去的函件,知是借路打通抗日路線,只要不作對抗和追擊,紅軍便無奪取涼州之意,才鬆了一口氣,終日緊閉城門,作壁上觀。三十軍繼以一部西進,18日克永昌,21日克山丹,控制了河西走廊的中間地帶,為全軍開闢了西進的通道。隨後,徐向前令五軍跟進,去山丹接替三十軍防務,三十軍集中在永昌至涼州西北四十里鋪一線,休整待命。

此時,出人意料,九軍在古浪遭敵包圍,一仗下來,兵力損失達三分之一,給整個戰局帶來了不利的影響。

古浪是進入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南北兩面臨山,沿紅涼山西進古浪,只有一條“馬不併騎,車不同軌”的狹路,地勢險要、古稱虎狼關。城西是一道平川,直通涼州。王樹聲、孫玉清、陳海松根據這裡的地形,以紅二十五師扼守城西南方向,紅二十七師扼守城東北方向,並重點佈防於兩面山頭的制高點。16日拂曉,馬元海指揮3個騎兵旅、2個步兵旅並4個民團,向九軍陣地發起突然襲擊。九軍倉促應戰,被優勢敵人奪去了城外的制高點,壓進城內防守。該城城垣曾因地震毀壞,缺口甚多,極不利於堅守。經3晝夜血戰,雙方各損傷2000餘人,九軍被迫突圍。徐向前急令三十軍派出部隊接應。

古浪戰鬥的失利,使九軍減員增至三分之一,排以上幹部傷亡極大。軍參謀長陳伯樨、二十五師師長王海清、二十七師政委易漢文等壯烈犧牲,軍長孫玉清負傷,部隊元氣嚴重挫傷。對此,徐向前甚為震驚和痛心,心頭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古浪戰鬥失利的主要原因是麻痺輕敵,死打硬拼,沒有及早組織突圍。為此,陳昌浩將九軍軍長孫玉清撤職,派原三十一軍參謀長李聚奎前往九軍,進行整頓。徐向前令三十軍在四十里鋪負起遏阻追敵的任務,置九軍於二線進行休整,總結教訓,調整建制,爭取早日恢復元氣,以利再戰。

這時,中央軍委來電,要求西路軍停止西進,在永涼地帶建立根據地。陳昌浩表示,西路軍在這裡建立根據地不成問題,能夠完成任務。徐向前皺起眉頭,語重心長地說:“昌浩同志,現在可要好好估計估計形勢哩。九軍被搞了這樣一傢伙,與過去的形勢可不同啦。我們究竟怎麼個打法,在這帶能不能站住腳,這裡有沒有建立根據地的條件,都是問題。關鍵是看敵我力量的對比,一廂情願是不行的,我看還是大家好好討論討論吧!”陳昌浩對形勢的嚴重性估計不足,認為九軍的損失完全是該軍領導人指揮失誤造成的,而不是馬家軍有戰鬥力的表現。他漫不經心地說:“現在形勢已經好了,馬家軍基本上已被我們擊潰,有什麼可顧慮的?”徐向前再也無法按捺,異常嚴肅地說:“你的估計是毫無根據的。所謂‘基本擊潰’要有個標誌,就是我們轉入進攻,敵人轉入防禦。但現在呢?是敵人在進攻我們,我們在防禦敵人。敵人有根據地,有補充、有兵員,能支持長期作戰,而我們則相反。你這個結論,根本站不住腳!”

這天晚上,徐向前和陳昌浩爭得面紅耳赤,誰也無法說服誰。漫漫寒夜,窗外的西北風夾著黃沙淒厲地呼號,使這場爭論顯得愈加惱人。徐向前、陳昌浩裹著羊皮大衣,踩著取暖的烤火盆,相對而坐;他們時而爭吵,時而沉默。陳昌浩認為徐向前是右傾機會主義,徐向前認為他頭昏腦脹,根本不從實際情況出發。他們的爭論毫無結果,在默默無語中不歡而散。最後,陳昌浩利用召集幹部會議宣佈撤掉九軍軍長孫玉清的職務之機,怒氣衝衝地說:“馬家軍基本上已被我們擊潰,形勢大好,在永涼地帶建立根據地的條件是具備的。不相信這一點,就是誇大敵人的力量,滅自己的威風。”會後,陳昌浩還找了軍政委員會的一些人個別談話,準備對徐向前的“右傾路線”開展鬥爭。因多數人不同意才作罷休。

爭論暫時平息下去了。徐向前沒有放棄自己的觀點。

11月21日,徐向前、陳昌浩率總指揮部從涼州城外進抵永昌城。行前,有情報說河東的毛炳文部已奉令開赴河西,增援“二馬”,對付西路軍。徐向前判斷,“二馬”是地方軍閥,最怕蔣介石的部隊借“剿共”的名義侵奪其地盤,他們為示強而拒毛,必將傾力尋西路軍決戰。根據這帶的地形、給養、民情等條件,西路軍與敵人決戰是不利的,迫不得已時應堅決放棄永昌、涼州,向敵力空虛的甘西地區進軍,按原定的計劃行事。這時,李先念向總指揮部報告,馬家軍以5個團的兵力向四十里鋪的三十軍陣地發起猛攻,紅軍因子彈缺乏,全靠大刀、長矛拼殺,與敵激戰3日,殲敵2400餘人,仍未能阻止敵人的攻勢,堅持下去困難很大。徐向前同意三十軍西撤一步,至永昌東南的六壩、八壩一帶繼續阻敵。另據五軍軍長董振堂報告,山丹地區也有敵人的騎兵活動。西路軍不進不退,面臨強敵前後夾擊、分割包圍的危險。

為爭取主動,擺脫困境,徐向前於11月24日親自起草電文向中央反映實際情況,請求重新考慮西路軍行動方針。他指出:第一,馬敵現雖傷亡5000以上,但能抽大批民團壯丁補充,人馬子彈均有,仍然繼續與我拼戰。第二,馬敵戰術系以騎兵四出活動,以成團密集隊形猛攻堡寨。黃昏後畏我夜戰,即退守堡寨。反覆攻某點不得手時,則集兵猛攻另一點。大部乘馬,進退均速。我方勝則難繳獲,敗即無生還。第三,永涼地帶,地形開闊,區域狹小,無樹少房,盡是堡寨,不便我軍迂迴抄擊。第四,我每守一堡寨,須一營以上的兵力,激戰終日,即可耗盡彈藥,矛刀、刺刀又少,難阻敵攻。九軍現有4600人,步槍1800支,每槍平均子彈不足兩排;五軍不足4000人,槍彈更少;三十軍近6000人,步槍2000餘支,每槍子彈僅二三排;騎兵師人馬約500,人、彈有耗無補,無日不戰,敵騎到處騷擾,擴紅、弄糧、籌資、交通均受限制。擬壯大騎兵,但籌馬困難。第五、九軍激戰古浪,受大損失,正在休整;三十軍激戰四十里鋪,子彈耗盡,全靠大刀拼殺,已傷亡500餘人;五軍更弱,指直在永昌,大部擔任城牆守備的任務,敵馬彪部有3個團正在永昌城郊附近活動。根據以上情況,“我們現無能集優勢兵力,彈藥太少,難在甘東地區滅敵”,請求中央軍委迅速指示下一步行動方針。陳昌浩也在電文上簽字同意。

25日,中央覆電,仍要西路軍就地堅持,打開局面。並說:“毛炳文東撤利於你們發展,在你們打破馬敵之後,主力應準備東進一步,策應河東。”徐向前不瞭解河東紅軍的戰略企圖,對上級的指示迷惑難解,但也不便再提異議。他和陳昌浩、李卓然等猜測:河東紅軍或許要在結冰期渡河西進吧!留西路軍在現地不進不退,策應河東,恐怕就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

西路軍屯兵永涼地帶,南迫西寧,北懾寧馬,東窺河東,像是在甘、青、寧四馬之間釘進一個楔子。甘青“二馬”受到威脅最大。他們還怕西路軍遲遲不走,蔣介石就會以“剿共”為藉口,派嫡系部隊深入河西,那樣連馬家的“祖業”也給霸佔了。因而,連原來答應對西路軍採取妥協讓路方案的馬步青,也改變了態度,加緊了同馬步芳的聯合。他們以騎兵為主力,配以大批民團,兵分三路,向西路軍展開了新的攻勢。

馬家軍長期受狹隘民族觀念、宗教迷信和反共的教育,對紅軍和漢人懷有盲目仇恨情緒,加之性情剽悍、野蠻、殘暴,熟悉地形,適應天候,騎兵多,補給足。他們有時故意屯兵遠處,誘紅軍遠離陣地出擊,利用其騎兵運動神速的特長,施行兩翼包抄逆襲。西路軍有的部隊沒有經驗,就吃過出擊的虧。

徐向前就是在這樣的情勢下,指揮部隊頑強抗擊敵人。從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經涼州西北四十里鋪之戰,永昌東南八壩之戰,永昌以南水磨關之戰,永昌之戰,山丹之戰,先後共殲敵6000餘人。但因自身有耗無補,大量減員,光彩病號達2000多名。氣候越來越寒冷,部隊越來越飢疲,像這樣死死蹲在一條狹長的“弄堂”裡,被動挨打,在徐向前的軍事生涯中,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12月12日,舉世震驚的“西安事變”發生了。消息像閃電般在西路軍中傳播開來,指戰員驚喜萬分,奔走相告。徐向前是一個性情內向、不易流露感情的人,但也被“西安事變”的喜訊深深激動著,高興地聽取參謀人員陳明義、吳昌熾和電臺負責人宋侃夫、王子綱等報告的每個消息。他指示他們要盡一切努力,蒐集有關情報和敵人動向,隨時向他報告。

西路軍軍政委員會連夜開會,討論“西安事變”發生後的情勢,向軍委提出了八條緊急動議,主要內容是:

黨必須用全力推動這一事件的發展,實現全民武裝抗日,應迫使蔣介石下令停止內戰;分化與調動蔣介石嫡系部隊,使其不能迅速與我作戰;團結川、滇、桂、晉的力量,使西北和西南打成一片;速穩定西北抗日根據地,肅清甘、青、寧後方敵對勢力,與新、蒙打通,取得國際的物質援助;爭取將馬鴻逵、馬鴻賓調開,由河東紅軍以一部主力速佔寧夏,與甘北打通,並與新疆取得聯絡;成立中國臨時中央抗日委員會,成立國防政府,成立臨時抗日聯軍革命軍事委員會及總司令部,統一抗日武裝的指揮;發動群眾,廣泛組織各種群眾的抗日組織,並趁機擴紅與鞏固蘇維埃及黨的活動;促進張學良、楊虎城為民族利益堅決鬥爭到底。

不久,徐向前、陳昌浩即接到軍委主席團電示:西路軍目前應在現地加緊休整,一面爭取二馬抗日,一面準備接通蘭州和以一部兵力適時佔領安西地區,“總之,西路軍是負責奠定抗日後方和接通遠方之重大使命。”明確規定了西路軍的行動方針。為爭取蘇聯的支援,鞏固西安戰略總後方,18日,軍委主席團致電徐向前、陳昌浩稱:“你們任務應基本的放在打通遠方上面,限明年一月奪取甘、肅二州。”於是,徐向前、陳昌浩立即動員部隊,準備西移。

“西安事變”的風暴,也把河西馬家軍拋到了尷尬境地。寧夏的馬鴻逵是有名的“滑馬”,蔣介石被扣,吉凶未卜,他左不敢公開響應張、楊和紅軍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號召;右不敢配合何應欽的“討伐”軍出兵進攻紅軍和東北軍,見人就痛哭流涕,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馬步芳素以“野馬”著稱,與蔣介石早就有默契,他對張、楊的愛國行為暴跳如雷,拒不接受西路軍提出的結成抗日統一戰線的主張,也不同駐守蘭州的東北軍于學忠部緩和關係,而是一意孤行,與西路軍和抗日力量為敵到底。馬步青軍權旁落,受制於馬步芳,本來早已心懷不滿,蔣介石被扣押後,見西路軍來信主張談判,共同抗日,內心不無波動,但懾於馬步芳的威勢,遲遲不敢表態。時何應欽的“討伐”軍已進抵潼關,東北軍的主力亦向西安集中,準備會戰。張學良考慮,胡宗南、毛炳文部有乘東北軍主力向西安調動的機會,襲擊天水、寶雞、蘭州等地的可能,且河西四馬極不可靠,西安側後方的安全缺乏保證,因而向共產黨建議,由陝甘紅軍出動打胡宗南,鞏固西安側後方的安全,並希望西路軍派出一部兵力東返出靖遠,配合河東紅軍擊敵。為此,中共中央曾徵求西路軍領導人的意見:能否以一部東進抵蘭州附近,在於學忠處補充子彈、被服,而後東渡黃河,策應河東。

西路軍已根據軍委主席團的先前電令,作了西進的部署和準備。這時又要考慮東進,軍政委員會展開了爭論。會上,多數人主張按原計劃西進,取得蘇聯接濟後,再向東打。陳昌浩主張一部兵力東進,到蘭州補充子彈、被服。徐向前認為,目前馬敵的主力正集中在東邊,而西面則是敵人防堵比較薄弱的環節,西進最為有利。如果東進,勢必與優勢敵人決戰,根據西路軍目前的實力,很難有把握取勝。要戰勝馬敵,須電請中央由蘭州友軍派出一部兵力西進古浪一帶接應。會議最後決定,將上述意見報請軍委主席團酌定,同時暫停西進的動員準備工作。24日,軍委主席團電告西路軍:“在整個戰略方針上看來,西路軍以東進為有利”,“你們接電後兩天內,準備一切意見電告,正式的決定命令明天或後天電達。”25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覆電:“目前時局的開展,西路軍利於東進,我們當堅決執行此任務。”徐向前連夜調動隊伍,準備東進擊敵。

正當軍委對西路軍的行進方向尚在考慮和同友軍協商之際,西安的局勢發生了根本性的轉折。經周恩來努力,12月24日,蔣介石答應“以領袖人格作保證”,接受張、楊和中共提出的六項條件,同意在他回南京後即派代表與中共直接談判。中共中央考慮解決紅軍的駐地問題,是今後兩黨談判的重要內容之一。從長遠觀點看,紅軍亟須得一人口稠密、物資豐富,利於同蘇聯接通的區域,以便進一步發展壯大自己,完成抗日救國的神聖事業。這個區域,自然是以黃河以西的蘭州、涼州和寧夏地帶最為理想。留西路軍控制甘西,至為必要,可為將來談判駐地問題創造條件。25日,蔣介石在張學良的陪同下飛抵洛陽。軍委主席團電示西路軍領導人:“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前途甚佳,西路軍仍執行西進任務,佔領甘、肅二州,一部佔領安西,開始西進的時機及如何作戰,由你們依情況決定。”月底,西路軍軍政委員會決定撤離永涼地帶,繼續西進。

皚皚白雪覆蓋著森林,祁連山脈像條看不見頭尾的巨龍,披著銀白色的鱗甲,橫臥在高原上。大地在攝氏零下三四十度的氣溫下,變得像岩石般的堅硬。墮指裂膚的嚴寒,使傷彩號不敢坐擔架,只能拄著柺棍,一步一步地隨著隊伍艱難地行走。呵氣成冰,戰士們的眉毛鬍鬚掛滿了冰花,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轉瞬凍成了硬梆梆的冰筒。黎明前,停止前進的軍號聲吹響了,指戰員們從附近找來枯樹幹枝,燃起一堆堆篝火,圍著取暖。雄壯嘹亮的歌聲響徹原野:

我們是鐵的紅軍,鋼的力量,工農的兒女,民族的希望。

不打通國際路線,不是紅四方面軍!

英雄的西路軍的兒女們,在與苦寒的搏鬥中,送走了1936年的除夕之夜,迎來了新的一年。

1937年1月上旬,徐向前指揮西路軍連克高臺、臨澤(今蓼泉),就糧休整。五軍主力駐高臺,總直機關及五軍一部駐臨澤,九軍駐沙和堡(今臨澤),三十軍和總指揮部駐倪家營子。三十軍是當時人數最多、戰鬥力最強的一個軍,擺在東邊負責掩護全軍,阻擊追敵。徐向前、陳昌浩計劃部隊稍作休整後,便繼續西進取肅州、安西,力爭短期內取得蘇聯的接濟,恢復部隊的元氣。

但是,這時河東局勢又突然發生變化。蔣介石背信棄義,在南京扣押和“審判”張學良,同時調集40多個師的兵力,進逼西安。內戰烏雲,再次出現在陝甘上空。中共中央一面揭露蔣介石的陰謀,一面與東北軍、西北軍聯合部署,準備粉碎蔣介石的軍事進攻。中共中央和軍委決定,西路軍暫勿西進,留高臺、臨澤地區建立根據地,待機策應河東。5日,軍委電令西路軍:“即在高臺、臨澤地區集結,暫勿西進。”7日、8日又連電西路軍,要其集中全力擊退尾追之敵,“動員全軍在臨、高地帶,以消滅敵人來完成創造根據地的任務。”徐向前、陳昌浩建議調四軍、三十一軍西進來援,與西路軍共同夾擊馬步青和馬步芳,以保證這一任務的完成。軍委因四軍、三十一軍正在三原、淳化一線,策應友軍,無法抽調,故電令西路軍加強團結,緊縮編制,人自為戰,克服一切困難,獨立完成任務。

徐向前、陳昌浩不瞭解河東的戰略部署,對軍委給予西路軍的任務一再變動,提出了意見。張國燾即以個人名義發電給西路軍領導人,強調“軍委對西路軍的指示是一貫正確的,對西路軍是充分注意到的”,甚至批評西路軍領導人“如果還有因過去認為中央路線不正確而殘留著對領導的懷疑,是不應有的”。要求他們“應當在部隊中,特別在幹部中,提高黨中央和軍委的威信”。

1月16日軍委主席團電示西路軍:“目前關鍵在西安,西安局面如果轉向有利發展,將使二馬難於積極對付西路軍。”“同意西路軍在現地休整一時期,集中全力乘機向東打敵,爭取爾後以一部西進條件下,並大大向東擴展甘北根據地。”徐向前、陳昌浩有苦難言,決定咬緊牙關,不說二話,堅決執行軍委主席團的決定,在臨澤、高臺地區堅持下去。

蔣介石獲釋,張學良被扣,給西北馬家軍打了一針強烈的興奮劑。尤其是“野馬”馬步芳,欣喜若狂。他在西路軍主動撤離永昌、山丹後,大肆吹噓,連電蔣介石“邀功”討好,並派出代表團從西寧赴前線“慰勞”馬家軍,慶祝“勝利”。接著,又令其5個騎兵旅、2個步兵旅及炮團、民團共2萬餘人,尾追西路軍,叫囂“死力堵截,阻止西進和東進”,“消滅共匪於河西走廊”。

1月12日,敵軍以一部兵力鉗制臨澤地區紅九軍、三十軍,而以大部兵力繞道西進,插入紅五軍孤守的高臺地區,發起了猛烈的進攻。董振堂指揮五軍與高臺群眾並肩作戰,堅守城池。他們把木箱、木櫃等抬上城牆,裝上土再澆水凍結,使城牆加寬加高,以利防守。由於該軍原來只配有一部電臺,置於臨澤地區五軍政委黃超處,故高臺被圍後,無法同外界電訊聯繫,取得兄弟部隊的救援。為保住高臺這個西路軍的前進陣地,董振堂面對孤軍奮戰的危難局面,毫無懼色。他號召五軍指戰員:“堅決守住高臺,我們人在陣地在,誓與高臺共存亡!”每當敵人攻城最激烈的時刻,他揮舞著大刀在城牆上指揮作戰。經一週激戰,因原收編的部分民團叛變,突然打開城門,引敵入城。五軍被迫倉促應戰,逐街逐屋,與敵爭奪。經九小時血戰,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以下3000多人壯烈犧牲,高臺縣城遂於24日晨淪入敵手。這時,西路軍總部才從破譯敵人的電訊中得知高臺危急的消息。徐向前火速派出唯一的騎兵師500餘人馬星夜馳援。途中,遭敵優勢騎兵的截擊,血戰一場後,紅軍騎兵師大部傷亡,師長董俊彥、政委秦賢道均獻出了生命。

噩耗傳來,徐向前、陳昌浩和西路軍全體指戰員都沉浸在極度悲憤之中。徐向前深深感到,高臺戰鬥的失利給西路軍造成更大的困難,而部隊的拼命主義、復仇主義情緒又像野火般地蔓延著。他面色陰沉,用異常堅定、嚴厲的口氣通知各軍要冷靜,要沉住氣,要掌握好部隊,不得輕舉妄動。

馬家軍攻克高臺後氣焰囂張,復掉頭轉攻臨澤,以一部兵力攻擊城外五軍軍部陣地,以另一個多旅的兵力猛撲臨澤縣城。城內紅軍多為直屬隊、總經理部的人員,武器裝備少,戰鬥力量薄弱。他們面對強敵的圍攻,男女齊上陣,前仆後繼激戰3天后,徐向前令守城人員突圍,會同城外的五軍一部,抵倪家營子。同時九軍亦撤離沙和堡。西路軍的1.4萬餘人,全部集結在倪家營子地區的43個屯莊裡。

徐向前將兵力向倪家營子集中,就是為了突破馬敵的重兵圍堵,執行東進任務。

倪家營子位於臨澤東南,分上、下營子,共有43個屯莊,是個人糧較豐的大自然村。南北長約16裡,東西寬約3―4裡,靠南的屯莊與祁連山毗連。每年春去夏來,祁連山上的積雪消融,變成清澈明淨的溪水流淌下來,滋潤著這裡的草木、莊稼、土地。這也正是家家戶戶積蓄用水的大好時節。每3―5家人合有一個“澇池子”,直徑20多米,深度2米左右,供人們積水終年食用。糧食以小米、麋子、紅芋為主,因水源較充分,產量較高。每個屯莊的四周都用厚厚的黃土砌成高達2―3米以上的圍牆,方方正正,防禦土匪、盜賊、野獸的襲擊。大戶人家的屯莊的院落,圍牆修得更加堅固、厚實,四角並築有高高的望樓和碉堡,能看出好幾裡地遠。屯莊多以主要人家的姓氏命名,如李家屯、趙家屯、雷家屯等。這些距離不等、星羅棋佈的屯莊,使外地人乍一進來,就像掉進了不辨東西南北的八卦陣一樣。西路軍剛到時,群眾因受反動宣傳的矇蔽,大都跑進山裡“避難”,十屋九空,景象淒涼。經過一段時間,老鄉們聽說紅軍紀律嚴明,不殺不燒不搶,才三五成群,陸續從深山老林裡回來。西路軍把各屯莊的群眾組織起來,鬥惡霸,分糧食,成立蘇維埃政權,建立地區武裝。

根據軍委主席團的指示,1月21日,徐向前、陳昌浩決定率部東返。致電軍委:“決今晚全軍集結出動,走南大路,以十天行程達到古浪、土門地區,爾後向平番或靖遠集中。”23日,西路軍總指揮部率三十軍全部到達西洞堡,王樹聲率九軍進至龍首堡,擬稍加休整,繼續東進。當時除隨時準備對付敵人的突襲外,最難辦的是大批傷病員和婦女、小孩無法就地安置,都是南方人,留下會被敵人識破,遭殺害。隨軍行動,又影響部隊的機動力。24日徐、陳電告軍委:“我方基本上堅決執行東進計劃,但因情況變化,可能折轉西進,或取民勤搶佔定遠營,或繞道大通再到西寧或平番。”軍委當即電覆西路軍:你們行動方針,以便利擊敵保存實力為目的,行動方向由你們自決。“如你們決定東進我們是贊成的,當派三十二軍、二十八軍適時到靖遠河邊,策應你們過河。”“為便利作戰計劃,彩病、小孩婦女望設法就地安置。”應“集結全軍,切忌分散,用堅決戰鬥來完成東進”。同時,中央電示在南京的潘漢年轉告蔣介石:西路軍東進,並非增援西安,而是就糧困難;如蔣令馬家軍停止進攻,讓出涼州及其各城給西路軍,使該軍有糧可食,即可停止東進。1月27日,敵馬元海令其第一百師手槍團和青海省憲兵團向西洞堡紅軍陣地襲來。敵步騎配合,分左右兩翼圍攻。三十軍政委李先念見敵人兵力不多,提議組織反擊,殲其憲兵團一路。徐向前在電話裡詳細詢問了敵情和三十軍的作戰計劃,高興地說:“我批准你們的計劃,命令部隊出擊!”

下午3時許,以八十八師、八十九師為主力的出擊部隊,在響亮的軍號聲中衝出圍莊,向憲兵團猛撲,將敵包圍在空曠的戈壁灘上。敵左翼騎兵部隊見西路軍突然出擊,慌了手腳,快馬加鞭,一鬨而逃。徐向前令三十軍爭取時間,速戰速決,全殲敵人。敵憲兵團雖全是日式裝備,但兵員多系缺乏實戰經驗的青年學生,突遭猛虎般的西路軍指戰員的包圍和襲擊,早已嚇得暈頭轉向。不到4個小時,戰鬥即勝利結束,800多敵人被殲,紅軍共繳槍1200餘支,並獲被服、軍毯、罐頭等大批軍用物資。但此時發現西路軍企圖東進的馬步芳,已在東面調集重兵堵截。徐向前、陳昌浩考慮,西路軍立即東進危險甚大,決定暫回倪家營子,伺機行動。

1月29日,馬元海電告馬步芳:紅軍大部離開甘新公路進入甘州南的倪家營子,佔堡寨43處,星羅棋佈於周圍十里之地,總人數約有1.3萬人。馬步芳急於消滅紅軍,向蔣介石邀功請賞,遂將其防堵紅軍的主力及大量民團,火速向倪家營子地區集中,對西路軍展開了全面圍攻。從2月1日起,敵先後投入的圍攻兵力有6個步騎旅及大量反動民團,共7萬多人。西路軍以寡敵眾,與敵展開了一場為期40天的大血戰。

西路軍總指揮部設在下營子中心地帶的一個堅固屯莊――廖家屯。徐向前為集中兵力,形成拳頭,將部隊收縮在下營子地區,以三十軍扼守西南方向,九軍扼守東北方向,兩軍陣地相接,構成了一個橢園形的堅固防禦體系。敵人的馬隊整天像潮水似的向西路軍的陣地不停地衝擊。五顏六色的黑馬營、花馬營、白馬營、紅馬營的騎兵,奔馳在戈壁灘上,發出震人肺腑的嘶鳴,衝上來又退下去,退下去又衝上來,用白布裹著腦袋、蓄著絡腮鬍子、穿著羊皮襖的馬家軍,像醉漢似的,哇啦亂叫,揮舞著馬刀,不斷地衝鋒。他們瘋狂、殘忍、野蠻至極,不分男女老幼,見人就砍。西路軍的指戰員們,胸中燃燒著殺敵復仇的怒火,以壓倒一切敵人的英雄氣概,與敵人血戰,“一片土地一片血,一個戰士一團火。”每個屯莊周圍,每個指戰員的面前,都是埋葬敵人的墳場。他們的子彈打光了,就用大刀、長矛、木棍、石頭、樹叉同敵人拼搏。圍牆被炮火轟塌了,血肉就是屏障,前面的人倒下去,後面的堵上來,負傷倒在地上了,仍握緊武器,單等敵人來到跟前,拼上最後的力氣搏殺。武器沒有了,就抱住敵人用牙齒咬,用手撕,拔掉敵人的鬍子,扼住敵人的喉嚨,咬掉敵人的耳朵、鼻子、手指。在這塊戰場上,沒有男和女、中壯年和青少年、輕傷員和重傷員、戰鬥人員和勤雜人員的區別,人人都是威武不屈的戰士,他們用生命、理想迸發出的全部力量,以一當十,以百當千,與數倍於己的敵軍反覆拼搏,日夜廝殺。

紅三十軍二六三團九連的130多人,堅守在前沿陣地的一個屯莊裡。從拂曉戰鬥到黃昏,全連最後只剩下9個人,而陣地卻巍然屹立。著名的“夜老虎”團,偵知敵人在雷家屯存放著大批彈藥武器,他們派一個排,藉著夜色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敵人的陣地,翻進了雷家屯的圍牆。守敵一個排尚未清醒過來,即遭全殲。敵軍火共有24車,被戰士們通通點燃,爆炸聲震天動地。

血戰在繼續,誰也難以預料戰鬥結束的時日。徐向前憂心忡忡,徹夜難眠。他的眼睛熬紅了,面容愈加消瘦,臉色像鐵石般的青硬。他從得到的情報和敵人進攻的兇焰判斷,短期內敵人是不會停止攻勢的。這樣堅持下去,勝利的希望十分渺茫,危險甚大。總指揮部的所在地廖家屯,已屢遭敵人騎兵的襲擾。白天,徐向前除了用電話和電臺指揮各部隊抗擊敵人外,經常要到屯莊的望樓和圍牆上,觀察敵人的動靜,檢查防禦工事,鼓勵指戰員們保衛陣地。夜晚,他大都在電話機旁或電臺旁踱來踱去,及時綜合戰鬥情報,反覆思索、分析、判斷,設想著種種擺脫危境的方案。

戰至2月中旬,西路軍在倪家營子先後擊退敵人的大規模進攻達八九次之多。總計斃傷敵前線總指揮馬元海以下萬餘人,取得了驚人的戰績。但西路軍自身傷亡亦大,兵力已不足萬人,彩病號佔三分之一。軍政委員會討論了當時的處境和行動方針,除陳昌浩外,一致支持徐向前的突圍自救意見。最後,陳昌浩才勉強作出了突圍的決定。

西路軍突圍進至威狄堡地區,又受敵阻。徐向前主張向祁連山轉移,但陳昌浩反對所謂“右傾逃跑”,又決定連夜回師,繼續固守倪家營子,這就註定了它最後失敗的命運。

許多指戰員對於一會兒東開,一會兒西進,迷惑不解。徐向前判斷:西路軍重返倪家營子,敵人勢必迅速合圍和猛攻,以求短期內殲滅西路軍。他號召部隊作最困難的準備,想盡一切辦法蒐集糧食、用水,眾志成城,戰勝困難,在絕境中求勝利。同時,和陳昌浩數電黨中央,請求火速派部隊西進來援。

敵人的圍攻又開始了。他們依仗眾多的兵力,對西路軍層層包圍,多路突擊。許多屯莊的圍牆、房屋已殘破不堪,西路軍指戰員依仗斷垣殘壁堅守,傷亡越來越大,形勢越來越險惡。敵人的進攻,不僅限於前沿屯莊,而且往往直插縱深,對紅軍心臟地區和後方的屯莊,進行包圍和突襲。廖家屯仍是徐向前和總指揮部的所在地,也屢遭敵人圍攻,在最危急的時刻,徐向前上到房頂,指揮戰鬥。他從這個房頂跳到那一房頂,指揮部隊打擊衝進屯莊的敵人。那矯健的身影,沉著威嚴的氣概,激奮著指戰員們英勇殺敵。24日,西路軍電告中央軍委:“敵騎日夜接近,步騎炮集中日夜交戰,西路軍不戰勝此敵,必有極大犧牲,西進不可能時,東進亦不可能。”請求軍委派8個團以上的兵力,西進向涼州地區進攻,以救援西路軍。“不然我們只有抱全部犧牲決心,在此戰至最後一滴血而已。”26日,軍委主席團覆電:“甲、固守五十天。乙、我們正用各種有效方法援助你們。”

經7晝夜血戰,陳昌浩眼看部隊損傷慘重,待援又無希望,這才和徐向前一同下決心,下令再次突圍,向祁連山轉移。陳昌浩這時也痛切地感到,重返倪家營子是最大的失策。徐向前沒有埋怨他。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在這種時候,兩位領導人之間的緊密團結與合作,比什麼都重要。

中共中央和軍委對西路軍的危難處境,極為憂慮。除緊急指示在西安談判的周恩來強烈申述中共中央的嚴正要求,要蔣介石履行諾言,勒令二馬立即停攻西路軍外,於2月27日決定組成援西軍,委任劉伯承為司令員,張浩為政委,出兵增援西路軍。但指示以不影響和平大局,不使增援軍又陷入困境為前提。3月5日,軍委命令援西軍從淳化、三原出動,向鎮原方向開進。周恩來也在西安向顧祝同申明瞭援西軍西進的理由,要國民黨政府從兩黨共同抗日的大局出發,令二馬立即停止進攻西路軍。但這時顯然已無法扭轉局勢了。

西路軍從倪家營子再次突圍後,急速轉移到臨澤以南的三道流溝地區,又被大批追敵包圍。

三道流溝,是由東、南、西三條低窪的古流水溝形成的一塊狹長地帶,每條流溝裡都坐落著一些稀疏的堡寨和房屋。流溝周圍,多是戈壁灘和沙漠。被圍在這裡,大家已精疲力竭。聽到軍委已派出援西軍的喜訊,無不高興。徐向前、陳昌浩決心堅守防禦,“死鬥待援”。近8000人被圍困分割在三條流溝裡,整天被敵用“羊群式”的戰術,輪番猛攻。太陽被硝煙塵土掩得暗淡無光,戰地處處是刀光、血影和淒厲的馬嘶聲、喊殺聲、爆炸聲、槍炮聲。待援無望,激戰五天後,徐向前和陳昌浩命令部隊突圍,向祁連山裡轉移。

夜幕低垂,北風呼嘯。積雪覆蓋著的祁連山麓,無聲無息地蜷伏著。敵人的宿營地裡,篝火熊熊,人影幢幢。黎明時分,西路軍的大隊進入梨園口。徐向前將九軍的兩個團部署在山口的兩端,卡住大門,三十軍的兩個團部署在二線,頂在中間,總指揮部和其餘部隊住梨園堡,擬稍加休整後沿著峽谷轉進深山老林,堅持鬥爭。年僅25歲的九軍政委陳海松,指揮隊伍經過屢次血戰,雖然還保持兩個團的建制,但實際上合共不到1000人。進入梨園口後,他不顧連夜急行軍的疲勞,一會兒爬上這個山頭,一會兒又爬到那個山頭,不斷察看陣地,部署部隊完成把守山口、掩護全軍的光榮任務。一輪紅日高高升起的時候,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捲起了滾滾煙塵。霎時又有大量運動快速的騎兵,採取迂迴包抄的戰術,從山前、山後、山左、山右兜了過來。這裡的山包既不高,又不陡,敵人的騎兵在山地運動,如履平地,一個衝鋒就能直接竄到山頂上來。九軍的陣地,被敵騎衝得七零八落。經幾個小時的血戰,陳海松政委和七八百名指戰員,全部壯烈犧牲。這時,三十軍的二六三團、二六四團為掩護總指揮部和其餘部隊,也正在自己的陣地上與敵激戰。二六四團被敵壓迫在一道峽谷裡,二六三團被分割到另一條山樑子上,都和馬家軍扭成了一團。大刀砍捲了,刺刀折斷了,子彈打光了,喉嚨嘶啞了,鮮血染紅了峽谷。戰士們衣服撕扯成碎片,幾乎一絲不掛,在同敵人扭打、撕咬、格鬥,抱住敵人,一同滾下山崖。二六四團全部拼光,二六三團也大部犧牲。他們寧死不屈,用鮮血和生命保衛了總指揮部和兄弟部隊的安全。

12日,中央電示,為保存現有力量,西路軍一是衝向蒙古邊境,一是就地分散遊擊。黃昏時分,徐向前帶著西路軍僅剩的3000多人,邊打邊撤,13日進入山裡的康龍寺地區。翌日,敵追兵又至。徐向前一直指揮在戰鬥的第一線。經一場血戰,擔任掩護任務的二六五團和二六七團又遭重大損失。部隊被敵人衝散,已不成建制,紛紛越過他的指揮位置,向祁連山上敗走。

這時,陳昌浩正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的身份,在康龍寺南石窩山頂召開有部分領導人參加的緊急會議。會議討論確定的問題是:一、現有部隊分散遊擊,堅持鬥爭;二、徐(向前)、陳(昌浩)脫離部隊,返回陝北向黨中央彙報情況;三、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統一領導各支隊的行動。

會議進行的中途,陳昌浩派人找徐向前到會。徐向前略為安頓了一下隊伍,匆忙趕到集會地點。他滿腦子還是戰場上生死搏鬥的情景,對於這次會議提出的三個問題,毫無思想準備。然而陳昌浩卻宣佈軍政委員會關於上述三個問題已決定了。徐向前對於決定部隊分散遊擊沒有表示異議,因為這既有中央電示的精神,也是目前客觀條件允許的唯一出路。但是對於叫他離開部隊,他明確表示了不同看法。他說:“這支部隊是我們從鄂豫皖帶出來的,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回去幹什麼?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難過來的,要死也死到一塊嘛!”這是徐向前的肺腑之言。他知道兩個領導人離開部隊將要造成的影響。但是,陳昌浩帶著不容分說的口氣又說:“這是軍政委員會的決定。向前留在軍中,目標太大,很不安全,不利於部隊的分散行動。”這話當然也包括指他自己。“你們走吧,趕快回去向中央彙報去。”還有人這樣提出。

經過一番爭論,會議終於還是作出了徐、陳離隊的決定,並當即向中央發電報作了報告。會議還決定由李卓然、李先念、李特、曾傳六、王樹聲、程世才、黃超、熊國炳等8人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由李先念統一軍事指揮,李卓然負責政治領導。把西路軍餘部編成3個支隊,分兩路行動。一路由王樹聲、畢佔雲率領,由康隆寺向北依託祁連山打游擊;另一路由李先念率領,從康隆寺向南深入祁連山區。

“……散會後,我還想動員陳昌浩,不要回陝北。我拉著他的手,懇切地說:昌浩同志,我們的部隊都垮了,孤家寡人回陝北去幹什麼,我們留下來,至少能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我看還是不要走吧!陳昌浩很激動地說:不行,我們回去要和中央鬥爭去!我那時的確不想走,但沒有堅持意見堅決留下來。事實上,李先念他們,並不想讓我走。我遷就了陳昌浩的意見,犯了終身抱憾的錯誤,疚愧良深。”

倪家營子戰場遺址。1937年1月,西路軍在此與十倍於我的敵馬步芳部反覆鏖戰,血戰二十多天,終因有耗無補,不得已突圍撤向祁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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