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名作《看上去很美》,這世界容不容得下一個孩子最簡單的渴望
《看上去很美》根據王朔同名小說改編,張元導演。是一部很早的片子了。講述了小男孩方槍槍在幼兒園的集體生活中的困惑與失落。
方槍槍這個名字真是王朔的代言,方,不是圓,圓是通融流動,方式稜角分明。槍槍,一槍又一槍,像個勇敢的小兵去戰鬥,有一種戰風車的感覺,讓人心疼,也讓人思考。一個有個性的孩子,一個喊著狼吃羊就要把狼殺掉的孩子,而沒有尊從老師設計好的遊戲規則,任憑小羊被狼吃掉。這樣的個性會有怎樣的下場?不言而喻,每個過來人都知道。
方槍槍那麼渴望得到認可,得到一朵小紅花,當他終於撿到一朵小紅花小心珍藏在手帕包裡之後,卻鄭重其事的送給了被老師懲罰失去了一朵小紅花的女生南燕。
他的恐懼和孤單沒有得到安慰,任憑自己掙扎,其中那幾百個熱熱鬧鬧嘻嘻哈哈的孩子都和他是一樣的,老師少,孩子多,李老師對小朋友並無虐待,但她的嚴厲就足以讓她成為孩子們眼中的魔鬼,她把方槍槍關進黑暗的儲藏室,方槍槍哭喊著園長救命,後來園長對方槍槍說的話才是意味深長。
方槍槍說,我不想上幼兒園,我要上學。他天真的以為只有幼兒園這個地方最壞了,沒有擁抱,沒有爸爸媽媽,連幾點上廁所都要老師說了算,老師用小紅花獎勵那些聽話的孩子,有個性的孩子一朵也得不到,這對小孩子來說等於莫大的否定。園長對方槍槍說:“你不要認為離開了幼兒園就是特別高興的事情。其實幼兒園是你一生當中最幸福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將來你想回都回不來了,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實際上確實如院長所說,越長大越殘酷,越社會化越失去自我。
方槍槍曾在小朋友耳邊說過自己心底的秘密渴望,就是不上幼兒園,爸爸媽媽能來看自己,能吃好吃的。最後他對南燕提出要求,我走到哪你能跟我走到哪嗎?南燕答應了,她也許在那一刻是真誠的,當然她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做不到。
方槍槍是怎麼突然從之前那個關心別人感受的小孩變成欺負人的小孩的呢?就是他從李老師那裡學到的,暴力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所以他才會糾結另外兩個頑皮男生去欺負別的小朋友。兩外兩個孩子被唐老師批評要求道歉之後,只有方槍槍不肯道歉,他心裡其實最喜歡唐老師,至少曾經是很喜歡的,但唐老師板起面孔訓人的時候,給方槍槍的評語“你最壞”,這樣方槍槍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選擇了回罵“X你媽!”,然後被李老師抓去關了禁閉。
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你不是王子公主,不是部長的孩子,得不到眾星捧月的關注和讚美,掌握權力的人喜歡對他們有用的,對他們恭敬的,至少是順從的,從幼兒園開始直到大學畢業,直到參加工作,直到死。人一生要認識很多人,有很多種人際關係,而那些自以為掌握權力的人,會充分利用他們的權利,他們的笑臉和溫柔只會仰頭給更高權利的人,他們的時間、耐心、尊重和做人的起碼善意也會仰視給那些站在更高位置的人,轉過頭,對弱小者,就是李老師的嘴臉,那或許不是故意的惡,只是生存本能,習慣,策略,見多了人人都會習慣成自然。
方槍槍被關禁閉期間,他曾經試圖與別的孩子有一點溝通,他追到衛生間問一個女孩為什麼朝自己笑,那個女孩說,你別不要臉,我笑狗呢。最後當他被解除禁閉的時候,可以和別的孩子手拉手一起活動的時候,他選擇了叛逆,他大聲嚷嚷,告訴老師我出隊了,告訴老師我出隊了。他要用這樣的方式向世界宣告“老子不服”。這種“老子不服”後來也貫穿到王朔的其他小說裡,包括也是王朔本人給人的第一感覺。
方槍槍長大後成為王朔的機會當然有,但是幾率很少,王朔只有一個,方槍槍卻又無數個。無數個曾經鮮活熱情天真勇敢的心靈,在逐漸長大逐漸世俗化之後變成了他們曾經討厭的樣子,變成了李老師、唐老師、園長、部長、爸爸媽媽的樣子,變成了會笑臉仰視或冷臉俯視的人,變成了居委會大媽,廣場舞愛好者,一到春天就上樹的柳芽榆錢愛好者,變成了戴手串讀佛經找女學生談心事的所謂長者。當然也有一些人儘量的保持本心,俯仰之間平衡著尊嚴與現實。
方槍槍想要的其實很簡單,想要一朵被肯定的小紅花,想要爸爸媽媽的陪伴,想要吃點好吃的。長大後,小紅花變成了社會地位、經濟收入、他人眼中的成功,所以後來方槍槍不稀罕小紅花了,這也是一種王朔式的“老子不服”,偏不。爸爸媽媽的陪伴也不需要了,小孩子曾給予父母百分百的愛和信任,後來會發現,最親的人也可以最陌生,最直接的傷害也往往來自身邊最近的人,別人沒這麼方便的條件,當你沒有鎧甲且滿心熱切的時候,冰水潑頭才最涼快。數來數去,就剩下吃點好吃的,還不能吃成胖子,吃出高血脂。
再問問你喜歡的人“我走到哪你能跟我走到哪嗎?”,也是很難。往往是你能給的和對方需要的合不上牌。你送出一朵珍藏的小紅花,對方說不稀罕,你問她為什麼對你笑,她說她笑狗呢。原來人生始終孤獨,曾經不懂,後來會懂。但也沒有人像園長說的那樣想回幼兒園去。幼兒園有什麼好的?群養豬崽子一樣,不聽話的受懲罰,聽話的給個最沒用的小紅花。
看上去很美,其實未必。老子不服,管你服不服。
希望每個大人都會有空看看這部片子,尤其是幼兒園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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