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地處青藏高原東北部,氣候高寒,“春已暮而草未青,冬未至而霜已降”,自古自然生長的樹木品種單調,種類不多。加之歷史上,西寧地處邊陲,戰亂頻仍,出於戰爭和生活生產需要,對自然環境的破壞也是非常嚴重的。如西漢時,趙充國西進河湟時,臨羌至浩門其間郵亭多敗壞者。為了修繕鄉亭,浚治溝渠,修建湟峽以西道橋七十所,“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一次竟砍伐了六萬多棵。經千百年的濫砍濫伐,到清乾隆年間時,西寧道僉事楊應琚就說,西寧湟水兩側早就是光禿禿的童山,個別“山巔有林木,然亦不多,如人仰臥,頷下一二微髭也。”
從地理人文的角度講述有關西寧樹的歷史。
把栽樹比作“栽富”
楊樹是一種速生樹種,它耐乾旱,易成活,對土質的要求不是很高,是過去西寧的當家樹種。栽種後,三年收冠(樹梢成形),五年成椽,十年成梁,人活一世,當輩子就能用上。不像松樹,爺爺栽植,到孫子的頭上或許才有點希望。所以,西寧周邊農村房前屋後、田埂路邊,到處都是一排排挺拔青翠的楊樹,人們指望著用它蓋房架屋;貧寒人家,還指望著百年後用它給自己蓋個大房(棺材)。由於嚴酷的自然地理環境,人們愛惜樹,愛植樹。過去,上至封建社會的封疆大吏,下至平民百姓,都把栽樹比作“栽富”。所以周邊四個川道里百多個村莊都被一片片、一簇簇濃蔭所遮蓋。明代御史李素曾作《西平賦》以贊西寧,賦中說西寧湟水堤岸都被高大的楊樹籠罩,“柳生株萬,松挺丈千”(過去西寧周邊人們把楊樹叫柳樹,把柳樹叫“尖楊柳”)。上世紀四十年代國民黨中央“西北建設考察團”來青考察,團長羅家倫就也稱讚西寧、樂都一帶“湟水奔騰復宛紆,森林萬木夾康衢”“河湟重鎮建名城,綠蔭深處認西寧。”
歷史上大風將古樹連根拔起的事件
歷史上,由於西寧環境艱苦,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心裡充滿了對綠色的渴望,所以上至封建社會的封疆大吏,下至平民百姓,西寧人愛樹、敬樹。明代總兵柴國柱當初守護西寧時,曾在今火車站附近湟水上搭建一座橋樑(柴家橋),並在今王家莊修建了一處莊園,人稱“柴園”。百多年後的清乾隆年間,西寧道僉事楊應琚在《夏日遊湟水北岸柴園》一詩中說,他偶出東郭門,“下馬渡危橋,北岸多林泉。密蘿下開徑,疏鬆上窺天。”可見當時東郊野草遮徑,青松高聳,通過人們的努力,創造了一方綠色的天地。楊應琚作為一位封疆大吏,也愛樹惜樹。他曾從東郊僧院一棵幼松,栽植於西寧道署閒敞軒旁,精心培育十餘載,僅高三尺。有人勸他,等到松樹長大,你也離開這兒很久了,請不要在這上面費心了。但楊應琚卻說:“種樹而望自獲其益,此後人之見也。”為此,他專門作《稚松贊》以記其事,說他栽松不是“利其有棟樑之致”,而是“愛其有歲寒之心”。西寧道署今已成為鬧市區,當年楊應琚老先生手植的幼松也不知流落何方?但可以看出他愛松惜松的拳拳之心。也許那時古樹已很珍貴,或許鄧承偉、來維禮等老先生比我們中的一些人具有更強的環保意識,所以清咸豐十一年(1861年)四月某日,西寧地區一場大風,許多樹木被毀,其中“中柴莊(今東郊中莊和王家莊)”嚴氏院中古松被大風連根拔起,因該松是“元明時物也”,故使老先生們痛惜不止,而記於《西寧府續志》中。
庭院內外,只要有條件的,都種植有探春、輪柏(丁香)、碧桃之類花木,門前栽有杏、李之類果木,它們在短暫的夏日裡競相展示著一年裡僅有的芬芳;多數村莊都有掛滿紅綢的神樹,有關樹的典故和傳說也很多,如有名的八仙樹、韃子拉駱駝、南山“擎天奇觀”等。
八仙樹的傳說
八仙樹,西寧一古蹟,位於西寧古城西城牆外、西門南側城牆下的高阜上,即今長江路華德大廈處,今已無存。八仙樹樹種為小葉白楊,有人稱為“野白楊”。小葉白楊,楊樹的一種,相比一般楊樹,葉較小,但木質細密、有韌勁,不像大葉白楊那樣脆而易折,我省貴德等地多有此樹。由於八仙樹所在地近西門,樹影婆娑,芳草盈地,樹下常成為城中居民遛鳥、閒坐、聊天和下棋的去處。
八仙樹之所以得名,還附有一段動人的傳說:不知何年何月的一天,有名的八仙乘駕祥雲欲前往“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的崑崙山拜謁西王母,當途徑西寧鳳凰山時,只見西寧二水繞城,綠蔭遮地,平疇數十里,風景如畫,於是降下彩雲,落座在城邊小葉楊下,盤垣有時。面對如此美景,八仙之一的呂洞賓情不自禁地唱道:“蜿蜒起伏兮,橫亙三百里;地跨兩河兮,群嶺龍蟠壯麗。”另一位韓湘子接著唱到:“萬壑蒼翠兮,松柏灌叢凝碧;芳草芊綿兮,洵為牛羊福地。”……直到紅日西墜,眾仙才興盡而駕雲西去。由於城邊小葉楊附有此傳說,後人遂稱這裡為“八仙樹”。
傳說中的兩處樹景
自古以來,泮子山乾旱少雨,山樑東側的山窪裡有個靠天吃飯的小村莊,就叫泮子山村。據史料記載,當年村上建有澇壩,靠收集雨雪水作生活用水。就在這樣一個連人畜吃水都困難的村子裡,竟然村西乾枯的山樑上卻孤零零地長著五棵青楊樹,一夏天裡展現著旺盛的生命綠色。原來是熱愛故土、注意環境保護的村民們把這五棵樹當作村上寶貝,在樹下挖坑、壘壩,收集雨水,精心保護,才延續了它們的生命。它是泮子山人與惡劣自然環境奮鬥、頑強不屈的象徵。由於泮子山高聳,樹影婆娑,從山下仰望,在藍瑩瑩的青天陪襯下,光禿禿的山樑上,蒼翠的樹影就像一個人牽著駱駝在山脊上艱難前行的剪影,惟妙惟肖,於是被人形象地稱其為“韃子拉駱駝”。可惜今天已無法找到“韃子拉駱駝”這處風景了。
西寧南山很早就是光禿禿的“童山”,明初建南山拱北時,信徒宋祥曾在那兒“植柏八株”,並挑水澆灌,護持成活後,逐漸長大,青翠一片。那時,南山荒阜之上,孤零零的八株柏樹,就像八面翠綠的旗幟,在漫天的土黃色中,獨領風騷,所以被人們譽為“擎天奇觀”。“擎天奇觀”今已無存。
村中的大樹就是幾代人的鄉愁
以樹為名的村莊也多。西寧近郊就有圓樹莊、西杏園、北杏園,三縣更有不少柳樹莊、柳林灘、杏樹莊,一棵樹、七棵樹、柏樹堂等村子。
很容易引起我們鄉愁的八仙樹、韃子拉駱駝、南山“擎天奇觀”都已消失在人們記憶的深處。作為綠色文物、活著的化石,留到今天的更是稀少。我的老家離西寧城只有30公里路程,村前的廟灘灘裡就長有兩棵楊樹,大家都叫它“老大樹”。樹齡有多長,誰也說不清楚。據村上最年長的老太爺說,他的老太爺小時,就是這個樣子。父輩裡有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說其他地方從未見過這麼大的楊樹。老家土而俗的村名,他鄉的人們往往記不住,而說起長著兩棵老大樹的莊子,遠近無人不曉。 但那時,誰也不知道它還是個綠色文物。
小時候,我們常在老大樹底下玩。老大樹很高,村上“打靶子”(甩石頭)打得最好的人,扔出的石頭剛剛能超過樹冠。每當此時,娃娃們一邊拍手一邊跳,“奄(超)過了,奄過了!”老大樹很高,每到黃昏臨近,成百隻老鴉圍著樹盤旋,“呱呱”的聲音成了村上傍晚的一道風景線。老大樹很粗,娃娃們手牽手圍著樹量,七個人還夠不著。大人們說,老大樹上的每個枝椏都比油梁(舊式油房中榨油用的巨木)還粗。它的枝椏伸向四周,虯枝橫斜,狀如飛龍。我們疊羅漢式地將村上最膽大的推向最低的枝椏,他像走路一樣能在巨大的枝椏上散步,驕傲地從這裡竄向那裡。
老大樹的樹冠遮蓋了數百平方米的土地。夏天,不管天已旱了多久,樹下永遠是溼漉漉的,到處是鳥的羽毛和糞便。炎熱的下午,這裡常有牲口和羊群擠在一起歇涼;冬天,呼呼的大風過後 ,這裡常有撿柴火的娃娃在徘徊。老大樹像一對飽經滄桑的老人,送走了一個個冬夏寒暑,也送走了一茬茬漸漸老去的人們。
西寧現存的古樹
1958年,村上辦起了食堂,二百多口人擠在一個大院裡,過起了“集體生活”。一陣陣“大躍進” 的風勁吹,但伙房裡的燒柴眼看告罄。也不知是誰出的主意,老大樹竟成了解決問題的關鍵。大隊長一聲令下,老大樹腳下長大的又一茬年輕人身背斧頭、大鋸,像猴子一樣攀上了他們的父輩、祖輩、曾祖輩、曾曾祖輩從來沒有攀上過的樹冠,先“理髮”後“腰斬”,叮叮咚咚一個月後,氣衝霄漢的兩棵老大樹終於訇然倒地。“千年古木化龍去”,從此村上再也沒有可以向人炫耀的東西了。
經幾十年的折騰,據有關部門2003年2月普查,西寧市(包括市屬三縣),尚有古樹名木208株,其中古樹180株,名木28株;樹齡在500年以上且屬於國家一級的僅有4株。西寧的古樹中,最有名的,就要數西大街的三棵白榆了。據說這三棵白榆植於清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已有近300年的歷史了,至今仍生長在西寧繁華的西大街上,成為西寧古樹中的代表。其他的古樹中,大部分是西寧地區常見的青楊(有100株),而且大多數生長在遠離西寧的三縣偏僻山窪、村落或者寺廟裡。但令人欣慰的是,其中還有極少數不多見的槐、桑、核桃樹等樹種。尤其名木中有24株二球懸鈴木(法桐)生長在西寧城東區湟水北岸的高原機電研究所的大院裡,更為古城《植物誌》增色不少。當年,只要路過西川扎麻隆,遠遠就會看見村上週家高出院牆的核桃樹,那也許是核桃這一樹種在西寧、在青海自然生長的最西的臨界線,另一棵已生長了130年的在劉家寨鄭保興家院內,不知隨著海湖新區的開發,下落如何?西寧隍廟街(今解放路)的原省圖書館院內,有一棵已生長了230多年的國槐和一棵桑樹。
令人欣慰的是,隨著人們生態保護意識的逐步加強,尤其習總書記“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觀點已成為社會的共識。在黨和政府幾十年堅持不懈的努力,像尕布龍這樣的英雄模範帶頭,西寧南北山的綠化,已經創造了空前的奇蹟。漫步湟水兩岸,街頭巷尾,奼紫嫣紅,綠蔭遮地,當年難得一見的國槐、洋槐、複葉槭、甘肅山楂、紅葉榆等,已成了再也普通不過的行道樹;就連名貴的銀杏樹,也早已落腳於人民公園和海湖新區街頭花園,過去連想也不敢想、做夢也夢不出來的奇幻景象,竟真的出現在了我們這一輩眼前。高原古城,竟是一天一個樣。你看哪,那些街頭拄杖老人,顫巍巍地瞅瞅這,摸摸那,會心地笑著給老伴說:“多虧我們趕上了一個好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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