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柳蒿、車軲轆菜、三稜草、豬毛菜、灰菜、婆婆丁,競相生長

故事:柳蒿、車軲轆菜、三稜草、豬毛菜、灰菜、婆婆丁,競相生長

故事:柳蒿、車軲轆菜、三稜草、豬毛菜、灰菜、婆婆丁,競相生長

我們來到亂葬崗子上,站在山崖頂放眼望去,那幫工人在江神廟江汊子對岸落腳了。

從大草甸子一直到藍色的天邊,東一處西一處的草繩柵欄,忽高忽低,蜿蜒曲折,一眼望不盡,不知它是從哪裡拉起的,又到哪裡結束。到處都有盲流打草,釤刀閃閃。關於剛來的那夥兒工人究竟是不是掃盲隊,誰也不知道,又很想知道。為預防外一,老絕戶決定通知大夥兒暫時躲避。我們五個人站成一圈用手卷成喇叭筒,放開嗓門對著四面八方報起警來。

“哦喝━━”

“哦喝喝━━”

喊聲越過山崗,聽得很清楚,久久在大草甸子上回蕩。

“哦喝━━”

“哦喝喝━━”

周圍響起回應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這喊聲越傳越遠,消失在遠方,表示附近的盲流都知道有情況收鐮躲避起來。眼瞅著遠遠近近打草人的身影消失,老絕戶略略鬆了口氣,摘下草帽遮住眼睛,雙手抱著腦袋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曬著秋天暖洋洋的太陽睡開大覺。狗剩子獨自揹著獵槍翻下山崖,不知幹什麼去了。病叔是閒不住的人,他放下盛大餅子的泥盆,想了想說:

“妮兒,跟病叔去麼?”

“幹嗎?”

“採蘑菇。”

“好哇。”妮兒答應著轉向我,“弟,一起去吧。”

我搖搖頭,藉口有些累想睡覺,讓妮兒跟著病叔去了。我內心還有個秘密,想站在高處瞭望一下,看能否發現我放掉的那隻大狼狗。

秋高氣爽,陽光明媚,天特別藍,草特別綠,俯瞰山下,被割倒的草原一塊塊劃分出來,似一塊塊田地。蟈蟈在我周圍有氣無力叫著,鳥兒在樹林裡飛來飛去發出悅耳地啁啾。午後的大草甸子一派寧靜溫馨,柳蒿、車軲轆菜、三稜草、豬毛菜、灰菜、婆婆丁、芨芨草、喇叭花競相生長,花繁葉茂。天空是藍色的草原,草原是綠色的天空,它們在遠處明快地交往著。我竟無法相信這樣的地方潛伏著危險,潛伏著殺機,迫使我們這些苟且偷生的流亡者,一群兔子似的東躲西藏。陽光刺痛我的眼睛,還是沒發現那隻狼狗。我身邊的老絕戶睡得真香,呼嚕打得震山響。以後我才明白,也只有這樣強悍不羈的靈魂,才能適應如此廣漠粗獷的荒原,留下來與大草甸子的孤獨和寂靜相處。我已習慣他的鼾聲,每天晚上都伴著他如雷的鼾聲進入夢鄉,如此親切,假如哪天聽不到這種鼾聲,說不定我會再也睡不著覺了。

我不甘心,跑到白樺林查看我布的陷阱,陷阱紋絲沒動,草皮上依然擺著我放的大餅子,業已被風吹乾石頭般堅硬,旁邊也沒有狗的腳印。我好生奇怪,它躲在哪裡去了?是不是狼狗受過訓練,通人性,知道這是獵人設的圈套不肯落網?我返回山崖,一陣睏倦湧上來,也想就地睡一覺。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草原的寂靜,老絕戶一翻身坐起來,嘴裡嘟噥著:

“他媽的,這小子,啥火候還打獵!”

“絕爺,好像江邊傳來的槍聲。”

“哦,那也不行。去,找找狗剩子,別讓他添亂。”

老絕戶吩咐過我又倒下睡大覺,我脫下上衣蓋在他的身上,輕輕地離去。長期的患難與共,相依為命,使一個孩子學會關心人,我愛他們像愛自己的親人。我遵命翻下山崖追尋狗剩子留下的足跡走去,見他正跪在斷壁前,用手翻著沙土尋找子彈頭。

“你來湊啥熱鬧?”狗剩子甕聲甕氣問。

“絕爺讓我來看看。”

“我使(死)不了。”

“你沒打獵吧?”

“我還沒傻到那種程度。”

“哪來的槍聲?”

“你試試麼?”狗剩子覺得委屈,舉槍對準我搞起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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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們經常產生的一種奇怪的矛盾心理,無端妄自尊大,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狗剩子以為來個下馬威就把人嚇垮了,我一動不動,連點兒驚慌的表情都沒露。狗剩子頗覺詫異地盯著我,用槍筒頂住我的鼻子企圖嚇倒我。可惜你錯了,狗剩子,你不知道一個走資派狗崽子的經歷,我上過刑場,親眼見過槍斃黑眼鏡(他們又是多麼令我敬佩的學生啊),用槍嚇唬個小孩還可以,嚇唬我你找錯了人!我盯住他,一直站在那裡,手插在褲袋裡,生了根似的不動。砰砰━━,遠處又響起兩聲槍響,我想老絕戶又要驚得一翻身跳起來。

“聽到了,四(是)我打的?”

狗剩子的嘴角浮出譏笑,那笑裡潛藏著一種由來已久的仇恨,彷彿他要跟掃盲隊拼命是我不允許似的,把一肚子惡氣全發洩到我身上。我只是執行老絕戶的命令,憑什麼人家關心你還不領情,不吃好糧食!我不理睬他,悶頭挖起子彈,正好平常沒時間來。你狗剩子不就有支槍麼,那架勢別說有多瞧不起人,我挖到步槍零件也組裝一支,看你還有什麼可神氣的。狗剩子放下槍,他不明白為什麼我不以為然,反倒挖出十幾個子彈頭,比他挖了半天挖到的還多。

“你小止(子)膽還不小!”

“這算什麼?”我冷冷一笑,“我上過真正的刑場,面對過真刀真槍。”

“吹牛不犯法吧?”

“吹牛是王八蛋,我連死人都不怕,還怕你個大活人!”

“你真不怕使(死)人?”狗剩子的臉色緩和了,露出真正的驚訝,但馬上又繃起來,帶著倨傲的神氣。“那咱打個賭。”

“賭什麼?”我說出大話,只能硬撐到底了。

“你敢在墳地睡一夜?”

“敢,贏你咋辦?”

“別撿什麼止(子)彈頭了,我給你止(子)彈。”

“讓我打獵麼?”

“那還用說。”

“狗叔,拉鉤。”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

“別急,你輸了呢?”狗剩子擺擺手。

“你不早就嫌多個吃白食的,我走。”

“什麼時候?”

“你說。”

“後天晚上。”

“一言為定。”

“來吧,小疙瘩,拉鉤。”這一次他打個榧子,主動伸出手指。“不過,這四(是)咱兩個人的四(事)。反正你不會去的,吹牛皮!”他怕人知道,挨老絕戶訓斥,我大小也是個男人,當然會保守秘密。我使勁和他拉起鉤,這個狠心下得十分堅決,把自己的手指都拉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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