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牛鬥狼群

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在茫茫的內蒙大草原上,遊牧民族祖祖輩輩放牧著牛羊群。他們勤勞,善良,剽悍,民風純樸而又野性難馴。到了廿世紀七十年代,上級領導作出決定,為了改良本地牛的肉、奶、皮、鞭的質量,專門從荷蘭引進了一批種牛。這種外國種牛,比本地的種牛高出一尺,長出二尺,黑白相間,蹄子足有碗口大小,而且性子暴躁。很快,這些外國種牛被一一安排到各個牛場。知青朱衛東也隨著一條"荷蘭花"到了牛場。1.牛王決鬥牛場主人名叫二小,在方圓五百里草灘上,二小是一條八面威風的好漢。但是,當朱衛東和荷蘭花長途跋涉來到牛場時,卻並沒有受到二小的熱情歡迎。原因很簡單,因為種牛被當地人稱為騷牛,也叫頭牛。頭牛是牛群中的牛王,一群牛裡只能有一個牛王,古今同理。如今一群牛中有了兩個牛王,而眼下又是牛的發情期,所以在朱衛東來之前,二小已為此事傷透腦筋。荷蘭花的到來,也立刻引起了原牛王的憤怒。本地土生土長的牛王叫黑豹。黑豹其實並不黑,它全身渾黃色的牛毛泛出棕紅色的光澤,只有尾梢和脊背的毛梢呈藍油亮亮的黑色。在這群二百多頭牛的大牛群裡,幾乎青一色是黑豹的兒女和親戚。眼下兩頭處於發情期的公牛相遇,其慘烈場面足以驚天動地,兩個牛王打起來了。中午時分,黑豹和荷蘭花終於短兵相接,捉對兒廝殺起來,在此之前,它倆虎視眈眈對峙了整整一個上午。此刻,黑豹和荷蘭花相距數丈之遙,四隻銅鈴大的牛眼因狂怒幾乎進出火星子,誰也不貿然前進一步,誰也不怯陣後退半步。兩個牛王目不斜視,似乎都堅信憑自己的威儀,終會令對方退避三舍,從而不戰而勝,穩坐獨一無二的牛王寶座。當氈房裡飄出午茶誘人的奶香時,荷蘭花熬不住了,它挪動腳步,試圖去親近一條年輕漂亮的母牛。黑豹見狀忍無可忍,搶先發起了進攻。兩個牛王終於打了起來!當時,朱衛東正在草灘上搓毛繩,望著陽光下兩頭如雕塑般定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公牛,只覺得有一種油畫般的意境。此刻,荷蘭花見黑豹首先挑起戰端,心中明白,來者不善,它毅然撇下自己一見鍾情的小母牛,掉轉頭迎接黑豹。頓時四隻牛角相接,"喀嚓嚓"聲如響雷。在四角相抵的同時,兩頭牛像人一樣站立起來,後蹄踏地,前蹄騰空,四隻如同重鎊鐵錘般的前蹄開始廝打。第一個回合不分勝敗,兩牛分開,伺機再戰。這一切把剛才還沉醉在詩一般意境中的朱衛東看了個目瞪口呆。周圍的牛群依舊悠閒自得地吃草,兩個牛王的以死相拼似乎與它們毫不相干,只有一隻叫杧犍的年輕公牛在不遠處朝這裡偶爾張望幾眼。杧犍覬覦牛王寶座已非止一日,但苦於還未具備與黑豹匹敵的體魄,只能忍受發情期痛苦的煎熬,眼巴巴地看著妻妾成群的黑豹陶醉在發情期的狂歡之中。如今,又冒出來一頭黑白花的雜種大牛王,杧犍氣得眼淚都快滴到草地上了。此刻,杧犍裝出心不在焉低頭啃草的樣子,其實是在坐山觀虎鬥。它希望黑豹和荷蘭花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從而牛王的寶座輕而易舉地由自己取而代之。第二輪進攻又開始了,這回是荷蘭花先聲奪人。它低下頭,犄角衝前,四蹄刨地,剎那間煙塵滾滾,如一輛重型坦克,轟隆隆衝向黑豹。聰明的黑豹以逸待勞,立在原地穩如泰山,以兩隻新月般的黑色犄角沉著應戰。隨著兩頭牛的齊聲怒吼,"咔嚓",犄角碰犄角,撞得草灘上的太陽都似乎哆嗦了一陣。朱衛東從未見過這陣勢,只覺得自己的頭蓋骨被震得麻酥酥的,不由得眼前發黑。再睜開眼睛望去,兩頭牛正趔趔趄趄各自向後退去。顯然,這個回合黑豹和荷蘭花又打成了平手。朱衛東趕緊扭頭向氈房跑。要知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要叫二小來制止這場惡鬥。又一輪廝殺開始了。這第三個回合變成了持久戰,一對牛王橫衝直撞,打得難解難分,殺得天昏地暗。荷蘭花依仗身高體壯,以排山倒海之勢迎戰黑豹。黑豹不甘示弱,它憑藉自己矯健的身軀,敏捷地頻頻出擊,銳利的雙角一次又一次捕捉對方的防禦空檔。荷蘭花吃虧吃在步法不如黑豹靈活,它的腹部至臀部多處受傷,血從傷口慢慢爬出如涓涓細流,黑豹眼看就要佔上風了。這時,圈外觀戰的杧犍開始煩躁地用蹄子刨地,它似乎不願保持中立了。一般犍子是指閹割過的公牛,但這頭杧犍是牧人有意不閹割的公牛,以便有朝一日培養成牛王的接班人。杧犍這時似乎下了決心,它頭一低,挺著一對黃色裡泛著青光的尖角向黑豹撲去。這時,正巧二小被氣喘吁吁的朱衛東拖出氈房朝這兒跑。黑豹兩面"受敵",稍一遲疑,肩頭被荷蘭花的尖角戳了一個酒杯大的窟窿,黑紅的熱血"咕嘟嘟"直往外噴。其實剛才杧犍向黑豹撲來時,連黑豹的一根毫毛也沒碰到。因為在它撲近黑豹的一剎那,二小罵了一句:"混賬!"同時用腳踢起一塊石頭,牛眼大的一塊石頭,正打在奔跑中杧犍的天靈蓋上。忙犍愣了一下,扭頭逃出戰場。然而,它剛才不光彩的舉動使鏖戰中的黑豹分了心,吃了大虧。二小恨恨地罵道:"吃裡扒外的東西,小心老子割下你的蛋!"朱衛東看傻了眼,抬臉對二小道:"快圈住它們,別讓它們打啦。"誰知,二小用手一撥拉,道:"人有人世,牛有牛界。這種事甭管!"說罷,悠閒地掏出鼻菸壺,往大拇指上磕鼻菸,然後左一下右一下向鼻孔裡吸,打出一串串震天響的噴嚏。這時,受傷的黑豹顧不上理會忙犍的無恥介入,它抖擻精神繼續同荷蘭花廝殺。然而肩頭的重創使黑豹行動大受影響,因此它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而荷蘭花卻越戰越勇,它捕捉著戰機欲置黑豹於死地。"黑豹,別他媽的孬種!"一聲炸雷似的怒吼,這是二小兇悍的嗓門,他不知啥吋將鼻菸壺揣進了兜裡,怒氣衝衝地觀看兩個牛王的爭鬥。朱衛東再次向二小叫道:"快想辦法別讓它們打啦!""放屁!"二小看也不看朱衛東一眼,繼續高吼,"黑豹,給爺兒們爭口氣!"黑豹聽見主人的吼聲,立刻重振雄風,搖動雙角以攻為守,但它已力不從心。就在荷蘭花眼看要獲全勝之際,忙犍突然從斜剌裡對它進行一記偷襲。荷蘭花慌忙躲閃,但因步法錯亂險些跌倒。杧犍緊接著就用雙蹄朝它頭上砸去,荷蘭花躲過了腦袋卻躲不過屁股,被對方砸得兩條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就在它拼命掙扎著站起身來的一瞬間,黑豹乘虛而入,尖角帶著風聲戳向對方,荷蘭花驚吼一聲,一隻眼睛被黑豹戳瞎,雞蛋大的眼珠子掛在黑豹的一隻尖角上。那隻眼珠子活生生像長在牛角上一樣,正驚恐地望著廝打得昏暗的草原。卑鄙的杧犍再次跳出圏外坐山觀虎鬥。朱衛東急了,在來牛場之前,旗裡的領導還專門接見了他們,囑咐他們好好養好這些國家花大價買來的外國種牛,若要是有個閃失,拿放牛人是問。因此,朱衛東沉下臉來吼道:"二小同志,我不管什麼人世牛界,你現在趕快把它們弄開,否則,一切後果由你負責!"二小沒有回答,他也像鬥紅了眼的公牛注視著戰場。黑豹和荷蘭花短兵相接,四隻尖角都插在對方的肉裡,兩個牛王都鬥成了紅牛,此刻只能從體型大小上才能分辨出哪個是黑豹,哪個是荷蘭花。朱衛東再也顧不上了,他縱身向前衝去想去拉開兩隻公牛。二小一愣,一把將他拽了回來,道:"你瘋啦,找死嗎?"朱衛東牙一咬道:"除非你立刻把它們弄開!"二小不由嘆息一聲,彎腰拾起兩塊牛眼大的石子,從腰裡解下一條中間寬兩頭細的牛皮條子,他把兩個石子兜在皮條中間,然後用手舞動皮條,皮條在二小頭上旋轉,越轉越快,"呼呼"生風,猛然伸手朝鬥牛場一指,嘴裡叫:"開!"不偏不倚,兩塊石子像兩顆子彈一樣同時擊中兩個牛王的鼻子,頓時,兩個牛鼻子全被打豁了。兩個豁鼻子牛王哀號著同時朝相反的方向狂奔。"我的媽呀,真準啊!"朱衛東情不自禁地喊道。"瞎蒙的。"二小不動聲色地說,看得出,他此刻正為打豁了黑豹的鼻子而心痛。從此以後,為了避免今後兩頭種牛再生是非,朱衛東說服了二小,將牛場裡的母牛勻出一半給了荷蘭花,兩頭牛王各執一方,朱衛東管荷蘭花一撥,二小管黑豹一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事情才算太平。但是太平日子不長,更為觸目驚心的事情又要發生了。

公牛鬥狼群

2.初遇狼群朱衛東和荷蘭花來到牛場已有兩個多月了,朱衛東漸漸摸透了荷蘭花的秉性,荷蘭花也對它的主人顯得十分熱情,每次放牧歸來,日沉西天,荷蘭花總會和主人親近一會兒。一天,旗裡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幹部下牛場收集材料,那天二小去旗裡買炒米去了,牛場裡只剩下朱衛東一個人,他只好代替二小盡主人之誼。當他問貴賓想吃什麼時,那男的告訴他說,草原上牛、馬、羊、駝、獾、野兔、野天鵝……都吃夠啦,問朱衛東能不能弄點新奇玩意吃吃。朱衛東犯難了,他想不出草原上還有什麼更好吃的東西。這時那個女幹部提醒說:"聽說狼肉好吃,可我長這麼大楞沒吃過。"男的立即附和道:"可不是咋的,人都說狼肉比狗肉好吃。最好弄點狼肉吃吃。"狼肉就狼肉吧。朱衛東背上槍,無可奈何地找狼去了。路過牛圈,他拍了拍荷蘭花的腦袋,道:"好好看家,我一會就回。"又轉到黑豹的牛圈,叮囑道:"不許鬧亊!"到了下午,還真有一頭狼撞到了朱衛東的槍口上。朱衛東跑上去拖那頭死狼時,看見死狼的乳房裡還在往外噴奶水,兩隻不知死活的小狼崽子哼哼著仍在吃奶。真可憐!朱衛東不忍心拖走死狼,轉身想走,突然,遠處傳來令人心悸的狼嚎聲,緊接著一頭毛驢般大小的惡狼飛奔而來。不好,公狼來了!朱衛東猛然醒悟,自己惹大禍了。他慌忙端起槍,向迎面撲來的公狼發出一連串點射。然而,那頭公狼毫不畏懼,一路狂奔撲向朱衛東,朱衛東重新換上一梭子子彈,同時把剌刀也掛在槍管上。他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人狼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朱衛東一邊點射一邊後退,那頭公狼像是飄忽的影子一樣,朱衛東發出的子彈沒傷著它一根毫毛。朱衛東的手開始發抖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轟隆隆"大地上頓時煙塵滾滾,荷蘭花率領著牛群衝過來了,荷蘭花一馬當先,挺著雙角迎戰公狼。謝天謝地,朱衛東一屁股癱坐在草地上,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尿溼了褲子。荷蘭花把公狼逼得團團轉,但公狼仍不後退,它撇開荷蘭花的進攻,左閃右跳,專門去攻擊那些年少肉嫩的小母牛,母牛們頓時陣腳大亂。朱衛東喘息了一會終於鎮定下來,他端著槍想結果公狼的性命,無奈公狼在牛群中東躲西藏,朱衛東怕傷著牛,乾著急不敢開槍。混戰之中,公狼跳到死去的母狼身邊,它低下頭,叼住兩隻不睜眼的小狼崽扭頭就跑,轉眼間無影無蹤。荷蘭花似乎不甘心這樣不明不白的結局,它東張西望,並十分煩躁地用前蹄刨土。朱衛東拖起死狼正待要回去,只聽得四周響起了刺人耳鼓的狼嚎聲。狼群來了,為首的還是剛才逃走的那頭公狼!上百條惡狼形成了一個密密匝匝的包圍圈。朱衛東、荷蘭花及母牛們被困在裡面。荷蘭花率領牛群沉著應戰,只見它朝牛群長吼一聲,牛群如得號令一般,立刻頭朝外腚朝裡形成一個密如鐵桶般的團陣,把朱衛東圍護在中間。朱衛東被眼前的情景感動得熱淚盈眶。牛群和狼群形成對峙局面。然而,好景不長,那為首的公狼經過一番調兵遣將,很快就發動一場猛烈的進攻,一部分不顧死活的狼試圖飛躍過牛群組成的團陣,衝進圈內活活吞食朱衛東。朱衛東立刻明白了狼群的用意,他端起槍準備拼命。然而,沒有哪隻狼能跳得足夠高足夠遠而躍進團陣,有幾隻先躍起的狼被活活地掛在牛角上,並被甩出二丈多遠。公狼不甘心,經過一番策劃,狼群組成了"接力敢死隊",也就是當頭一隻跳起的狼掛在牛角上時,第二隻狼迅即跳起踩在同伴身上接著跳,當它也被戳在牛角上時,第三隻狼已踩在它身上繼續衝鋒……就這樣四隻狼付出生命的代價之後,第五隻狼終於跨躍牛群團陣撲向朱衛東。朱衛東慌忙幵槍,狼沒打中,一梭子子彈卻擊中了一隻小牛犢。朱衛東來不及壓子彈,只好跟狼拼剌刀。經過幾個回合,朱衛東漸漸支持不住了,身上已有多處被惡狼抓傷,幸好在緊急關頭,荷蘭花掉轉牛頭,只一低頭,就把惡狼掛在牛角上,接著一甩頭,惡狼被扔出團陣。朱衛東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媽呀!"狼群的"接力敢死隊"仍在進攻。形勢險惡!!!這時,遠處傳來如轟鳴般的蹄聲,一團塵土散開,只見黑豹帶領自己的部下也來助陣了。狼群腹背受敵,只好落荒而逃。正當朱衛東慶幸大難不死時,兩個牛王又擺出了決戰的陣勢。"混蛋,不許打內戰!"朱衛東壓上一梭子子彈朝天猛放,槍聲鎮住了黑豹和荷蘭花,兩個牛王的部下各自歸隊。朱衛東這才顧上去看那隻被子彈擊中腹部的小牛犢。小牛犢的母親正一邊落淚一邊用舌頭舔拭小牛犢傷口流出的鮮血,其狀慘不忍睹。朱衛東不敢耽擱,黑豹和荷蘭花一左一右,兩群牛把朱衛東夾在中間護送他往回走。受傷的牛犢臥在地上沒法走,它的母親不肯離開它。朱衛東知道,這隻牛犢死定了。按草原上的規矩,如果一隻家畜非死不可,那麼最仁慈的辦法就是讓它以最快的速度死去。誰把這個時間拖得最長,誰就是草原上最狠心的人。眼前明擺著,一旦牛群離開這裡,小牛犢和它的母親都將成為惡狼的腹中之物。朱衛東轉身走近小牛犢,閉上眼睛扣動了扳機。小牛犢的母親被激怒了,它頭一低,挺著雙角撲向朱衛東。朱衛東閉上眼睛,嘴裡說著,"來吧。"銳利的雙角幾乎戳進朱衛東肚子的一剎那,母牛突然收住雙角,默默地回到荷蘭花的牛群中。這時兩群牛同時發出一聲悲壯的長哞。這是在為死去的小牛犢致哀……回到牛場,那兩名幹部忙上來問,剛才的槍聲怎麼回事?兩撥牛怎麼一聽見槍聲都衝出圈外,攔也攔不住。朱衛東隻字未提剛才的險景,他疲憊地將那頭死狼從牛背上翻到地上,道:"吃狼肉吧。"第二天,去公社買炒米的二小回到牛場。他只用眼角掃視了一眼牛場,就發現少了一隻小牛櫝。二小冷冰冰地問了一句:"朱老弟,你怎麼放丟了一頭牛!"朱衛東知道自己闖下了禍,便把自己的殺狼遇險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二小。二小聽完朱衛東的故事,足足有一頓飯的工夫沒吭聲。朱衛東手足無措問了一句:"這,這要緊嗎?"二小終於發怒了,吼道:"混蛋!你是草原上第一大混蛋!你,你怎麼敢這麼幹?""對不起,二小,我知道牛是集體財產。那隻小牛犢……"二小更加怒不可遏,道:"老子不是心疼牛!""不是心疼牛?"朱衛東不明白,因為他知道,二小愛牛像愛他自己的祖傳鼻菸壺一樣。上次甩石子打豁了兩個牛主的鼻子,朱衛東發現他背地裡掉過好幾回眼淚。"你呀你,那小牛犢不是集體財產。"朱衛東納悶了:"不是集體財產?""對,木是集體財產。那隻牛犢子是我家的自留牛。""哦。"朱衛東心裡暗自叫苦,這下可闖大禍了。他喃喃地說:"二小,實在對不起,那隻小牛犢既然是你的,我一定賠,我掙工分賠,一年賠不起兩年,兩年賠不起三年,反正我在這兒要紮根一輩子。""放屁!"二小打斷了他的話,轉身出了氈房。朱衛東忙追出氈房,道:"二小,你別生氣了,我還為你留著好東西哩。"二小低頭往大拇指上磕鼻菸,沒理他。朱衛東便將二小拽進氈房,他揭開鍋蓋,二小一瞅,眉頭一皺,問:"這是啥東西?""啥東西?好東西。"朱衛東笑嘻嘻地說,"狼心,這是狼心,特意為你留下的,狼肉叫兩幹部都吃光了。""什麼?!"二小聞聽大驚失色。"我說狼心……"朱衛東又重複說了一遍,"還剩下一顆狼心。""狼心,你留它幹什麼?"二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朱衛東用舌頭舔著乾裂的嘴唇說:"吃呀,狼肉沒得吃,吃點狼心過過癮吧。""狼心,狼心也好吃……"二小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渾身癱軟跌坐在地上。朱衛東被二小的神態弄呆了,心裡說,二小這是怎麼啦,鐵打的一條漢子,怎麼一聽說狼心就嚇成這樣呢?二小有氣無力地說:"狼心,狼心可好吃?""好吃,我剛才餓極了,嚐了幾口,特香,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比狼心更香的東西呢。"二小一下子跳起來,撲到朱衛東跟前問:"你說你剛才吃過狼心?""我剛吃了幾小口,差不多整個狼心都給你留著吶……""哎喲,"二小一拳捶在自己腦瓜上,"狼心有毒哇!""啊,狼心有毒?""是,狼心有毒!"二小說著竟號啕大哭起來,"老天爺呀,我二小怎麼這麼倒黴啊,難道我撞著鬼了麼……"二小邊哭喊邊跑出氈房,很快,氈房外傳來漸漸遠去的馬蹄聲。朱衛東一聽說狼心有毒,頓時手腳發麻,不一會便開始上吐下瀉。當二小把一些樹皮草根弄回氈房時,朱衛東已不省人事。二小把樹皮草根搗成爛糊糊,他一邊往朱衛東嘴裡灌一邊說:"朱老弟呀,朱老弟,這下就看你這個混蛋有沒有命啦。"

3.血戰來臨朱衛東命不該死,硬讓二小救活了。活是活過來了,但身子卻極度虛弱。"養幾天吧,算你老弟命大。"二小像照料剛出生的小牛犢一樣,精心地服侍朱衛東。牛場內外的一切活計都由他一個人包下來了。朱衛東養病期間,二小才一五一十地把先前發怒的真正原因告訴他。原來,這片草原和別處不同,最大的不同是此地的狼從不與人畜為敵,多少輩子就沒聽說過惡狼傷人的事。不光人狼和平共處,連家畜也從未被惡狼傷過一根毫毛。草原上隨處可見的野兔、野羊、野驢等幾十種野生動物,足夠狼們生存繁衍了。人與狼在祥和的氣氛中相處了成百上千年。只有草原上的說唱藝人夢囈般的酒話,講述著一場延續了七七四十九年人狼之戰。那場人狼之戰發生在昭君出塞的年代,一個隨昭君出塞的馬伕不諳草原的規矩,彎弓射殺了一隻狼崽,就此挑起爭端,人殺狼,狼吃人,你死我活廝殺了四卜九年,最終兩敗俱傷,以致這片草原整整三百年了無生氣。後人牢記這一教訓,甚至連狼也沒忘記。人狼休養生息,互不侵犯,和平相處了一千多年才使這片草原恢復元氣。如今,朱衛東不但殺了狼,而且還把狼心煮上吃了,闖下了滔天大禍。眼下,二小似乎已感到那種越來越近的狼腥味了。果然,狼群開始了報復,幾乎天天都有一隻牛犢遭難,最多的一天有四隻牛犢被惡狼咬死,兩隻被吃光,另外兩隻被咬斷喉管丟在荒灘上。這一切似乎在告訴二小和朱衛東,狼襲擊牛犢並不是為了果腹,而是表明狼向人畜正式宣戰!朱衛東深知自己闖下的大禍,所以身體康復不久,便和二小整天揹著槍跟狼周旋,但狼群總是出現在步槍的射程之外,連一根狼毛也傷不著。朱衛東多次向二小建議說:"二小,這事光憑咱倆恐怕不行,快向旗裡報告吧……""不行!"二小一口回絕,"此事由我們引起的,就要由我們自己解決,咋能把這事搞大。"朱衛東拿他沒辦法。一天晚上,二小自言自語道:"公狼,只要把那頭公狼幹掉,咱倆就能打贏。""可咱打不著它呀。""別急別急,我能幹掉它!狼蹤,知道麼?狼蹤就是狼的腳印,動物的腳印和人的指紋一樣,幾千幾萬個裡也沒有兩個相同的,那隻公狼的腳印我已記得一清二楚了,我非幹掉它不可!別急,你他媽的別急!"二小的話聲越來越高,顯然他的內心比朱衛東還急。二小放棄了用步槍追逐狼群的作法,他搬出三隻用了幾輩子的鐵夾子,每隻鐵夾子重十二斤,彈性極大,一般的動物踩上它,"咔嚓"一聲腳骨就會被夾斷。二小領著朱衛東,把鐵夾子埋在公狼經常出沒的地方。三天過去了,鐵夾子原封未動,仍舊埋在地裡,狼群壓根就沒光顧此地。牛犢卻依然天天在減少。"媽的,把老子氣糊塗了!"二小把鐵夾子從地裡起出來。他告訴朱衛東,他忘記了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狼群從不在自己走過的路上再走第二回。朱衛東對逮狼完完全全是外行,這回又見不行,便問:"那咋辦,不能眼見著牛一頭一頭減少呀。"二小道:"要夾住狼就不能把鐵夾子下在狼曾經走過的路上,只有把它下在狼可能要走還沒走的路上。"第二天,朱衛東在夢中被一陣清脆悅耳的金屬撞擊聲驚醒,原來是二小在擺弄一串銅錢,銅錢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昏暗的油燈照在二小臉上,他的神色十分虔誠。十幾個道光年間的銅錢在他手中上下翻飛,一隻手甩起,另一隻手接住,然後攤開仔細觀看。"二小……"朱衛東欲言又止。二小不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擺弄手上的銅錢。朱衛東起身鑽出氈房,抬頭看見天上三星高掛,離天亮還早著呢。遠處傳來狼嚎聲,朱衛東匆忙撒了一泡尿,提著褲子鑽進結房。二小把銅錢收拾裝進一個小羊皮口袋裡,嘆了口氣道:"嗨,又讓它跑了!"朱衛東懵懵懂懂地問:"什麼跑了?""公狼唄。"二小伸了一個懶腰回答。"公狼?""對,公狼,今天又沒夾住它。"二小摸出酒壺開始往嘴裡灌烈性白酒。"今天還沒去看夾子,你怎麼知道沒夾住狼?""老子就是知道!"二小放下酒壺,打了個飽嗝道,"我用銅錢打了一卦,卦上說今天沒夾住,沒夾住就是讓它跑了唄。"這傢伙真中邪了,朱衛東心裡說,不能再拖了,得趕緊把這事報告旗裡,不管二小同意不同意。第二天一早,朱衛東誆稱要去旗裡抓藥,二小被他騙過,放他走了。朱衛東立刻背上槍,騎馬去旗裡報告狼害去了。從牛場到旗里路很遠,快馬要三天才能跑上一個來回。二小獨自留在牛場,每天依舊打卦,依舊看夾子、起夾子。到了第三天,二小打著打著,"叭"的一聲按住銅錢喊:"謝天謝地,打中啦,你跑不了啦!等著老子去剝你的皮吧,哈哈哈。"再說旗裡聽完朱衛東的彙報,吃驚不小。這草原可是幾輩丨子沒鬧狼害了,如今狼來勢兇猛,不能有一絲大意,因此立刻通報了附近的駐軍,要求解放軍出面,一舉殲滅群狼,保障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駐軍很快作出反應,積極配合地方,組成打狼隊,並且宣佈,每打死一條狼獎勵三十發子彈,歸個人所有真正的血戰開始了。

4.毀滅打擊二小的卦還真靈,公狼果然踩中了鐵夾子。二小收起銅錢衝出氈房,當他策馬揚鞭趕到埋鐵夾的地方時,鐵夾子已經不見了,地上是中夾的狼蹤。二小循著零亂的狼蹤前行,不遠處又一隻鐵夾被踩中,顯然,公狼在驚慌失措中踏上了二小的連環夾。二小從蹤跡看出,兩隻鐵夾子正巧夾在一條狼腿上,都是右腿。"哈哈哈一一"二小開心極了。但是,公狼的確不同凡響,兩隻鐵夾也沒打斷它的腿。一般的狼有一隻鐵夾就足以傷筋動骨,最終被埋鐵夾的人制服。如今公狼儘管踩中了兩隻鐵夾,但它仍然能夠指揮狼群奔跑。公狼在踩中第一隻鐵夾時根本不在意。它帶著鐵夾離開狼群,獨自跑到一片亂石崗上拼命摔打鐵夾子。鐵夾打在石頭上,火星子亂蹦。當公狼腿上皮開肉綻時,鐵夾子也終於被它摔得七零八落。公狼望了一眼地上的一堆廢鐵,得意地長嚎一聲,然後跑下亂石崗。儘管它腿上滴血,但跑起來卻不瘸不拐。它回到狼群,指揮狼群小心翼翼撤離這一片可能仍有牧人放鐵夾的危險地帶。當整個狼群安然走出險地時,公狼自己又踩中了二小的第二隻鐵夾子,這次仍然夾在右腿上。於是公狼故伎重演,再次跑向亂石崗。公狼在亂石崗上忍痛摔打鐵夾子,狼群在其左右觀望。公狼憤怒了,它嚎叫著命令狼群向西部草場撤退,狼群猶豫著不忍拋下公狼。公狼一怒之下,竟拖著鐵夾子咬斷了一隻體弱的狼的喉管。狼群為之震驚,慌忙向西奔逃。公狼返身回到亂石崗,它自知不擺脫腳上的鐵夾子就是死路一條,它已經預感到下夾子的牧人很快就會循蹤而來。二小一邊打蹤一邊嘟噥,怪事,難道兩隻鐵夾子打在一條狼腿上還會讓它跑出那麼遠?真是怪事!走著看著,看著想著,二小終於明白了,公狼是甩脫了第一隻鐵夾後又踩中第二隻的。好傢伙,真厲害!二小不由得對公狼產生了幾許欽佩之感。二小望見了亂石崗,亂石崗上的公狼也早已嗅到了牧人的氣味,但夾在腿上的鐵夾子仍然像長在腿上一樣甩不脫。公狼急了,它不再連蹦帶跳摔鐵夾,而是低下頭,用利牙啃自己中夾的腿,先啃開皮,再啃開肉,啃斷筋,最後開始啃自己腿骨,利牙咬斷骨頭的聲音使人毛骨悚然。二小遠遠望見亂石崗上的公狼,他翻身下馬把步槍挎在馬鞍上,同時給馬腳釦上三腳絆,自己從身上抽出匕首快步衝上亂石崗。二小之所以不用步槍射殺公狼,是因為他要活剝公狼的皮,為那些被活活咬死的小牛犢子報仇。這時公狼已生生啃斷了自己的右腿,它丟下帶著鐵夾子的半截狼腿,轉身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二小。這傢伙竟自己咬斷自己的腿,二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握刀的手不由得滲出汗來。公狼雖然眼睛盯著二小,但體力已明顯不支,少了一截的右腿還在向外滴血。丨小揮舞著匕首向三條腿的公狼發起了攻擊,公狼左躥右跳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然而二小也一時奈何它不得。二小殺紅了眼,"噌"的一聲,從靴子裡又抽出一把匕首,兩把匕首上下申飛。公狼閃展騰挪,且戰且退,無奈,三條腿行動不便,這樣下去只有讓二小活剝狼皮了。公狼不甘示輯,,立刻穩住陣腳,以攻為守。然而它畢竟剛剛啃斷自己的腿,體力上巳經先輸給了二小,所以當它拼命跳起向二小發出致命一擊的時候,非但沒傷著二小一根毫毛,反而讓二小的匕首削掉了半隻耳朵。公狼淒厲地慘叫一聲,轉身便逃。二小在身後緊追不捨。公狼邊逃邊嚎,二小邊追邊叫。公狼跑著跑著突然停下,轉身衝著二小餓牙咧嘴,忽然將嘴拱進土裡,發出一串低沉的嚎叫。剎那間,隨著公狼的長嚎,西邊草灘上的狼嚎便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我的媽呀!"二小脫口驚叫,他看見西邊草灘上煙塵滾滾,群狼狂奔而來。二小不敢戀戰,急忙將兩個手指伸進嘴裡打了一聲唿哨。他的意思是想叫自己的馬來,馬鞍上有步槍,可以抵擋一陣子。然而二小忘記了,他剛才給馬扣了三腳絆,扣了三腳絆的馬根本沒法跑,只能慢吞吞地往前挪,速度比人的步行快不到哪裡去。二小這時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糟了!慌忙轉身朝自己的馬跑去。不一會,狼群已將三條腿的公狼護住,一時還沒有向二小發起攻擊。二小離馬還有一百多步的距離,而狼群就在身後,只要狼群發起攻擊,自己必死無疑。二小索性不跑了,轉身揮舞著兩把匕首同狼群對峙。公狼又恢復了頭領風度,率領眾狼一步一步向二小逼近。這回死定了,二小乾脆不再舞動匕首,靜靜地看著狼群朝自己走來。群狼的緩緩腳步顯然是受公狼的指揮,公狼是要在吃掉對手之前,先戲弄對手一番。就在這十萬火急的關頭,突然,狼群背後傳來滾滾雷聲,大地為之顫抖。二小的目光越過狼群,看見荷蘭花率領一群正值青壯年的好鬥之牛朝狼群撲來。好個外國雜種!關鍵時候挺夠意思,二小這時來了精神,手舞足蹈,哇哇大叫。公狼知道戰場的形勢急轉直下,於是在狼群的護圍下,向北方國境線一帶逃竄。二小拍著獨眼的荷蘭花,咧著大嘴笑道:"雜種,我一定再獎給你幾頭小母牛。"荷蘭花揚起脖子,"哞哞"地直叫喚。朱衛東帶領著由解放軍組成的打狼隊三天以後趕到牛場,正規軍到底不同凡響,不出一個月便給各路狼群以毀滅性的打擊,僥倖漏網的早已倉皇逃往國境線,狼害終於平息,草原上重又恢復昔日的祥和氣氛。戰士們勝利凱旋。

5.再現狼跡送走解放軍,二小卻更加陰沉著臉悶悶不樂,因為有一點使二小放心不下,就是在處理所有死狼的過程中,二小仔細查辨,卻沒有發現那條瘸腿公狼!每當望著草原上夜晚潔白的月亮,二小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朱衛東說:"這可是個禍根呀。"’由於沒有天災人禍,牛群得以休養生息,放牛人也在祥和而懶散的日子裡感到一種平靜的愜意。一晃三年過去了,其間多次有人來給二小提親,二小也的確到了討老婆的年紀了,但他對媒人的如簧之舌愣是不理不睬,回絕了所有找上門來提親的人,因為他有一樁心事未了。朱衛東在二小的牛場算是紮了根。儘管每逢牛群交配之季,滿眼都是令他渾身發熱的情景,併產生一種說不出的衝動,但過後也就平靜了。除了每年冬季回城探望父母住在家裡外,其餘三個季節他都是在牛場度過的。早已適應了牛場生活的朱衛東漸漸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凡是和荷蘭花廝混過的母牛,黑豹便決不與其交配,結果是黑白花相間的雜種牛犢子越來越多,這顯然也是旗裡所希望的。儘管這樣,但一到交配季節,黑豹和荷蘭花便有一場生死搏鬥,每次搏鬥都是場面壯烈,驚天動地。到了第四年冬天,有人說爾巴湖一帶出現了零星狼蹤。這一消息使二小原來就沒有鬆弛的狼害之弦又繃緊了。個把孤狼,無所謂,朱衛東似乎忘了自己曾一度險些成為惡狼美餐的教訓。第五年,牧人們都知道爾巴湖一帶已出現集結成群的狼。第六年冬天,二小推說人手不夠,請求朱衛東別回城過冬。二小從不求人,如今開口,自然有他的難處。朱衛東心想,不回就不回吧,好在早已習慣了牛場的生活。第一場西伯利亞寒風到來之前,牛場遷出了水草肥美的爾巴湖畔,一直向南遷移,紮在冬盤草場過冬。草原上的草場按季節劃分為冬盤、春盤、夏盤、秋盤,因為仟何一個草場都不具備讓牲畜度過兩個或兩個以上季節的水草資源,所以,這裡的人們只能靠遊牧才能生存。漫長的冬季開始了,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朱衛東到井邊飲牛時,突然發現牛群裡少了黑豹和荷蘭花。哎喲,我太粗心了!朱衛東丟下水桶,疾步跑回氈房,第一句話,就是向二小打聽兩個牛王的下落。不料二小的語氣十分平靜:"前兩天我趕它倆去爾巴湖過冬。"朱衛東聞聽嚇了一跳,道:"爾巴湖過冬?"爾巴湖地區是沙漠中的一塊綠洲,綠洲中有一隻泉眼,泉水在低窪處彙集成一個小小的水窪,當地人把它稱為湖。這裡水邊的牧草長勢茂盛,不光牲畜在這裡留連忘返,人也願意在這個地方放牧。爾巴湖周圍則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因此再野性的牲畜在這裡也不會走失。就是這個如仙境般的爾巴湖,一到冬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黃沙鋪天蓋地,泉眼裡的水變得又鹹又苦。牧草被大雪蓋得嚴嚴實實。這些都還算不了什麼,最可怕的是冬季爾巴湖的狼。自古以來,冬季的爾巴湖就是狼的天下。狼在冬天覓食困難,一個個餓得消瘦不堪,你嗥我叫,慢慢地集合成小群體。它們先在沙漠外圍東遊西竄,追逐和襲擊野驢、野兔、黃羊等食草動物。在追逐和襲擊的過程中,一小群、一小群的餓狼逐漸匯合成大的狼群,就像滾雪球一樣,狼群越來越大,狼膽也隨之壯大。於是它們便向食肉動物進攻,什麼野狐、野獾,甚至野豬、豹子都成了它們果腹的食物。最後實在沒什麼可吃了,它們便越過沙漠,撲向留戀爾巴湖越冬的一切動物。上百條嗜血成性的狼把爾巴湖攪得日月無光,恐怖之狀比地獄還令人毛骨悚然。每當舂季牧人率畜群進入爾巴湖時,除了滿目白骨外,沒有一絲一毫生機。而在春季到來之前,爾巴湖的狼群便因無物可食而成鳥獸散。現在二小為什麼讓黑豹和荷蘭花遠離牛群,留在那兒過冬呢?可其實他壓根兒也沒想到,這是二小精心策劃好的計策!第二天一大早,二小叫上朱衛東,說是要去爾巴湖看看那兩頭牛王。朱衛東正惦著荷蘭花哩,於是一拍即合,兩人圈好牛群后,挎上槍,騎上駱駝向爾巴湖進發了。【關注中篇故事吧,關注更多精彩】進人沙漠後,二小和朱衛東先沿著爾巴湖轉了一圈,然後向爾巴湖中心地帶行進。當天下午,他倆來到泉眼附近,出乎朱衛東意料,這裡的狼蹤顯得很密集,狼嚎聲更是此起彼伏。朱衛東心裡開始打鼓,顫抖的手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駝韁,道:"不是說,幾年前狼都給打死了嗎,怎麼……"二小解釋說:"朱老弟,狼那毬玩意,你根本不瞭解。你們讀書人說擒賊先擒王,打狼也是一樣,不把領頭的公狼打死,就永遠不能說消除了狼害。"朱衛東忽然想起了那頭瘸腿公狼,頭皮竟隨之一凜,他問道:"你是說那頭瘸腿公狼吧?"二小目視遠方,眼裡露出一絲兇光,喉嚨裡只是"嗯"了一聲。原來這就是二小精心策劃的計策。他要用兩頭牛王去把那條公狼引出來,因為他知道狼是種記仇的動物,只要那頭公狼看見了黑豹或荷蘭花,它決不會放棄報復!他倆又向前策行了一會兒,這時狼嚎聲更加真切,而且聞到了陣陣狼腥味。二小變得警惕起來,朱衛東這時也知道此時非比往常,右手不由緊緊地攥著槍,眼睛一眨不眨地掃視前方。看見了!前方一百多米遠的雪地上,幾十條狼正在圍攻黑豹和荷蘭花。朱衛東下意識地嬙平了槍,正要發射,被二小一把按住:"不許開槍,那邊是國境線!"朱衛東的汗頓時下來了,不許開槍?那和狼怎麼個玩法?

6.生死決戰朱衛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見兩個牛王頭尾顛倒並排站在一起。由於它倆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牛,像一條前後都長犄角的怪牛。朱衛東看著看著就明白了,牛的防禦弱點就是臀部。朱衛東想起前幾年,惡狼偷襲家畜時,在正面攻擊咬喉管不得手的情況下,緊接著第二招就是無恥地將其前爪伸進牛的肛門裡,把熱乎乎的腸子肚子心肝肺一古腦兒掏出來,然後在嘴裡大嚼特嚼。此刻,兩個牛王頭尾交錯而立,剛好彌補了各自的防禦弱點。北風颳來的陣陣血腥氣使朱衛東的胃難受得一個勁痙攣。他偷眼望了望二小,只見二小目視前方,嚴陣以待。這時,狼群撇開了兩個牛王,自相殘殺起來,血肉橫飛,狼毛亂舞。朱衛東不解地問:"怎麼回事?""它們在搶食兒吃唄。"二小嘴角掛著輕蔑的微笑回答。"吃什麼?""吃狼。""吃狼?二小,你是說狼吃狼?"朱衛東更加不解。"它們在吃受傷的狼。你沒看見剛才黑豹用尖角甩出去的一頭狼麼,那頭狼傷得挺厲害啊。""哦……"朱衛東明白了。受傷者正在被同類撕咬。它那被黑豹刺出的傷口向外流淌鮮血,鮮血散發出嗆人的腥羶味,立刻強烈地刺激起同夥的無饜食慾。一條正值壯年的公狼第一個咬斷傷狼的喉管,其餘同夥緊接著蜂擁而上,搶著吮吸熱血,斯扯狼肉。朱衛東不由罵了^句:"狼真他媽的心狠!"正在此時,二小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遠處土包上不動了,隨即用手一指道:"看見那條瘸腿狼沒有?總箅出來了,我找了它好幾年了。"朱衛東這才發現,土包上那條狼像個局外人似的孤零零地觀望血肉橫飛的戰場。在牛場廝混這麼多年,朱衛東十分清楚二小同瘸腿狼之間的仇恨。他也知道那條大公狼與自己也有"殺妻之恨"。自從上次解放軍大圍剿,二小和朱衛東再也沒見過它的蹤影。今日冤家路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二小對朱衛東說:"不管怎樣/我很佩服它。"他告訴朱衛東,那隻瘸腿狼之所以孤零零地立在土包上,那是因為它已經當上了各路狼群的首領。二小說完後,又頗為感慨地說:"三條腿還能熬上個大幹部噹噹,這傢伙真行。"瘸腿狼果然是首領。此刻它顯然也看見了自己的仇敵朱衛東和二小。只見它長嚎一聲,混亂的狼群立刻乖乖地停止爭食,迅速集結到瘸腿狼身邊。瘸腿狼帶領部下撇下黑豹和荷蘭花,惡虎撲食般向二小和朱衛東發起攻擊。二小冷笑一聲,舉起槍朝天放了一梭子彈。槍聲鎮住了惡狼。瘸腿狼顯然是上次讓解放軍打怕了,如今看見仇人手裡也拿著會冒煙的傢伙,發出的聲響驚天動地,於是它不敢貿然發動進攻。恰好這時,兩個牛王為了保護主人,也從斜刺裡對狼群進行攻擊。瘸腿狼這時只好把仇恨向公牛身上發洩,它清楚地知道公牛是不會開槍的,於是它帶領狼群丟下二小和朱衛東,重新向黑豹和荷蘭花發起了攻擊。在瘸腿狼的指揮下,狼群迅速組成兩個半月形的進攻陣勢。黑豹和荷蘭花嚴陣以待,二小和朱衛東緊盯著事態的發展。包圍圈越來越小。二小和朱衛東跨下騎的兩匹大駱駝早已嚇得尿水失禁,淅淅瀝瀝滴流不止,裡面還混有朱衛東的尿水。進攻開始了,狼群蜂擁而上。黑豹和荷蘭花頭尾交錯,緊密配合。黑豹大幅度地晃動著雙角,在保護自己左翼空檔的同時,它還像保護自己的屁股一樣保護著身後荷蘭花的臀部。荷蘭花同它一樣,也在保護黑豹的臀部。於是,兩個牛王都免去了後顧之憂。四隻角左搖右擺,形成了一個水洩不通的雙牛陣。衝在前面的狼被利角刺得一隻只仰身翻倒,肚子朝天。兩個牛王組成一座堅不可摧的生命堡壘,它倆旋轉著移動腳步,用巨大的蹄子對準身受重傷的惡狼又踢文踩、又跺又刨。重蹄之下狼發出了瘮人的慘叫。十幾只受傷的惡狼已經有三四隻被踏成了癟癟的狼皮口袋。儘管如此,狼群們在進攻,就連那些受傷的也不罷休。因為,狼是一種十分頑固的動物。它們一旦認準目標,絕不半途放棄,除非戰敗身死,通常決不停止進攻。此刻,儘管十幾只餓狼被刺傷、踩傷、翻滾在地,但只要不死就掙扎著爬起來,又撲上去。再被刺翻、踏傷,打兒個滾,爬起來,再撲上去……有的狼身上受創達十兒處,翻了幾個跟頭,爬起時已趔趔趄趄,它還是要豁上命最後一次撲上去,直到嚥氣。黑豹和荷蘭花越戰越勇,四隻牛角如四把利劍,有的狼被立刻刺翻在地,有的狼被利角挑起,然後像甩皮球一樣朝空中拋出去,落下時重重砸在後面的狼身上。八隻重磅鐵錘般的牛蹄把來不及逃身的傷狼踏成了肉醬……死傷的惡狼越來越多,進攻的勢頭減弱了。突然,那隻蹲在土包上指揮進攻的瘸腿狼一聲長嚎,剩下的近十隻狼立刻停止了進攻。它們撇下黑豹和荷蘭花,乖乖地跑到狼群首領跟前。黑豹和荷蘭花這時正抓緊戰鬥間隙,用牛角犁開積雪低頭啃枯草。它倆吃草時仍保持堡壘般的戰鬥陣形,身貼身旋轉著移動腳步。這時朱衛東才稍稍安下心來,他問二小:"它倆就總這樣頭對腚貼著?""對,它倆一分開都得死。""哦嗚一一哦嗚一一"瘸腿狼正調兵遣將。狼群一陣騷動。這一回瘸腿狼親0出馬,第一個撲向那些敗下陣來的受傷者。它咬斷一個被牛角刺瞎一隻眼的母狼的喉管,接著便瘋狂地吮吸熱血,然後大啖其肉。可憐那條被吃的母狼的乳頭裡還在向外噴射著霧氣騰騰的乳汁。在首領的帶動下,群狼振奮,颳風般把十幾條受傷的殘兵敗將團團圍住。狼對狼的大屠殺開始了,其兇狠之狀比狼對牛的進攻有過之而無不及,眨眼間風捲殘雲,所有的傷狼無一倖免,它們的血肉之軀成了自己同類的腹中之物。太陽沉入沙海,爾巴湖一片昏暗。朱衛東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二小咕噥了一句:決戰開始了。"果然,這一回瘸腿狼身先士卒,領著近十頭正值青壯年的公狼直撲荷蘭花,似乎它看出了破綻,欺荷蘭花瞎了一隻眼。它縱身一躥騰空而起,從荷蘭花的雙角正中躍過去,騎在了牛背上,咬住了牛尾巴。荷蘭花痛得"嗚嗚"怪叫,但步法仍然不亂,依舊搖頭晃腦用銳利的雙角保護自己的前方、側翼以及黑豹的屁股。黑豹也在堅守陣地,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斜刺裡一甩頭,猛地一揚犄角,刺中了瘸腿狼的前胛,由於角度的限制,它無法使出最大的力氣保護荷蘭花的臂部,瘸腿狼仍死咬住荷蘭花的尾巴不放。丨黑豹被激怒了,不顧自己側翼受敵,索性橫著身子揚頭朝瘸腿狼的腰眼撞去。瘸腿狼捱了重擊,嘴裡叼著一塊連皮帶肉的牛尾被拋出十幾米遠,痛得它一個勁在地上打滾,嗓子裡不住地發出哀鳴。儘管黑豹動作敏捷,但在援救荷蘭花的同時,它自己的側翼也被咬傷了七八處。有一隻母狼的利爪險些伸進它的肛門。幸好荷蘭花利用角和蹄與群狼搏鬥時嘴巴也沒閒著,就在那隻母狼伸利爪要掏黑豹的心胩肺的千鈞一髮之際,荷蘭花一張嘴咬住了那隻母狼的右前爪,它猛合門牙,"咯嘣"一聲,母狼的腿骨斷了。荷蘭花一低頭,把叼在嘴上的母狼送到蹄下,一陣踩跺刨踏,母狼成了狼肉餅。天黑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慘淡的月光映襯著被血汙染了的雪地,雪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十條狼的屍體,有的還在微微動彈,有的還在發出垂死的哀鳴,聲音悽慘尖利。黑豹和荷蘭花顯然也打累了,它們依舊頭尾相錯,雙雙臥下,親密得就像一個整體。二小跳下駱駝,叫了聲:"現在該輪到我們了。"朱衛東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那隻瘸腿公狼正橫躺在雪地上,顯然,剛才黑豹的犄角將它左側的肋骨齊嶄嶄撞斷了,它嘴裡不時向外冒出汙血沫。二小一步-步踏著積雪向前走去,不時給那些還有一口氣的傷狼補上一匕首。當他快到瘸腿狼的跟前時,他站下了,他想借著月光,好好看看這個和自己周旋了好幾年的敵人。公狼也顯然認出了二小,它掙扎著,似乎想站起來,嘴裡不時發出"嗚嗚"的叫聲,但是它怎樣努力也站不起來了,因為它一動彈,立時從嘴裡湧出大口大口的鮮血,鮮血順著雜亂的狼毛滴落到雪地上格外刺目。"老夥計,"二小用手指試著刀鋒,道,"我很佩服你,但是現在你應該認輸給我二小了吧。"公狼渾身劇烈地抽搐著,它艱難地想挺起那隻缺耳的頭,然而,最終只是抽搐了幾下,無力地垂下了。那雙綠森森的狼眼卻瞪著雪地,始終沒有閉上。漫長的冬天過去了,當草原上一片生機的時候,春心萌動的兩個牛王又開始了慘烈的搏殺,人們又可以聽見二小和朱衛東大聲的喝叱和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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