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漫威宇宙第三階段已經臨近收官。[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也超越攀升至全球影史第二的位置。電影宇宙，在整個電影行業，勢不可擋。
“宇宙”的概念，在電影圈裡已經見怪不怪了。
從胎死腹中的黑暗宇宙([木乃伊])到薛定諤態的DC混沌宇宙，還有捶胸頓足的怪獸宇宙，如今的電影人，光在本地球藍星上拍過片，沒遠征至異次元宇宙，已經不好意思見人了。
但電影宇宙的概念，早在MCU之前，就有地球人想嘗試了。
這個人出生於古老的恆河邊，生長在美利堅。他的性格中，兼具美國夢的實幹精神和古老印度的腦洞大開。
他就是M·奈特·沙馬蘭。你多半看過他的[第六感]，一個小孩見到鬼的故事，以為是恐怖片，卻騙了你好多眼淚。
[第六感]，豆瓣8.8，IMDb8.1，至今都在豆瓣250和IMDb250榜上有名
雖然他最出名的作品是[第六感]，但最是他心頭肉的，其實是“沙馬蘭宇宙”，執念到耿耿於心近十幾年，也要開天闢地，造出這片宇宙。
沙馬蘭宇宙，起點是2000年的[不死劫]，但卻到2016年，才有第二部，[分裂]。
[分裂]是沙馬蘭漫長職業生涯低谷後的一次崛起，900萬美元的投資，收穫了2.78億美元的全球票房
[分裂]上映時，沙馬蘭保密工作做得好，觀眾都沒想到，這部電影竟與[不死劫]相關，因此到結尾都看懵了：宇宙還能這麼玩？
總是唱衰沙馬蘭的影評人也服氣，在爛番茄上給出73%新鮮度的高分。
在這樣的情形下，作為沙馬蘭宇宙的第三部作品，[玻璃先生]，當然備受期待。
2019年1月18日，萬眾矚目的時刻終於來臨了，結果——
爛番茄37%的新鮮度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宇宙的誕生，都需要高溫膨脹，膨脹到大爆炸，但沙馬蘭宇宙膨脹著膨脹著，熄火了。
沙馬蘭宇宙，究竟遭遇了小行星集體叛變，還是恆星大規模爆炸？
01
事情要從[第六感]說起。
上世紀90年代，少數族裔導演在好萊塢的生活，還不像今天這麼好過。沙馬蘭頂著一張印度面孔，在好萊塢是件挺稀罕的事兒。
1999年，沙馬蘭的第三部電影[第六感]即將上映。但他的前兩部作品，[憤怒的祈禱]、[小鬼一籮筐]，都沒有太大水花。
[憤怒的祈禱]：並沒有人看，看了也評價不高
這時候，沙馬蘭已經在創作[不死劫]的劇本了。
[第六感]首映那天，他偷閒看了看評論，《紐約時報》上刊登的一篇，把他的新片罵得狗血淋頭。
節選這篇評論的開頭供大家體會：
“被小天使感動獎”致力於獎勵那些喋喋不休、婆婆媽媽的超自然媚俗作品，今年應當授予布魯斯·威利斯的最新電影。他在其中扮演一位費城的傑出兒童心理醫生，他也能得個“二流羅賓·威廉姆斯獎”，因為那對著孩子難以形容、眨巴眨巴、又似笑非笑、暈著一層水汽的眼睛閃爍著同情。他想，OK，fine，不要緊，趕緊寫下一部，這個關於漫畫英雄的電影，一定會被認可的。
沙馬蘭執導[第六感]當然也用心，但不像[不死劫]一般，被視為事業的救命稻草
哪料到，《紐約時報》的那篇評論，實在是個特例。大家幾乎都愛[第六感]。
第二年的奧斯卡上，這部電影獲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在內的六項提名。豆瓣250、IMDb250的寵幸上文也已提及。票房成績也驚人，4000萬美元的小製作，僅北美就創下2.94億美元的好成績，全球票房更達到6.73億。
無論是評論家還是觀眾，人人都愛[第六感]。
反而是2000年的[不死劫]，遭到了大面積的口誅筆伐。7500萬美元的投資，僅得9500萬美元的票房。
真是造化弄人。
02
[不死劫]講了這麼一個故事。
在一次火車事故中，幾乎所有乘客都遇難了。幾乎——只有大衛·鄧恩一個人倖存，而且，
毫髮無傷。不久後，他收到一張便條，問，你從小到大生過病嗎？
這張便條來自伊利亞·普萊斯，一個成骨不全症患者，一位“玻璃先生”。他認為，大衛實際上是一位超能力擁有者，擁有超高的身體強度，一般的傷害，無法將他殺死。
大衛在他的引導下，超能力開始覺醒，他能通過和別人的身體接觸，感應到對方曾經犯下的罪惡。但是，知道的越多，越發現，真相很黑暗……
這部電影集結了布魯斯·威利斯和塞繆爾·傑克遜，這在當時對一個少數族裔導演來說，實屬不易
期待著看到又一部[第六感]的觀眾、影評人們被這部電影弄糊塗了。
這是一部沙馬蘭電影嗎？但除了布魯斯·威利斯，好像與[第六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這是一部超級英雄電影嗎？但大衛·鄧恩的超能力，看起來也太神棍了。
直到多年後超級英雄電影越來越多，人們才覺出[不死劫]的好來。
[不死劫]沒有炫目的特效。這是沙馬蘭有意為之，為此，他特意將原本設想的飛機事故，改為火車事故。
連表現火車事故的鏡頭，也是寫意的：白光一閃，布魯斯·威利斯的滷蛋頭緩緩轉過來
但[不死劫]有某種詩意。它的敘述重點，是一個普通人，如何一步步認識到自己的超能力，接受自己的使命，又在剛剛接受的瞬間，重新認識了這個殘酷的世界，顛覆整部電影裡他學習到的一切。
某種意義上，它是一部超級英雄元電影，用最樸素的方式，濃縮了一切超級英雄的起源。
昆汀就是頭一批為這部電影正名的。2009年，他自選了1992-2009年昆汀最愛的20部電影，其中就有[不死劫]。他這麼點評這部電影：
布魯斯·威利斯不僅是奉獻了他最好的表演，他簡直在其中閃閃發光。電影精彩地重述了超人的神話。實際上，在它剛剛問世時，看之前我也不知道電影要說啥。這對它本身也沒好處。我覺得電影可以用一句話概括，這句話聽起來比他們當時的推廣口號好多了：如果地球上真有超人，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超人呢？這就是電影要說的，但你看了才知道。無論如何，我覺得[不死劫]是我們時代的一部傑作。
昆汀蓋章認證[不死劫]為佳片，同時為它搖旗吶喊的還有帕頓·奧斯瓦爾特
巧了，漫威宇宙，《神盾局特工》裡的雙胞胎特工
03
但對於沙馬蘭來講，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2000年，[不死劫]的滑鐵盧後，續集的計劃也就此擱淺。沙馬蘭也灰了心。
在外人眼裡，沙馬蘭付出的代價，遠比我上述這句話看起來的要大——為了拍攝[不死劫]，沙馬蘭推掉了同一年，[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的執導邀約。
但對沙馬蘭倒未必。別人的宇宙，有什麼好稀罕的，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的沙馬蘭宇宙，以上。
於是這樣的故事在他身上一再上演。
2004年，為了拍[神秘村]，他放棄了執導[哈利·波特與阿茲卡班的囚徒]；2005年，他又接到了[哈利·波特與火焰杯]的邀約，這次，他去搗鼓[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劇本了；那麼你要問了，[少年派]怎麼沒見有他什麼事兒呢——他又跑去拍[水中女妖]了。
[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片場，導演克里斯·哥倫布很快落
[哈利·波特與阿茲卡班的囚徒]片場，導演阿方索·卡隆很快落
[哈利·波特與火焰杯]的片場，導演邁克·內威爾很快落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片場，導演李安很快落
與上述相對的是：
↓↓↓
[神秘村](上)、[水中女妖](下)，兩部聚集了艾德里安·布洛迪、傑昆菲尼克斯或傑弗裡·懷特等著名演員的沙馬蘭電影，但你大概率沒看過。
話已至此，沙馬蘭其人，已經遠不能用
毒奶二字來形容，若不是我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會說他中了降頭。自[第六感]的高起點後，他的職業生涯，可以說是一路下行。他似乎陷入了反轉的執念。反轉當然沒有什麼不好，但他作品裡的大多數反轉，已經不像[第六感]時那樣自然而動人，反而像是故作驚人之語。
那些年裡，對他作品的評論，出現頻率最高的詞是“裝神弄鬼”。
比如2008年的[滅頂之災]，美國各地發生了好幾起殘忍的死亡事件，一時間人心惶惶，人們東躲西藏。一整部電影讓觀眾充滿問號：兇手是誰，究竟是誰？
這絕望的眼神，窘迫的躲藏，究竟是為了哪個殘忍的兇手？
是植物自保而自發分泌的化學物質……
一時間，沙馬蘭宇宙似乎就要被黑洞吞噬，成為反物質。雖然這些年來，他也不斷重提要拍[不死劫]的續作，但並沒有投資者搭理。
沙馬蘭宇宙變成沙馬蘭黑洞的轉折點，在[不死女妖]立項時。
此前，沙馬蘭已經和迪士尼合作了很多年，包括[靈異第六感]、[不死劫]，都是迪士尼出品。
他和當時的迪士尼高管妮娜·雅各布森關係尤其密切，後者包辦了幾乎他到2006年為止的所有電影
但是就在這時，他和迪士尼決裂了。
事情正因為[水中女妖]。
當他做完劇本，拿給妮娜後，後者卻遲遲不回覆，在答應他要看劇本那天，她卻去參加了一個晚宴，沙馬蘭一路追過去，卻得到了她這樣的回答：
不買，不做，行不通。這徹底傷透了他的心，他寫書大罵迪士尼滿心只有錢而不尊重藝術，並把[水中女妖]這個項目帶到了華納。
那是在2006年。兩年後，漫威宇宙啟動了。很多個宇宙Boom立起來了，但和沙馬蘭都沒有關係了。
哦，順便，[水中女妖]撲慘了，製作費7000萬美元，全球票房也只7000萬美元。
04
直到2016年。
[分裂]的賣相看上去還不錯。因為有詹姆斯·麥卡沃伊——人見人愛的一美加持。而且，故事主題又是多重人格，在《24個比利》改編的[擁擠的房間]一拖再拖的情況下，看看“24個一美”，似乎是不錯的選擇。
人們抱著這種心態，見證了一美出神入化的人格轉變。
[分裂]中，一美飾演的是多重人格患者凱文。
凱文因幼時不幸的經歷而患病，他的人格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其中幾個人格，卻策劃了少女綁架案，他們認為，只有受過苦的靈魂是純潔的，而骯髒的靈魂必要受到他們第24個人格“野獸”的處決。
溫婉可人的女性一美，孩子氣的9歲一美，肌肉爆出青筋的野獸一美……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之際，到了結尾，布魯斯·威利斯出現了！
所謂的多重人格，尤其是野獸人格，原來又是一種超能力……
沙馬蘭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別好，演員裡，只有布魯斯和一美知道，[分裂]屬於沙馬蘭宇宙。
連[不死劫]的另一位主演，
塞繆爾·傑克遜，也是事後被沙馬蘭安排了一場特別放映，才恍然大悟：是友軍！還有沙馬蘭宇宙電影可以拍！這樣嚴格的保密工作，讓電影給觀眾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分裂]爆了，僅900萬美元投資，全球狂攬2.78億美元票房。
而且，沙馬蘭宇宙終於有苗頭了。雖然只是結尾的小小交集，但下一部[玻璃先生]，終於在路上了。
05
這個沙馬蘭宇宙的源起故事，其實很感人。
十餘年裡，沙馬蘭一直遭受的，是挫敗。但他心裡面，總有那麼點不服氣，惦念著他尚未成形的宇宙。所有人都要忘了，但他沒有忘，而且要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放出一個大驚喜。
但是那啥，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沙馬蘭宇宙又開始不穩定了。
最新的這部[玻璃先生]，終於集齊了威利斯、傑克遜和麥卡沃伊
票房仍然不錯，2000萬美元投資VS.2.47億美元票房，商業上絕對是成功的，但影評人再次不買賬。
平心而論，電影的缺點很明顯。
在[玻璃先生]中，三人都被送入精神病院，之後在影片的很長時間裡，畫面中一直是莎拉·保羅森飾演心理醫生，與三人的心理小組座談。
彷彿看了一小時互助小組座談，喪到失去夢想。
而影片中的打鬥，沙馬蘭用了大量主觀鏡頭，尤其是在一方被揪起領子懟時
觀感上晃晃悠悠，像在看偽紀錄片，可這又分明不是偽紀錄片。
節奏上有問題，影評人當然不買賬。但它的趣味又是分明的。
影片中充滿漫畫梗。玻璃先生總是喋喋不休，說漫畫裡該是如何如何，比如反派總是要去一個公眾場合，與英雄較量一場，從此英雄與反派，同時為世人所知。
而畫面更是如此。
劇中特意以顏色區分三人，這張圖經過後期處理，但實際三人衣服顏色也正如圖所示
而這三種色彩，正是從[不死劫]就出現的漫畫封面的三種色彩：綠的英雄，黃的反派，紫的幕後背景
像超人有露易絲，像蝙蝠俠有羅賓，像鋼鐵俠有小辣椒，像美國隊長有吧唧，英雄身邊，必有一個最理解他的人。
沙馬蘭便為他們三人，嚴絲合縫地安排了三位至親之人
甚至由後來飾演神盾局局長的傑克遜，又說出了“復仇”這個詞
外界指責沙馬蘭突發奇想，將跨度十幾年的故事生硬地拼湊在一起，但他斬釘截鐵：“不，我十幾年前，就是想這麼拍的。”
一切確實好像又回到2000年，[不死劫]，看完覺得荒腔走板，但又有詩性，不，漫畫性。它以最簡約的方式，解構了漫畫。
或者就像玻璃先生所講：“不，這個故事，是英雄起源。”
[玻璃先生]，其實是英雄起源的起源。
也是沙馬蘭宇宙起起伏伏十幾年的見證。
電影宇宙，沒那麼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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