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對人的排斥 之九——研究者的價值被壓抑

古時候的科學是活生生的,伽利略、笛卡爾、牛頓、康德、達爾文時代的科學也洋溢著靈魂的氣息,薛定諤、愛因斯坦、波爾的科學創造都有著朝氣,越到後來,技術的發言權越大,人的作用消退。

這種潮流精到地體現在醫學上,早期的醫學體現著人的靈性,方法和工具多和日常生活緊密聯繫,針灸、草藥、古代白內障治療術、接種牛痘等等都來自生活;人體解剖學、早期止血法、避孕套、聽診器、產鉗、光學顯微鏡等等的出現也和生活相關;阿司匹林、磺胺類藥物,都從生活得到靈感。

後來,醫學和生活愈發分道揚鑣,無論電子顯微鏡、腎臟透析儀、CT掃描、磁共振成像儀器等的開發;還是胚胎學、病理科學、感染學說等理論知識的形成;還是白細胞、抗體、病毒、DNA的結構、RNA干擾機制、細胞結構等物質的發現;還是新藥開發,都和日常生活關係不大,愈發取決於那些先進的工具。

我們閱讀醫學的早期歷史,能感知到人類的聰明才智,現代西醫逐漸變得成熟,這種靈動消失了,進展變得乾巴巴。

技術對人的排斥 之九——研究者的價值被壓抑

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和廣義相對論都來自聰明的設想,醫學上,DNA的雙螺旋結構,酶的結構,都得益於人們的精妙想象。可是,X射線衍射儀出現後,相關能力不再需要,工具直接就能給出結論,這是醫學進步的典型模式:工具的價值替代人的價值。

科學家的成就並不體現在他的能力多麼超群,取決於他擁有的工具,醫學研究者更是這樣。

從動物身上提取DNA後,科學史學家史蒂夫▪沙賓寫道:“我提取DNA是建立在相信動物供體組織的一致性、離心機的速串、溫度計讀數的可靠性、構成不同溶劑的數和質以及算術的法則等因素是準確的基礎上”,成就幾乎完全由技術給出。對比希波克拉底和蓋倫,他們靠自身的感知和思考得到醫學結論。

看看DNA結構的發現歷史,在同位素標記等先進技術的支持下,不少生物學家認識到DNA假說的重要意義,但他們並不具備相關技術能力,其他有條件的研究所則開足馬力,展開了激烈的競賽,最終華生和克里克脫穎而出。他們很聰明,更是幸運兒,沒有他們,問題也會在不久之後得到解決,只要人們有相關工具。

現在更是這樣,成就寄託於各種組合嘗試,工作體現為無數次重複勞動,考驗人們的耐心,工作的細緻程度,和操作實驗設備的技能。與其說需要發揮研究者的聰明才智,不如說取決於他們艱苦卓絕的品質,而這些,很大程度上可由機器替代。

研究比的是錢,錢可買到最先進的研究工具,可組織大規模雙盲實驗,就更能取得超越同行的成就。所以全世界都在用研發資金投入的多少來定義哪些是高科技研究,在分析哪些國家、哪些大型公司,在把營收的多少用於科研開發,而不是比較研究團隊的聰明創造,這點明瞭事情的本質。

一旦新的藥物靶點出現,人們就會一擁而上,發展新的藥物;一旦新的研究方法被發現,人們就會一擁而上,將之應用到生命科學的每個領域。這些工作的實質,都是充分進行物質層面的組合嘗試,人的聰明創造愈發有限。

工作愈發表現隨機性,越來越多成就是無心之得;哪個公司選對了(賭對了)靶點,哪個公司發現的藥物就多一點,其它因素作用微小;人們也逐漸發現,大集團的股票和二期臨床試驗以前的產品幾乎沒多少關係。這些都指向同一個本質:人的獨特能力愈發不重要,深謀遠慮愈發不重要,技術(資本)的話語權在增加。

人們曾經宣稱,所謂大學,不是要有大樓,而要有大師。現在,沒有大樓,沒有高精尖的設備,大師將無法施展才華。就算人文領域的大師,也需要愈發龐大的數據庫,更先進的計算機,最新功能的分析程序,這些都是技術元素。

當年,亞里士多德告訴人們,只有沉思才能探知事情的真相,培根鄙夷這種陳腐的作風,他要求知識來自堅實的基礎,實驗才是獲得真知的唯一途徑。這就是伴隨現代科學的進程而開啟的,工具對人的替代。

在生命科學的早期,拉馬克,達爾文和他們的大多數同代人經常談到定律,再看當下的醫學知識,無論教科書,還是學術專著,還是科普文章,幾乎見不到關於生命的“定律”。定律代表人的能力,是主觀創造,現在都是百分數表達的結論,是工具在表達話語權。

進化論之類的觀點沒有多大用,其他包括湧現論、平衡論、自組織、突變論等等都是這樣。這些觀點都有共同特點:並非對物質的具體描述,要啟迪人,但人的作用是受限的,就能解釋它們的慘淡境地。

19世紀,生命科學有兩大重要成就,一是細胞學說,二是進化論。人們將之相提並論,其實大相徑庭。前者依靠先進的工具,代表工具的能力,後者是人聰明地悟到的,代表智慧思考,不是一回事。

兩個方向自那時起此消彼長,細胞學說代表的方向獲得大發展,人們很短時間內就深入到分子層面,展開了豐富的研究,取得大量成就;進化論代表的方向則一直萎縮,進化論幾乎成為絕唱,缺乏與之比肩的理論成就。生動地揭示現代科學體系對技術元素的青睞,和對人的價值的最大程度貶低。

人的聰明才智還發揮著作用,我們還需要開創型人才,奇思妙想和精妙的創舉確實能獲得長足的進步,但應當明白,在技術的簇擁下,人的創造力愈發受限。當下還有很多科學家進行卓越的創舉,但整體趨勢是明顯的,即技術的海洋對靈性的淹沒,技術會愈發主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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