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翻到一篇王凱的採訪

​​原載《時尚Cosmopolitan》2017年1月

剛翻到一篇王凱的採訪

王凱在過去的一年裡更切身地體會到,人生的有趣,就在於高低的錯落,曲直的並行。既然變化才是永恆,明天就無需設限,渴望的新鮮不如一一嘗試,未來是好是壞,都可以大笑著奔向前去。

最近讓王凱感到苦惱的問題,是如何拿捏偶像劇的人物分寸。

居然不是吊威亞和動作戲的技術——電視劇《如果蝸牛有愛情》裡他演警察季白,一個飛身踢腳的動作要靠威亞斜吊起身後方,為了保持平衡,他拽了一胳膊的瘀青。但鏡頭前,他自認為肢體不夠協調又擔心記不完整套路的事兒一件也沒發生,“一兩條就過,也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就那麼順利了。”電影《鐵道飛虎》裡他要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騎馬,屁股磨破了,椅子都只能歪著坐,但馬受驚時衝出去都沒被捲入火車底部,有驚無險就是上上大吉。

不是擔心人物灰色地帶的尺度——人物的表裡不一和複雜層次,他在《偽裝者》裡扮演明誠時已經完成了善惡交替的複雜糅合,遊走在邊緣但不流於臉譜化的關鍵,在於當下一刻的真誠。“我和導演探討過這個問題,就是我該去演之後要告訴觀眾的東西,還是當下?導演說,這一刻他是壞人,就演他的心計和險惡,這一刻他真情流露,就演他的善良,不要表面看起來就有老謀深算的痕跡。觀眾自己會思考,他們會從你‘當下’的表演裡去揣測裡面的深意。”

也不是和自身性格相去甚遠的反差——《北平無戰事》裡的方孟韋或是《琅琊榜》裡的蕭景琰和他本人性格最為接近,所有的單純善良都在他一輪清月似的眼睛裡。“這麼說好像是在誇自己,但我本身的確不是一個有歪心思的人,表現那樣的眼神和氣質就比較得心應手。” 若是本身是曲裡拐彎的性格,演單純直接就像是揉成團的白紙被重新鋪平,很難抹去摺痕印記,反過來,簡單的性格去琢磨參透複雜,又如水中撈月,伸手往往只探得漣漪重重,看不清個究竟。“表現複雜需要很多技巧和情緒的調動。與自身特質相去甚遠的角色很有挑戰性,個人情感上可以不認同這個角色,但在提高專業技能上又會給你創作的衝動。”

所有這些複雜的思考和忐忑的摸索,到了電視劇《放棄我抓緊我》面前,都要暫時被拋去一邊。這是王凱第一次出演偶像劇,“霸道總裁”陳亦度,不苟言笑,腹黑傲嬌,是真實人物的幾倍誇張,是少女粉色泡泡夢裡的二次元人物。看劇本時他常常頭皮發麻,比如用吻遞上巧克力的橋段,用文字表現就實在“狗血”,怎麼演?

“偶像劇,其實要把一種特別夢幻的不真實演到讓觀眾信服,這是一門技術,很不簡單。”幸而搭檔陳喬恩有豐富的經驗,在他碰上過不去的坎兒的時候,總能給他加油鼓勁,“她說我特別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以我那麼多年拍偶像劇的經驗,這個地方你就要這麼誇張地演,因為觀眾愛看。”他反覆問,真的嗎?“她說你相信我,真的愛看。但臺詞和調度上,我們現場還是常常會有‘二度創作’,自己演舒服了,觀眾才可能看舒服。”

“人生的路不是隻有直線可走”

他最喜歡談論的話題,始終是表演。一年前,因為兩部電視劇的熱播,王凱彷彿被推上了加速的過山車,切身體會了一把跌宕起伏、風口浪尖的滋味。許多標籤湧來又散去,追光燈聚攏了明光,也讓他瞥見光圈之外暗黑的漫漫無際。掌聲再熱烈,歡呼再高亢,他知道這些都有限期。這一年裡,他總在反覆強調“細水長流”,於是問他,若是得到後再失去,會不會有遺憾和惆悵?

“我本來就是從‘一無所有’到‘有’。比較晚才得到大家的關注,好處就是我經歷過沒火的狀態,而且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有上坡,就肯定有下坡,你不可能一直在山頂上待著。在頂端看風景的確是最美的,會不捨得離開,但你會冷,總得下來加件衣服吧。”

握緊手能抓住的東西總是有限,張開手指,才能接受更多的福祉,這個道理他懂。“就好比說,心電圖如果是一條直線,那代表這個人已經沒有生命了,死了,有高低起伏才是正常的情況。不要只是拼命趕上坡路,要把心態放平,也學習走下坡路,別讓自己那麼累。”最美好的東西都是瞬間而不是永恆的存在,他深知人生有三十年河東,必然還有三十年河西。“但是沒關係,你只要保持一件事不變就行:好好拍戲。熱度或者流量都是一時的,你的作品真正打動了觀眾,他們會永遠記住你。”

他是“遇強則強”的性格,期待讓他能夠更加聚精會神再繃緊一下神經的合作者,這樣,他才知道自己能被激發出怎樣的潛能。“好戲是靠對手互相搭出來的。千萬不能覺得,他可別演過我,可別壓著我,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先存了私心雜念。你要想的是,又碰到了一個厲害的對手,是不是可以從他身上學點什麼。”拍戲並不是一條定終身的事兒,高手不同的處理方式,比劇本更細膩甚至別出心裁的處理,一拋一接,一迎一拒,都讓他覺得其樂無窮。“你的時間用在哪兒是看得見的。用在專業上就會進步,要是總算計著‘怎麼又被壓著了’,你可能永遠都只能低人一等。”

與他合作多次的孔笙導演發現,《北平無戰事》後,王凱在鏡頭前越來越自信。那部戲裡和他演對手戲的是陳寶國、王慶祥、倪大紅、廖凡、劉燁等等影帝戲骨,第一場戲,他就要拿槍頂上陳寶國。方孟韋大鬧“五人小組”的那一幕,導演只是想試著走一次場,沒想到一氣呵成,情緒臺詞都張力十足,而他一滴未經設計的眼淚,更成了意料之外的點睛之筆。“可能在那樣的劇組中去拍了那樣一部戲,還受到了表揚,對我來說是一個莫大的肯定。一得到鼓勵,我的幹勁兒就更大了。”

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糾結的表情。“前幾天我看到一個說法,如果人分一類二類三類,那麼需要鼓勵的人歸第二類,第一類的人不需要任何鼓勵,順境逆境中都能發光發熱,而且照亮溫暖別人。”他努力想忍住笑,“演員能夠站在舞臺上,站在鏡頭前,一定是兩個字支持你:自信。但演員的情緒往往很脆弱,自信也很脆弱。我只能安慰自己說,職業不同,需要鼓勵無可厚非,我覺得我不應該屬於二類人,哈哈哈哈哈……”

拍完的戲他都會仔細看一遍,溫故而知新,以觀眾的身份檢驗是否有生硬或者跳戲的部分。但表演的好壞,和戲本身是怎樣的題材並沒有關係。他一路大多演“正劇”,嘗試一下偶像劇源於同一個宗旨:新鮮感。“新鮮感一定來自於陌生,你沒做過,有興趣,就去試一下。我特別不明白為什麼要給自己設限,把自己限制在某個所謂的分類裡?”《放棄我抓緊我》之後他是否會再接偶像劇,現在沒有答案。“人生的路不是隻有直線可走,它是可以轉彎的。你不知道什麼東西會觸動你的興奮點和好奇心,你碰到了才會知道,哦,原來是這樣的。”

“我要對自己負責”

王凱想嘗試的,遠不止新鮮的角色。過去一年裡他參與了兩檔真人秀節目,說起來還有點不忿,“有人說我消耗自己,我心想,這消耗我哪兒了?我就是想去試一下嘛。對,演員不能把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示給觀眾,這樣會讓之後的角色缺少信服感,但這不代表演員不能去真人秀,只是說,要保持一個度。”

話雖然這麼說,上節目的時候他也沒藏著掖著,基本“放飛自我”:想笑就笑,想鬧就鬧,粉絲們甚至從各檔節目中剪輯出一段他魔性的笑聲合輯,據說完整版長達12分鐘。緊張的狀態他更掩飾不了,我提起湖南衛視跨年晚會上他演唱的那段《王妃》,他開始猛搖頭。

“嚯,那何止緊張啊!何止啊!哎喲,天哪。那個舞蹈,最後讓他們給我簡化,都簡化成那樣兒了,我還是不行。”動作戲可以靠練習熟能生巧,跳舞他自認實在沒有天分,“我真的是,不行不行,完全學不了。”去《跨界歌王》節目前他一再強調,千萬不要給編舞蹈,就讓我站著唱。

即使沒有跳舞的部分,即使唱歌是他擅長的愛好,卡拉OK和舞臺仍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第一期節目裡唱《匆匆那年》他狀況百出,簡直是不堪回首的回憶。“一開始我特別忐忑。要和樂隊合,還必須真唱……那會兒我總是自嘲,要以‘進對了拍’為榮,我總是找不對那個節奏啊,不是快了就是慢了。”錄完幾場,他一個勁兒地感嘆當歌手真不容易,“我們還不用配合表演,真正的歌手還要邊唱邊跳呢!還有記詞兒——沒題詞器我真記不住。”

選擇的機會多了,選擇的原則就更為重要。他一直把侯鴻亮視為人生導師,“他是一個很‘正’的人。有句話叫‘上樑不正下樑歪’,能夠和他一起走下去的,至少要志同道合。”一次他去侯鴻亮辦公室聊天,看到碩大的辦公桌上鋪滿了各種IP小說,“他說,這些都是來找我合作拍攝的。我問他有沒有選中的意向,他說,一部都不合適。”那個場景對王凱的觸動很大,“現在很多人唯IP是圖。作為一個老闆也好,一個製作人也好,火就拍唄,有話題,又容易賺錢。但他不,他覺得這些IP雖然熱門,但不適合改編成影視劇。他有他恪守的原則,賺錢不是唯一的目的,他有自己對品質的判斷力。”

要做選擇,就要有能力說“不”。大火之後,許多人找到王凱,說起來無非是,“都是朋友,幫個忙”。“我一年撐死了也只能拍四到五部戲,總是不得不拒絕一些。這個過程中總會得罪一些人,讓人不高興。”他嘆口氣,“有些戲的質量真的不行,或者劇本身我真的不喜歡,我也不能因為私人交情好就接,朋友不是這麼當的。”有人說,太不給面子啦,也有人說,現在火了厲害了是吧?刺耳的話和無力辯駁的委屈,他只能自己默默嚥下,“朋友能幫的事情,一定是在我的原則範圍之內,我要對自己負責。”

他也試著學習婉轉,比如用檔期的衝突來拒絕不合理的請求,但藉口終究只能擋上一時,“其實明白人自然會明白,實在說不通的,我也只能讓經紀人救火。”2016年還沒有結束,他的檔期已經排到了2017年的11月,於是問他,要是這中間當真出現了他夢寐以求的角色,給插隊嗎?他搖頭。“首先,我堅決不軋戲。再來,人要有點契約精神,講究先來後到,不尊重遊戲規則,毀個一兩次,你的信譽就沒了。”

他是個獅子座,說話常常直來直去,他心裡沒拐過的那個彎,到了別人的耳朵裡有時就成了一根刺。他看過許多星座的分析,起初是為了給陌生的社交場合填補點話題,漸漸,如何與這個世界更和諧地相處、如何更深刻地瞭解自己成了他更感興趣的功課。“我看過許多長篇大論,但終歸只是字面上的。沒幾個人能完全看得清自己,旁觀者永遠比當局者清晰。”

他知道自己的軟肋——渴望進步,又有點好面子,別人的意見心裡明明認同,又耿耿於自我洞察力未能先於外界的判斷。用物質犒勞自己可以沒有上限,“賺錢為了什麼呀?喜歡就買!”千金散盡還復來,但人情以及世故,付出和得到之間永遠沒有真正的對等。這一年多間在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其實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經歷過種種後的箇中滋味,能夠分享的部分和人,都極其有限。有些朋友漸漸疏遠了,“不是不想聯繫,而是不知道怎麼聯繫。他們的想法可能停留在過去,會把一切歸咎於‘你火了就覺得自己牛逼了’之類的原因。但朋友,難道不該是互相都為彼此考慮嗎?”

走的和留的,都有各自的緣分,勉強不來。“睡覺之前我常常會和自己對話。其實很多問題並不求一個答案,只是需要被訴說,而對象並不重要。我說給自己聽就好,說完了便安睡,明天總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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