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位CEO說過：我願意用我一半的財富，換來和蘇格拉底獨處的一個小時。
我很贊同他的說法。當然，如果他沒有另一種性取向的話。
與智者聊天，沒有金句，沒有雞湯，就是簡簡單單的家常，你也能嚐到哲學的味道，直擊心靈。
比如以下這段話：
是的，恐怕你已經猜到了。
這段話來自經典影片《心靈捕手》，如果你沒有看過，那麼你也一定聽說過。
1997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劇本，1998年金球獎最佳劇本，
人員獎項更是不計其數，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
在心理學界，更是被列為“必看電影”。
對於我個人來說，更是少數會一遍又一遍細細咀嚼的影片。
若你也從中找到了共鳴，你變會無可救藥地愛上它。
通常，聰明的人總是這樣：
仗著自己有幾分才智，仗著自己讀過幾本書，就覺得自己牛，別人都是傻子，覺得自己可以幹翻全世界。
影片中的男主角Will便是如此。
他從小擁有天才的數學頭腦，對數字和公式格外敏感。
然而，他不是個好學生，被學校勸退之後，在麻省理工找了一份清潔工的活，聊以度日。
一天，數學教授蘭波在走廊的黑板上留下一道題。對同學們說，做出這道題的人，可以留名哈佛。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道曾經連教授都難倒的題，居然很快就被解答出來了。
更詭異的是，沒人出來認領這份榮耀。
那麼，這位不留名的天才究竟是誰呢？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就是我們深藏功與名的清潔工男孩——Will。
被蘭波教授找到的時候，他在法庭上受審。
我們可以看到，這是一個劣跡斑斑的少年——打架、偷車、泡酒吧、泡妞、假扮警察、毆打警察......一樣不少。
蘭波教授保他出來，不過有兩個條件：
1. 每週和他討論數學
2. 看心理醫生
很顯然，蘭波教授從這個對外界充滿敵意的天才少年身上，看到了典型的防禦心態。
出獄之後，每週的數學討論進展很順利。另一方面，心理醫生們就沒那麼走運了。
Will可以在短時間內讀完這些專家們的著作，然後從中挑出問題。更可怕的是，相比於專家，這個少年好像更富有體察人性的能力。
只需一眼，他就知道對方的弱點，往往一擊即中。
智力遠超常人，催眠對他無效。
如此一來，5個最頂級的心理醫生都拿他沒辦法。
蘭波教授請出了最後一張底牌——他的死黨Sean
Sean打破了一般人對諮詢師的誤解。比如，諮詢師不能與來訪者有肢體接觸，不能說髒話，不能有個人情緒的表達，不跟人吵架等等......
總之，他很不同。他有自己的雷區，有溫度，很真實，也足夠包容。
初次接待Will的時候，Sean自己的心理也有一個深深的創口——他的妻子過世了。這一點，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被Will揭穿。
Will通過一幅畫——一個在狂風巨浪中划船的人，看出了Sean當時的心境。他毫不留情地刺痛他：“第一，你正處在暴風雨中，漿就要斷了，你嚇壞了，迫切需要港口，這就是你成為心理醫生的原因。”
“第二，你娶錯女人了。”
就是這第二句話，Will從Sean的眼睛裡抓住了細微的情緒變化。他找到了他的弱點。
於是，他再次重申：“沒錯，你娶錯人了。發生什麼事？她拋棄你了？還是搞了別的男人？”
Sean被激怒了，衝上去掐住他的博子。威脅他，再汙衊我的太太，我會殺了你。
這時，諮詢結束。
第一次會晤，像往常一樣。Will成功佔了上風。
不過，他挺吃驚的一件事是。以前，他戲弄的那些醫生，被擊中弱點之後，先是惶恐，再就是遮蓋憤怒，然後繼續治療。
而Sean不同，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痛點。
而這一點，也和Will恰恰相反。這次談話雖然不那麼愉快，但是Sean也在觀察中看到Will的習慣——防禦性迴避。
體現在以下幾個表現：
1. 提及他所不擅長的領域，他會很快將話題轉移。
2. 時間到了，他會主動提醒對方。為的是在對方開口叫他離開之前，自己主動離開。
3. 一旦抓到別人的弱點，就像個勝利者般洋洋得意。不激怒，不罷休。
掌握到這些，在心理治療中，是很關鍵的一點。
在後面的文章中，我們會一一分析。不過，現在先跟著電影劇情往下走。
很快，Will和Sean的第二次見面。
Sean約在一個美麗的湖畔，四周是鳥叫聲和孩子的笑聲。他先是攤牌：“我承認，上一次你把我刺痛了，回去之後我徹夜難眠。”
接著，便話鋒一轉：“看到你，我沒有看到聰明自信。我看到的是一個被嚇傻的狂妄孩子。”
Sean的話，一下將Will防禦的外衣剝掉。他知道，這個少年雖然看起來不可一世，但這不過是對痛苦的另一種防禦罷了。他從小被拋棄，被繼父虐待，和人建立關係對他來說是痛苦的根源，所以他只願意和書本，和數學交流。
Will紅著臉，不說話。Sean又緩緩道來：
你從沒離開過波士頓
所以和你談藝術，你可能會說出藝術書籍中的粗淺論調
比如米開朗琪羅，你知道很多，他的政治抱負，
他和教皇的關係，他的所有作品
但你不知道西斯廷教堂的氣味
你從未站在那裡抬頭仰視美麗的天花板
我看過
你很強壯，談到戰爭，你會說出莎士比亞的話
“共赴戰場，親愛的朋友”
但你從未參與過戰爭
從未把好友的頭抱在膝蓋上，看著他吐出最後一口氣，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你
問起愛情，你會引述十四行詩
但你從未看見過女人的脆弱，她能以雙眼擊倒你
感覺上帝讓天使為你下凡
她能從地獄裡救出你，你不瞭解她當天使的滋味
擁有她的愛，直到永遠
你無法體會在醫院睡兩個月，就這樣牽著她的手
你不瞭解真正的失去
唯有愛別人勝於自己才能體會
我想，你還不敢這樣愛人
說完這段震撼心靈的話，Sean意味深長地撂下一句話：“現在輪到你了。”
然後起身，走人。
第二次談話，是Sean佔了優勢。他讓這個小少年心靈，感受到了許久未有過的震顫。
第三次，Will主動赴約。
很奇怪的是，整整一個小時的諮詢時間。Sean沉默著，Will沉默著。看著時針走著，兩個人都不開口說話。
觀眾大概和蘭波教授有著同樣的困惑：整整一個小時，你們就乾瞪眼？
這樣的沉默絕對有意義。別看他們什麼話都沒說，其實是無聲地交流著：
1.
Will：“我什麼也不想說，沒人能逼我。”
Sean：“好，你有權沉默。”
2.
Will：“袒露心聲，我需要時間”
Sean：“好，我等你。”
於是，一老一少心照不宣的沉默，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在玩了很久的“看誰先眨眼”遊戲之後，Will開口說話了：“我又一次打飛機，坐在機上.......”
一個蹩腳的笑話，我在這裡就不多加贅述了。
第一個話題，是愛情。
Will正在和一個哈佛女孩戀愛。
約過一次會後，就沒打電話給她了。“她很完美，風趣，幽默，漂亮。”Will說出自己的擔憂：
“我不想破壞。”Sean一眼看出——“或許你是不想破壞自己的完美。”
這是極好的哲學，一輩子不認識任何人，不走近也就意味著不破滅。這個人將永遠可愛，你也是。
不敢認識別人，不敢暴露自己的不完美。並不是因為自戀，認定了自己完美。相反，這是不接納自己的表現。就像你不接受“美女也要上廁所”一樣，她是物品，供你欣賞，而不是作為人。
當然，這樣講略顯無趣。
Sean講了一件妻子的往事。
兩個人都笑得很厲害。
這裡說一個題外話，其實這個笑話在劇本中是沒有的。
純屬羅賓·威廉姆斯（Sean的飾演者）現場發揮的，估計是真人真事吧。哈哈
講完之後，Sean感到氣氛輕鬆下來，才開口解釋：“這些小特質讓她成為我的太太，她也知道我所有小缺點。人們稱之為‘缺點’其實，那才是好東西。”
“孩子，我不弔你胃口，你並不完美你認識的女孩也不完美。”
“重點是，你們是否完美地合適。”
回去之後，Will第二次約出哈佛女孩，戀情終於有了進展。
不過，他終究還是害怕。
面對戀人，Will不敢說自己是孤兒，於是謊稱自己有12個哥哥。在女孩提出要見他的哥哥時，他叫來了幾個死黨假扮。
女孩在聊天時，說：“有機化學對你這種人沒有用”，Will十分敏感，當下就發問：“我這種人，是什麼人？”
矛盾最終還是爆發，女孩提出自己要去斯坦福進修，希望Will和他一同前去。
但Will拒絕了。
這個理由，換做是任何人都無法接受。
於是，他們大吵了一架。
女孩說，你不愛我就應該告訴我。聽了這話，Will立刻說：我不愛你。
他並非不愛，只是害怕被拋棄。
像他以前經歷的那樣，一次又一次地被拋棄。
壞情緒佔了上風，他甚至懷疑自己是這個富家女孩的“玩物”，她“只是想和低下階級玩一玩，然後回到斯坦福，最後嫁給有錢的混蛋。”
到底為止，Will還是那個可憐的棄兒。
不敢建立親密關係，也不敢工作。
蘭波教授為他找了很多合適的工作，可這對於Will而言，也是一種顛覆。而每一次顛覆，就會使他恐懼。
他假裝自己喜歡掃地，喜歡砌磚，喜歡幹那些體力勞動。並且聲稱自己“是為了榮譽”，質問教授：“這些工作有什麼不對？”
的確，所有的工作都值得尊敬，都有價值。但這真的是Will心中的價值嗎？
Sean知道，這不過是這個可憐孩子習慣性的逃避。他問：“你熱愛什麼？想要什麼？”
Will情緒激動，說自己自己想當牧羊人。並再次重申，“這有錯嗎？”
Sean沒有駁斥他，回應道：
“我只是有個小問題，你到哪裡都能做做工友。為何挑中一流的科技學府？夜裡偷偷解算世上只有兩個人會的方程式？”
Will沉默。他繼續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答案依舊是牧羊人，無果。
Sean教授難掩失落，將Will趕走。
在Sean的諮詢中，Will第一次被趕走。
很顯然，他情緒激動，咒罵Sean。
這讓他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回去之後，Will給哈佛女孩打了電話。她很快要啟程去斯坦福了。
電話中，依舊是“躲貓貓”式的告白：
Will：想在你走之前給你打個電話。
哈佛女孩：我愛你。
Will：（沉默）
哈佛女孩：Will？
Will：保重。
到這裡，Will的內心鬥爭，達到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
他那麼聰明，當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是缺乏勇氣的。但是，他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於是，他找到了自己死黨查克。
比起Will，查克是更標準的小混混。Will告訴他，自己不想在實驗室當小白鼠，不想離開這裡。“下輩子都要住在這裡，我們當鄰居，我們會當爸爸，一起帶他們打小聯盟”。
他滿心以為查克會支持他。
沒想到，查克卻告訴他：“20年後，如果你還在這裡，到我家看球賽，還在蓋房子，我會殺了你。”
Will不理解，為什麼連他都這樣說？
他很珍惜和死黨們在一起的時光，那是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結。但是，查克和其他幾個都很清楚，Will和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他有天賦，生而帶來的使命。
擁有百萬獎券，卻窩囊地不敢兌現。
作為哥們，他最瞭解Will，他為什麼自甘墮落，為什麼遲遲不敢向前邁一步？
因為他通過這種方式贏得了友誼，他們幾個是Will僅有的依靠。
我們常說的價值，很多時候體現在“關係的價值”中，比如你是一個父親，你是一個導師，你是團隊的領袖。
這種價值，一旦脫離了角色就蕩然無存。
Will害怕的，就是這一點。所以他努力隱瞞自己的天才，將自己和死黨的距離縮小。
誰說我有天賦，我跟誰急。
查克的話讓Will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是個幸運兒”
的確，當一個人被痛苦佔據了頭腦，很難看清自己手上究竟有什麼。
蘭波教授自信而又傲慢，他已經是天才了。數學界的諾貝爾獎是他的，可他是靠努力獲得的天才，比起這個年僅21歲年輕人，他人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失敗。
蘭波教授給了Will一道題，Will輕描淡寫地寫下答案。
一直到最後，當Will賭氣燒掉答案的時候，教授跑過來，不顧形象地跪在地上，拼命吹滅火。最後，頹然地坐在地上。
這時他才敢承認：“是啊，我解不出來！”
可是，在一開始拿到答案的時候，他只是點點頭，說“很好，正確”，“你用了麥羅倫”。
誰能看出來他是強裝鎮定？
Will回一句：“我不知道那叫什麼。”
一句話，無聲無息地將教授的驕傲殺的片甲不留。
他對Will說：“我寧願沒有遇到你，這樣我晚上就能睡得著，不用想著這世上還有一個像你一樣的人。”
尋求完美的人有多可憐？
就像你本想做一個手持長矛、策馬持鞭的騎士，卻不巧成為了神智不清、瘋狂可笑的堂吉訶德。
每個人背後都有深淵，但是回頭看看它，並不會讓你掉下去。
這一次，Will來到Sean的治療室。看到導師桌上擺著的卷宗。
翻開來看，是觸目驚心的照片——這些是Will小時候受虐的痕跡。
Sean放下檔案，展開了這樣一段對話。
Sean：Will，all the shit，it’s not your fault.（不是你的錯）
Will：【低頭，不耐煩】Yeah，I know.
Sean：look at me，son. It’s not your fault
Will：【撇嘴】I know.
Sean：【向前一步，嚴肅】It’s not your fault.
Will：【看傻子的眼神】I know！
Sean：【再向前一步】No，you don't know，It’s not your fault.
Will：【站起來】All right.
Sean：【窮追不捨】It’s not your fault.
Will：All right.
Sean：【又重複了幾次】
Will：【眼眶發紅，哽咽】Don't fuck me（別整我）
Sean繼續重申，Will憤怒地推了他，怒吼：別整我！
Sean依舊溫柔地說：不是你的錯，孩子。
終於，Will的防線被擊潰了。他從憤怒，到捂臉哽咽，抱著Sean失聲痛哭。
一句話重複了無數次，Will才真正相信：是啊，原來不是我的錯。
這一段尤其感人，雖然臺詞簡單。但你能看到，一個步步緊逼，一個瘋狂閃躲。到了最後，其中一個佔了上風，終於抵達對方的內心深處。
這裡真的不得不服兩位演員的演技。
我反覆思考過一個問題：為什麼這句不斷重複的話，會給人產生這麼大的觸動？
精神分析法中有這樣的論點：童年遭受到來自家庭打擊（父母離異，家庭暴力）的孩子，會在潛意識中種下一個觀念：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幼兒的思考方式一般是圍繞著自己，而不是社會關係。所以，他們會用“自責”的方式，來解釋一切他們無法理解的成年人的行為。
遺憾的是，大腦發育未完成時產生的觀念，就像個幽靈一樣難以擺脫，很有可能要跟隨一輩子。哪怕受到教育，也知道其中道理了，也會在潛移默化中表現出來。
所以，你別看Will平時狂妄自大的，他其實生怕自己犯錯，害怕得罪人，害怕被質疑優秀，因為“犯錯”，是他所有痛苦回憶的根源。
我們都聽過太多這樣的話：“不是你的問題”，“你別想太多”，“跟你沒關係，你很好”......
但我們內心在想什麼？“這不過是安慰我罷了”，“這怎麼可能啊？就是我的錯！”......沒有人會傻到把安慰的話語當做事實。
但是，一旦這句話穿透你的心。能讓你瞬間回到最有安全感的時刻，那個被包圍著的，溫暖的胎兒時期。
一切痛苦都升騰了。
這時，電影出現了一個我很喜歡的鏡頭。
落日下，Will坐在車上，看著窗外景色劃過。
這讓我想到了宮崎駿的《千與千尋》，也有一個類似的鏡頭。
千尋懷著有去無回的心，坐上單程車，去換來白龍的命。
或許，在鏡頭語言中，這種流動的風景，有一種尋找答案，即將豁然開朗的意思吧。
不得不說，導演給了Will太多的支持性元素。
比如他的天分、愛情、友誼、教授、還有人生導師Sean，憑藉這些，他總算是能迴歸正常生活。去愛，去工作。
但是，回到現實。有多少人能像will這樣幸運呢？
這裡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
影片中飾演Sean教授的演員羅賓·威廉姆斯於2014自殺。諷刺的是，死因為——路易小體病(LBD)——一種罕見，但是致命的精神疾病。
你想不到，這位和藹的精神導師，在電影之外長期處於高度恐懼、焦慮、偏執多疑、妄想的折磨之下，最後在極端痛苦中離開人世。
令人感慨，也不禁發人思索：人這一生，輾轉周折，何處才能指引它，到達，或者歸來呢？
願每個人都能找到心靈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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