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知名藝人黃磊，曾在節目現場談女兒出嫁傷感不已：“哎，我有個特別好的朋友，他嫁女兒時說了句話，都說女兒是父親的貼身小棉襖，可是我沒有想到這麼快，我的小棉襖就掛到了別人家的衣櫃裡。我一下就掉了眼淚。那個不捨，像是把一個珍貴的禮物交給別人。”
這個表達，可能代表了天底下大多數爸爸的心聲。
作家王朔也曾因一本《致女兒書》，展現了他內心隱秘而豐盛的情感，他對女兒說出的那些心裡話，一時間成為很多女性自尊自愛的操作指南，大家都很羨慕王朔女兒，能有這樣的爸爸。
結果他女兒大婚的時候，現場來了太多的大腕捧場，作為父親的王朔卻選擇了缺席。
畫家陳丹青在現場就曾說：“我知道王朔今天為什麼沒來，這個場面，他根本扛不住。”
天底下的父親，在這一天，真的是難受。
我想起我結婚前，帶著L先生去見父母，返程時上火車前，父親一直跟在我們身後，沉默不語。
直到最後，他握著L先生的手很久沒有鬆開，像是在拜託：“你們一起在成都打拼，我就把女兒託付給你了，希望你善待她……”
話沒有說完，父親眼圈就紅了，含著淚水。
那一幕，我時常會想起。
尤其是每次遇到挫折的時候，我總能在回憶裡，觸摸到身後家人，一直以來的陪伴。
這個世界，沒有哪個父親，對心愛的女兒出嫁這件事不傷感啊！
02
小津安二郎的電影《秋刀魚之味》，同樣是一個淡淡講述卻讓人回味起來無限傷感的嫁女故事。
故事裡的父親山平，年輕的時候曾經參加過二戰，也曾經是一個看似風光的艦長，因為日本的戰敗，這些曾經認為自己為國家而戰的人，人生似乎也從此落荒而逃，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後來，他們這群人中的大部分人，都在社會的底層掙扎生活。
父親山平好不容易託人進了現在的企業，奮鬥了大半生，如今算是一個兢兢業業的中層職員。
山平喪妻多年，自己獨自和三個孩子一起生活。家中主要靠二女兒道子料理和打點，生活看似平靜有序。
但其實，這是經濟並不富裕的一家人。至少山平連請人料理家事的費用都拿不出來。
這麼多年，都是唯一的女兒道子，承擔了料理家事的重任，照顧爸爸和弟弟的日常生活。
山平的大兒子已經成家，但和妻子兩個人，都是收入較低的月薪族，想買一個冰箱都湊不出錢，只能到山平這來借。
山平也是湊了幾天，才把錢湊齊，特意讓女兒道子給哥哥嫂嫂送過去。
山平的大兒子酷愛打高爾夫球，可是家裡根本沒有閒錢，可以支撐他這樣的愛好。
最終是從朋友手中，收購了一套二手高爾夫球杆，還是每個月分期付款，在一年內還清。
他妻子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一邊罵著丈夫沒有控制慾，自己嚷嚷著誰都有想買的東西，她還想買一個漂亮的白色時裝包，上班背呢。
可看到丈夫不能擁有高爾夫球杆的失魂落魄。這位妻子最終還是同意了，丈夫分期付款，買二手高爾夫球杆的支出計劃。
這個插曲倒是可以看出，這對夫妻彼此的體貼和恩愛。
山平自己生活裡就簡單多了，雖喪妻多年，但幸好子女們都比較懂事，女兒可以幫著照顧家，小兒子也外出工作了。
一家人的經濟，談不上有多麼寬裕，但至少基本生活無憂。日子也就在這樣平靜中，一天天溜走。
03
如果不是中學同窗好友的提醒與“說媒”，山平可能都忘了，自己女兒道子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
山平本來也沒把這件事兒當回事。
可遇到自己的中學老師單飄，看著這位老人一個人帶著女兒，勉強經營著一家麵館的窘迫生活。
老師的女兒因錯過了最佳結婚年紀，如今也只能和父親一起相依為命生活。
單飄老師和這些學生在一起的時候，表現出的嗜酒如命讓人心生憐憫。單飄甚至沒吃過像樣的鰻魚，還特意向學生們打聽這道菜品的名稱，多少讓自己生活的落魄掀開了一角。
單飄除了打包帶走學生們請客喝剩的這瓶高級威士忌酒，結果還在路上，自己就在半醉半醒中，抱著酒瓶子提前喝完了剩下的酒。
送老師單飄回家的時候，那個不再年輕的女兒，看著身邊醉醺醺夜歸又喊不醒的父親，自己無聲痛哭著。
再後來，山平與老師單飄見面時，一喝酒的單飄，話就多起來，有一次還道出：“人生到最後，都得一個人面對孤獨”的心酸。
這些話，讓山平開始認真地考慮起自己女兒的歸宿。
山平發現，女兒道子對嫁人這件事，沒有興趣，一開始是很抗拒的。
但看到爸爸如此堅持，她還是道出了自己有心上人的事實。
原來道子的這個心上人，就是大哥的一位同事。
此前這位同事也很有心，特意問過大哥，妹妹道子的婚姻態度。
可大哥曾和父親山平忽略了這個問題，回覆人家，妹妹沒有結婚的打算。
我想，這也許不是疏忽的問題，而是父親和大哥覺得妹妹離開家，一家人的生活會變得麻煩。
潛意識中就沒希望道子成家吧。
直到現在父親才認為，女兒結婚是一個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大哥這才去詢問那位同事的意見。
那位同事很是抱歉，說自己已經交往了公司另外一個女孩，下一步就打算成家了。
他說自己過去也很心儀道子小姐，可大哥曾經明確表示，妹妹沒打算成家的意願。
這位同事才在心底，放下了這件事。
事已至此，父親也只能遺憾的告知女兒道子，喜歡的人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孩，道歉自己過去的疏忽。
女兒平靜地答應，與父親好友介紹的男友見面，可轉身回到房間時，依然傷心地大哭。
04
小津就是這樣一位導演，總讓你感覺到生活裡處處都是遺憾，人又不得不選擇在遺憾面前，勇敢面對的一種驕傲。
過去山平對朋友們，介紹女婿毫不在意。
可遭遇了女兒失去喜歡的人這件事，山平開始主動找老朋友，一起積極為女兒的婚事聯絡與籌備。
女兒道子出嫁了，儘管嫁的是相親的對象，不是那個心裡心儀的他。
但終走上了出嫁這條路。
這一天，老父親山平跌跌撞撞地去了居酒屋，老闆娘看著山平的樣子，體貼地問他：“是不是才參加了葬禮？”
山平回答：“可以這麼說。”
可見那一天的山平，臉色是有多麼糟糕，狀態是有多麼差！
電影的結尾，是山平一個人孤獨地注視著，家裡女兒操持過的每一個角落。
那個眼神，靜靜訴說著獨自體會孤獨的苦楚。
這很像林語堂筆下的講述：
“孤獨這兩個字拆開來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傍晚間的巷口，人情味十足。稚兒擎瓜柳棚下，細犬逐蝶窄巷中，人間繁華多笑語，惟我空餘兩鬢風。孩童水果貓狗飛蝶當然熱鬧，可都和你無關，這就叫孤獨。”
女兒結婚，歡樂的更多是女婿一家。而失去小棉襖的父親，人生到了體會秋刀魚的時候。
其實，這部片子裡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秋刀魚，但在日本，秋刀魚每年巡遊的季節，所到之處則預示著秋季甚至嚴冬的到來。
這時，電影的片名深刻意境才顯現出，小津果然是情緒拿捏的高手，把傷感全部藏在餘味中。
這也是小津安二郎的遺作。這部電影之後，他本人也因病，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在《秋刀魚之味》的劇本里，曾留下的這樣的詩句：
春天在晴空下盛放，櫻花開得燦爛，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只感到茫然。提起秋刀魚之味，殘落的櫻花有如布碎，清酒帶著黃連的苦味。人生的全部惆悵，都在講述天下父親嫁女的悲傷。
唯願天下所有女兒幸福。讓父親們的難過，真的可以少一些，再少一些吧。
@作者妮妮：
曾任記者多年,親子教育與自我成長的終身學習者。
13歲帥哥的少女心辣媽，有深度的話癆達人，真誠幽默的非著名閱讀推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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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圖片來自《秋刀魚之味》劇照，感謝原圖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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