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11,校園快遞驛站的忙碌一天

雙11,校園快遞驛站的忙碌一天

雙11,校園快遞驛站的忙碌一天

- 職 業 故 事 -

這份工作,導致他們一年裡只能有寒假和暑假陪陪兒子。不過在這裡,阿強、婆婆,還有阿林,三個人,從不紅臉,井井有條地維持著這個驛站,在我看來,亦如維持著一個小家。辛苦疲累,但踏實,自足。

故 事 練 習 生 習 作

第 42 篇

/凌晨3:00/

大學城很少有人還清醒著,附近的學生公寓一片漆黑,幾千人正處於他們的夢鄉之中,睡顏平靜。有少數人發出鼾聲,有少數人正嘀咕著夢話,有人仍然戴著耳機,在網絡遊戲中奮力廝殺著。

往常,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因為貪圖便宜,我購買了一張時間頗為尷尬的機票,只好在這個點警惕地走在回校的路上。奇怪的是,阿林一家三口人所管轄的驛站忽然亮起了白色的燈光。

“快點快點,快遞車來了!”在黑暗中,我聽到了急促的聲音。

於是,我陰差陽錯地見證了這所校園驛站,從凌晨3點開始的一天。

貨車在暗夜的冷風中閃著燈光從側門駛入,凌晨3點,從此刻開始,阿林告訴我,她們的休息時間正式結束。

今晚的睡眠時間是2個小時。

“第一批貨來了。”戴著黑色鴨舌帽的司機苦笑著下了車,指了指滿滿的車廂,搖了搖頭,四個人沒有太多抱怨,睜著明顯浮腫的眼睛,按順序接力,將未分類好的2000件左右的貨物放在驛站的地面上:裡面可能是學生們採購的雪地靴、各種碼數的衣服、考研輔導書……

阿林說:“要儘快將這將近2000個快遞編號,掃碼錄入系統,然後放在20個不同的櫃子上。”

現在是凌晨3點,離我們這些學生起床奔赴早課還有4個多小時。司機與我們揮手作別,回到物流站去拉下一車貨物。剩下三個驛站管理者,就是一條高速運轉的流水線。

平均每9秒就要完成一個快遞搬運、掃碼錄入、排列。這一切除了錄入機器輔助,其他全要靠人力完成。在沉默的勞動之中,掃描的滴滴聲加劇了緊張感。

如果能夠念大學,我覺得阿林也許會成為一個好的城市規劃師,20個貨架如何塞滿千件貨物,在我看來是一個難辦的問題,它們體積不同,大小各異,星羅棋佈,易碎程度也不一樣。

這一家人需要憑著經驗在快遞森林裡選擇最優解,完成井井有條的排列工作。不浪費每一毫米,將他們之間的縫隙壓到最小,編上號碼。這樣的速度是這個驛站成立四年來日復一日的工作練就的,儘管如此,仍然有大量無處容身的快遞。

我笨手笨腳,不熟悉流程,幫不上忙,只能把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快遞扶正。

阿林和她的丈夫阿強在初冬凌晨的低溫下,額頭上還是出了密密的一層汗。在白色燈光的反射下尤其明顯,他們處在中年,仍然可以稱得上年輕力壯,但,阿強私下和我說過,他對母親很愧疚。

阿強的母親,年過60,本該是頤養天年的年齡,“應該在家裡看看電視,養養花,打打麻將,”卻從老家鄉下來到N城,一同分擔著高強度的體力勞動。

她揉了揉眼睛,操著老家的方言告訴兒子和兒媳:“眼睛酸,眼淚水淌出來了,莫得事,忙你們的誒!”

在一個間隙的閒聊中,她嘆了一口氣,我從她的方言裡艱難地聽出以下意思:“累,吃不消,但是想幫幫他們,不然他們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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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7:00/

真正的白天來臨了。

“不要拿錯快遞,單號請記牢,1-20號快遞櫃分別在左右兩邊。每個快遞櫃有五層,請看好收件短信。”這些話阿林說自己一天要重複幾百次,我看到一波波的學生在這塊區域搜索尋找著,很顯然,有些人臉上迷茫的表情出賣了他們。

“看取件短信,短信上都有!”

在重複了一上午之後,阿林露出了心力交瘁的表情。為了這一週,阿林準備了兩盒潤喉糖,現在正放在她的手邊。

/中午12:00/

中午12點之後,絡繹不絕的學生向快遞驛站湧去,這個小小的被二十個個櫃子包圍的驛站,嚴絲合縫,儼然是一座人口密集度過高的快遞島嶼,島嶼中心是阿林與她的婆婆,還有兩臺快遞掃描機。

取件的滴滴聲在過快的速度之中變形。

阿林和婆婆還沒有吃午飯,人群嘈雜,嗡嗡不止。她轉頭喊道:“媽,你先回去吃個飯吧,休息一會兒。”儘管現在忙得不可開交,阿林還是不想讓婆婆太累。家裡就在這附近,回去一趟只需要十分鐘。吃完飯休息一會,午睡醒來可以順便把剩下兩個人的飯熱一熱帶來。婆婆應了一聲,艱難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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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3:10/

在此之後,學生人潮暫時退去了。但是兩點,新的一批快遞即將來臨。早上還有許多未領走的快遞,能夠容納快遞的空間更小了。

阿林開始嘆氣。這學期快遞驛站新開通了上門收件服務,丈夫需要見縫插針的騎著車出去收件,一天也要收幾十個件。婆婆接話道:“阿強原來還可以幫把手,現在她(阿林)可苦了!”婆婆沒有午睡,吃完飯以後,熱好了兩個人的飯菜,就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了。

“快吃吧,一會兒車又來了!”

13:50分,阿林吃上了午飯,阿強還在外面收件,沒有回來。期間還有零散的人來取件,阿林吃幾口,停一下,斷斷續續地進食讓她皺起了眉。

13:55,阿強回來了,第一件事情是把收件車停好,然後行雲流水地接過了飯盒,飛速的扒起飯,疲態難掩。他們在難得的休息時間裡無奈地談起一些事:明明白紙黑字寫好了貨架,有的人還要再問一次;有的人想渾水摸魚拿走別人的快遞,還好自己及時發現……

好在這樣的事情很少,阿強告訴我,今年還是發生了一次。

開學季,有一位新生偷拿走了別人的快遞,“可能不知道我們有監控吧。”阿強有點生氣,“我們開監控查了,畫面清清楚楚,拿走的時候東張西望了一下。”阿林拜託學生組織在網上貼了告示:如果還回來,既往不咎,如果不還,嚴查到底。

這件事情我有深刻的印象,我們一個宿舍都轉發過此事。他們的驛站一直盡心盡責,幾乎不發生快遞遺失的事情,寄件會用泡沫紙包裡三層外三層。“都是學生,東西要給他們包包好,碎了或者壞了還要買新的,他們哪有這個錢。”阿強總是這麼說,有一次一個學生的快遞壞了,賣家和運輸物流互相推諉,明明和他們的驛站毫無關係,阿強和阿林還是偷偷地把錢賠給了學生。

“是一個總是低著頭不愛說話的學生。”阿林不太會描述,“可能有什麼困難吧,賠了就賠了吧,幾十塊錢。”

“不過這次遇見的偷東西的人,真讓人寒心。”

因為往日裡的用心,學生們對驛站的工作總是體貼地支持,對有人偷竊快遞的行為非常氣憤,這條說說被迅速轉發瀏覽。很多人發誓要幫助阿林找到那個偷竊的人,狠狠懲治。這其中就有我。

她打開手機一刷,朋友圈和空間全是學生幫忙找人發的信息。“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只是覺得自己沒白乾。”

但最後她還是心軟了,查,肯定能查到是誰,不過那樣,這個學生肯定會名譽掃地。他們還年輕,這樣做有點“殘忍”。阿林自己賠付了200元。但是她說:不知道我的善意,能否讓這個孩子迷途知返。

“今年的新生是00後啊,多小的孩子,為什麼偷拿別人的東西呢?”阿林和我聊天的時候也很感嘆,“說句實在話,我們是‘苦’人,靠吃苦賺錢,很羨慕你們大學生可以讀書,都是有知識的人,可是沒想到今年出了這麼一件事情。不過我還是很相信你們,他們沒來之前,一件東西都沒有丟過。沒有錢不要緊,靠自己的勞動去賺就好。”

阿林說自己是從小苦來的,她和丈夫阿強的老家在A城鄉下,作為家中的第二個女兒,她很少被重視,下面還有一個弟弟,“本來可以接著唸書的,但是要供弟弟啊,弟弟是要上大學的。”我注意到,她在竭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阿林那年的成績可以讀一個不錯的學校,不過,依靠家裡苦苦支撐著的幾畝地,並不能同時供養兩個人上學。

後來阿林去了村上的廠子做工,毫無疑問,她成了那裡學歷最高的人,但是依然被苛待,“廠子欺負人,看我小姑娘一個,剛剛出來打工,不懂事,剋扣我的錢。”她拿到手的工資經常是別人的三分之二,但做的活常常比別人多,為了支撐起家庭,阿林還是咬著牙做了一段時間。

阿林和阿強在一起是因為村裡人的介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阿林對對面那個小夥子的印象並不算好,覺得他“憨憨的,不機靈”。

“我看中他什麼呢?看他肯吃苦吧。”阿強在村裡是出了名的有力氣,搬東西下地很在行。

“他嘴又笨,根本不會說話,說不上來話就對我笑,不知道為什麼就結婚了,他也是實心腸,對我還是可以的。”說到這,阿林嘴上很嫌棄,可還是笑了,“我去年過生日的時候,他還不聲不響給我買了條項鍊,他也不懂,就買了條網上火的,還特別去搜了。”

後來兒子出生了,為了賺錢,兩人和母親從村子來到了N城,因為沒有學歷,阿強說只能乾點“力氣活”。

於是,他們在這家驛站落腳了。

“當時我在想啊,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天’了,天塌了就完了,一定要好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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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4:05/

快遞車來了,新的忙碌又開始了。又是幾千件貨物。三個人忙碌著準備迎接17:00的又一波人潮。司機在幫忙途中告訴他們:“今天中轉站‘爆’了”。

/下午17:00/

學生們結束了白天的課程,再次蜂擁向驛站。

阿林說:“我們基本14個小時沒有休息了。”

/晚上20:00/

這個點是可以喘口氣的時間,婆婆再次從家裡帶來了熱飯熱菜,每個人的飯盒裡都有兩個煎蛋,老人家堅信雞蛋是最好的營養品,並且向我描述自己如何在阿強小時候給他做各種雞蛋菜餚,才讓他有了倍兒棒的體格。

這個時候,皮膚曬得黝黑的阿強不好意思地笑了,半天支支吾吾對母親說了一句:“你也吃!”

“我覺得奶奶精神特別好,真棒啊。”我插話道。

阿強的母親很高興地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直線,“不精神不行啊,他們還離不開我!原來也是不精神的,越幹活越精神。”

每天和兒子兒媳同時出門同時回家,還要準備午飯和晚飯,在我眼裡她是個愛笑樂觀的老太太。在學生們找不到快遞的時候,她的眼睛往往特別尖,一找就準。

“可是我是個老花眼,不知道為什麼找快遞找的特別準,都是靠感覺。”

阿強開始整理打包白天收來的將近一百個快遞,阿林對著電腦一條條核對地址和信息,有的人地址會填的不夠精確,她需要再去打電話確認,有的人會忘記付郵費,她也需要再度確認。這是一個需要高度集中和耐心的工作。

“一天都不會有閒下來的時候,忙完這邊,我們又要整理那些還沒有領走的快遞了。”

還有很多快遞沒有被領走,他們需要再度把這些快遞一個個掃描,以備第二天來的人們可以取貨。

“有的人可以一個禮拜都不來拿。”阿林無奈地搖了搖頭,“放在這裡萬一丟了,還得找我們索賠。真希望他們可以當天拿走,這裡根本塞不下第二天的快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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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打了個電話給他們,說晚上十點還會來一批貨。

“每年雙十一都這樣的,凌晨一點回去睡個覺,三點鐘再來。我們在這裡做了四年,印象裡好像是2016年起雙十一變得特別火爆,也不知道便宜兩三塊的東西為什麼搶的那麼起勁?”

阿林在雙十一偶爾購物,買一些日用品,雙十一,更多意義上是一個禮拜的連軸轉。

她很羨慕我:“你以後會去當老師吧,當老師多好啊,穩定,不用每天這麼累。”

我對此不置可否:“也許吧,但是,要是讓我做你們的工作,我一定做不來,這需要的本領不比當老師差。”

阿強說:“我是個粗人,不太會說話,但我希望你們這些大學生越來越好,找一份體體面面的工作,教書真是好事啊。國家說教師待遇會越來越好的,你以後教語文多好。我們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阿林回頭看了看阿強和婆婆,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我們也還行,賺辛苦錢,但是踏實,憑自己本事吃飯。”

婆婆笑的眼睛彎彎的,說:“對咯,對咯,這麼想就對咯。”

夜幕早就降臨了,深藍色的天幕上群星閃爍,阿林想暫時的喘口氣,想著想著,想到了老家念二年級的兒子。她說不知道他乖不乖,有沒有聽外婆的話。兒子的語文一直不好,她還特地給兒子報了輔導班。但最近,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去打一個視頻電話了。

這份工作,導致他們一年裡只能有寒假和暑假陪陪兒子。不過在這裡,阿強、婆婆,還有阿林,三個人,從不紅臉,井井有條地維持著這個驛站,在我看來,亦如維持著一個小家。辛苦疲累,但踏實,自足。

我和阿林看向夜空,我想起期末曾見過她的兒子,眼睛亮亮的,大名叫星耀。隔著重重山水,這個孩子是否知道他的母親正思念著他呢?

凌晨一點,阿林和婆婆坐在丈夫車子的後座睡著了,他們一家三口,在回家的路上。

-END-

- 我 是 故 事 練 習 生 -

//中文系一棵草//

作者|孫奕,青年作者

圖片|《最強送貨員》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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