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流名校到名校附屬:我的長沙七中記憶

兵別、內弟、輝弟三個都進了七中讀中學,好巧,竟然跟上次在瀏陽河邊整了他們的那細伢子成了同學。

其實說巧也不巧,每年都只有一兩個幸運的北郊子弟因為成績好進了城裡的重點中學。北郊的絕大多數學生上中學,除了七中、十八中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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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市七中現更名為長沙市一中開福中學

大家成績都差不多,絕無可能上大學,最終多是頂替父母或招工進廠工作,所以上不上高中沒啥區別。但進廠必須要滿十六歲,那年月還是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兩年的學制,大多數細伢子六歲多開始上學,讀完初中才十四歲多,家裡人不希望他們在外面玩兩年再工作,寧願讓他們在中學多混兩年。

中學的課程很輕鬆,老師們也知道這幫學生沒什麼上進心,都是抱著混個三五年然後進廠當工人的心思。只要學生不調碩皮,老師也懶得管太多。

七中是七八十年代長沙的幾大爛校之一,從恢復高考到八十年代中期的十幾年間,雖然每年的高中畢業生也有數百名之多,但能考上大學的可謂鳳毛麟角,累計起來都在個位數以內,還有好幾年被剃光頭。

“三流七中”也曾是三湘名校

殊不知在民國時候,七中的前身(廣雅中學和行素中學)也是享譽三湘的名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

民國中期,長沙被公認為有著當時中國最好的學校和教育。那時候,政府、軍界、工商界以及基督教會都紛紛興辦各類學校,有普通中學、職業類中學,還有女校和專為殘疾人創辦的湖南盲啞學校。公辦學校和各類民辦學校星羅棋佈在長沙市的大街小巷。

抗戰期間,多所中學停辦或外遷。光復後,又紛紛遷回長沙或復辦,長沙城區曾歷“文夕大火”和幾年戰亂,無處可容學校,許多中學遂把地廣人稀的北郊作為臨時校址。

從北到南,從黑石渡南邊的絲茅衝到烈士公園後門附近的上大壠,遷來了兌澤中學、含光中學、協均中學、行素中學、廣雅中學等。

兌澤中學和含光中學分別為長沙市六中、十二中的前身,五十年代從此地遷往五一路。協均中學是柳直荀烈士與他的一班雅禮同學易道尊、陳虔僧等人於1921年創辦的。後從此地遷至長沙縣東鄉鼎功橋,成為今天的長沙縣三中。

北郊歷史最悠久的學校就是廣雅中學,由雅禮大學畢業同學會於1916年創辦,初為英文補習學校,先後又增設初中部和高中部。民國中期,籌得經費購置絲茅衝大片荒地大興土木,構築了當時堪稱宏偉的教學大樓並一切學習、生活設施,甚至自購校車往來城鄉,還設立電廠以供校內照明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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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雅中學校門

校園面積當時超過全市各中學,學校還有游泳池和小學部。至抗戰爆發前,計有教學樓8幢(包括教室、辦公室、休息室、會議室、圖書室、儀器室、閱報室等),學生寢室、科學館、健身房、大運動場、球場、教職工宿舍一應俱全,還有花、果、菜三園,林場一片,荷池、魚池、泳池各一,附設小學及學生自治會主持之民眾學校亦蔚為大觀。長沙淪陷後,廣雅中學先後遷往湘潭、藍田,抗戰勝利後遷回原址。

而行素中學雖然規模較小,卻是全國第一所五年一貫制高級中學。是民國著名湘籍教育家鄔幹於先生於1938年在河西建立私人補習班。鄔先生深知當時學制流弊,浪費時日而學業不精。乃於此補習班中精簡講授時間,增多自修複習,改各科齊頭並進為一時一事之學。實驗初步成功,而學生成績優異,就讀者日多。

1945年抗戰勝利後,鄔先生籌資購得絲茅衝毗鄰廣雅中學的地畝,興建校舍。鄔先生創辦一所實踐自己研究成果的學校,以造就“正直、清廉、篤學、力行”的人才,匡扶祖國於頹危的鵠願終於實現。校名取“君子素其位而行”之意,並以“卑之無甚高論,坐言不如起行”為校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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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後長沙行素中學全景

教學上將“三三制”改為“五年一貫制”,縮短學習年限,並打破初、高中的界限;改大班教學為小班教學,以便教師全面顧及;改編教材,刪掉初、高中重複之處;減少授課時間,增加自習和課前預習時間;採取啟發式教育,提倡熟能生巧,巧能創新,鼓勵學生自己多思考、多領會,敢於提出自己的見解。考試不要監考,提倡“誠實制度”,在行素校園裡形成了自覺抵制考試作弊的優良風氣。

1945、1946兩年,行素中學先後兩個五貫實驗班畢業,以5年完成中學課程,與6年制畢業生一同參加全國高校招生統考,在全國性大報公佈的錄取榜上,兩班同學全部名登金榜。1949年行素中學的高中畢業生,幾乎全部錄取燕大、北大、清華、武大、湖大等著名大學,建國前的幾年,行素中學升學率均為全省之冠。

上世紀五十年代,政府將留在此地的行素中學和廣雅中學合併成立了長沙七中。文革以前尚能保證教學質量,湧現過作家韓少功、張揚(小說《第二次握手》作者)等人才。

文革以後,長沙七中一蹶不振,淪為了長沙的三流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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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協西讀,南帝北丐

七中,是長沙城最北邊及附近郊區學生的主要選擇。

七中的生源,除了來自黑石渡工廠聯合學校以及瀏陽河畔的湘湖漁場、紅色漁場、國營綜合農場外,還有上大壠附近的湖南綢廠、汽車電器廠;伍家嶺、四方坪一帶的動力機械廠、建湘瓷廠、石油廠等工廠子弟,以及分佈在這一帶的城市貧民的子弟。

老長沙城有“東協西讀、南帝北丐”的說法,意思是:老長沙城東邊政府部門多、協會多;西邊是大學城,讀書人多;南邊做生意的多,有錢人多;北邊則比較窮。這個說法並不是戲稱,城南作為商業重心,富足新潮;而城北是城市貧民聚集地,貧困土氣。曾經伍家嶺以東即為“城郊”,瀏陽河以北就是“鄉下”。

這裡除了以上大壠、絲茅衝、伍家嶺為中心的三大工廠區外,有兩條主要的道路。

一是沿湘江東行,經陡嶺上、伍家嶺、四方坪、國防科大西北、九尾衝至黑石渡(即是現在的三一大道西頭);一是從硯瓦池東風路口起,經上大壠、國防科大東南、烈士公園北大門、電視臺老臺、德雅村、朱家花園、絲茅衝、招呼站,最後到達黑石渡(即現在的德雅路),兩條路在瀏陽河畔的黑石渡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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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渡是瀏陽河的一處渡口,因周邊有一片黑石而得名,在建瀏陽河大橋之前,黑石渡一直是城東菜農魚民入城販賣蔬果水產的水路渡口。

這一帶原是荒郊野嶺,從地名就可見端倪:長沙話裡“衝”,指的是兩座小山包之間的地帶,民國以前從伍家嶺東行,陸家衝、喻家衝、上劉家衝、下劉家衝、甘家衝、白水衝、秧田衝、西坡衝等九沖沖尾相連,靠黑石渡這邊所以得名九尾衝。

這個區域最大的一座山名為羅洋山,現在的德雅路即是環繞羅洋山東南方,山的南麓是上大壠,德雅村、絲茅衝在東麓。

這一帶最有名的就是朱家花園了,系清咸豐十年(1860)長沙鉅商朱昌琳所建。在清末民初為長沙遊覽勝境。1936年出版的《長沙市指南》把朱家花園列為長沙園林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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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昌琳

不幸的是抗日戰爭期間,一家兵工廠進駐該園,失火爆炸,全園毀於一旦,盡成廢墟。現在的國防科大幹休所、湖南省社會科學院等單位所在地都是當時朱家花園的一部分。

現在長沙城北的“新河”只是一個地名了,殊不知以前這裡確實有河,也與朱昌琳有關。

新河,又名新開河,系清康熙年間開浚的人工河。康熙末年,新開河淤塞近半,雍正、乾隆期間曾兩次疏浚,但至同治年間又完全淤塞。清光緒年間朱昌琳捐銀十三萬兩,將湘江、碧浪湖、瀏陽河鑿通,歷時十年竣工。民國晚期,新河又被淤塞,並逐漸廢棄。

鬥雞、擠油渣子、騎高馬

細伢子打架不記仇,大家都長大了上了中學,再加上這個來自紅色漁場叫柱別的細伢子主動道了歉,都是同學,大家又經常玩在一起了。

初中學生玩的遊戲同細伢子玩的區別不大。女生玩的都是跳橡皮筋、抓扎子,男生下課多喜歡“鬥雞”、“擠油渣子”、“騎高馬”、“馱堆子”。這幾個男生愛玩的遊戲比較簡單,都是純靠體力獲勝。

“鬥雞”是一腳獨立,另一腳用手扳成三角狀,靠在支撐腳的膝蓋上,單腳蹦跳著用膝蓋去攻擊對方,若對方雙腳落地,則贏得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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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油渣子”就是大家靠牆站成一排,從兩邊往中間擠。擠的時候,還要齊聲高喊“大家一起擠油渣,擠不出油渣擠粑粑”,被擠出來的人失敗。一般都是個子最大最壯的在中間,倘若站中間的人使壞,突然閃開,後邊的一群人都可能摔倒。

“騎高馬”就是一個充當馬匹,另一個騎在他肩上,與另一對搏鬥,以用雙手將對方拉下馬為目的。

“馱堆子”則有更多的偶然性,一般是有人跌倒在地,其他人就會大喊一聲“馱堆子噠喔”一窩蜂地往他身上壓,一個壓一個,壓了三、四個人以後,後面的人就只能跳躍上去,最終的結果是人堆被推倒,地上滾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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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遊戲沒什麼技巧,更多的是需要蠻力,而且極易受傷。內弟和輝弟兩個身材瘦小,更喜歡“抽得羅”和“拍洋菩薩”。

“得羅”就是“陀螺”,抽“得羅”的關鍵是鞭子的好壞,最好的鞭子是用拉板車的牛筋,拆成幾小股編成的,抽起來力道足,還呼呼作響好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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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洋菩薩”類似玩油板,兩人各出幾張印有圖案的小卡片,把有畫面的一面反扣(或正扣)地上,有正拍、反拍、扇動三種方法,就是用巴掌猛拍地面或用手扇動,利用產生的震動或氣流將其翻轉,翻轉過來的卡片歸贏家所有。

不過“洋菩薩”不像煙盒紙做的油板可以收集得到,而是要用錢買。雖然一兩毛錢可以買到印有一百張左右圖案的一大張,但是這對那個年代的細伢子來說,已經算很大的一筆開支了,輸了很心疼,如果輸多了,就開始有人在旁邊搞破壞,對著卡片一頓亂吹,或者輸家賴帳不玩了。

慢慢地大家覺得自已是中學生,都不願意再玩這類細伢子的遊戲了。

細伢子鬼點子多

柱別鬼點子多,常常想些花樣翻新的遊戲。比如鑽學校的防空洞、從後門溜進食堂偷東西吃等。不過七中的防空洞年久失修,邋遢得要死,而且很多地方還坍塌了,並不好玩。食堂的大師傅好惡,有次柱別被他逮到還捱了兩耳光。

有一天柱別想了個新的點子,提出要去附近的部隊營房偷東西。

瀏陽河畔的這處營房是工程兵學校的倉庫,是不少細伢子覬覦的地方,傳說裡面有很多好東西。這裡是軍事禁區,以前用水泥樁和鐵絲網圍了起來,就時有細伢子扯開鐵絲網鑽進去偷東西或玩耍,後來工程兵學校將鐵絲網拆除,砌成了高高的圍牆,還加強了巡邏,大家都望牆興嘆,沒人再打這裡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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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工程兵學院

兵別有些不解:“不是砌噠圍牆,還有人巡邏,何什進得去?”

柱別笑笑說:“咯向子冇麼子人去,他們已經不巡邏了,圍牆雖高,還是有辦法,旁邊的山跟圍牆差不多高,搞一根竹杆搭起可以爬過去。”

“那裡面到底有麼子好東西?”

“有充氣的橡皮船咧,折起來只有一床被窩大,用打氣筒打氣後,比瀏陽河上的船還大,我們拿噠去瀏陽河划船玩幾好。”

幾人說幹就幹,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用柱別的辦法很輕易地翻過了圍牆,不過倉庫還冇攏邊就被嚇跑了。原來雖然沒有人巡邏,倉庫邊卻有一條高大的軍犬,軍犬跟普通的狗不同,也不叫喚,只用兇狠的目光盯著你,你一走近,它就向你飛奔而來,把幾個人嚇得屁滾尿流。

柱別的鬼主意雖多,卻沒一個能順利得以實施,倒是輝弟的一個好主意不僅好玩,還賺到了好多零用錢。

改革開放初,一些三、四十年代的優秀歌曲和部分臺灣歌曲解禁開始流行,大街小巷到處傳來鄧麗君、青山、劉文正的歌聲。

青年滿哥、姐姐們喜歡抄歌本,當時的出版印刷跟不上大眾的迫切需求,又還沒有激光復印,於是街頭巷尾就有了出售油印歌曲的地攤。幾頁油印的歌本要賣5分錢,購買者還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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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麗君油印歌本

這個技術不復雜,用鋼板刻好蠟紙,手動油印機印刷就是。鋼板、蠟紙、油印機,學校裡都有現成的,我們打起了鬼主意。

學校規定學生晚上不準進校區,當時的七中條件極差,沒有寄宿部,只有少數幾個住得遠的高中學生住在教學樓樓梯拐彎處的臨時宿舍內。初中學生晚上想溜進學校很難,不過這難不倒幾個人。

班上有個叫爭別的,他嗲嗲是校工,負責守學校靠北邊的後門,就住在後門傳達室。只要把爭別拉下水,就可大搖大擺地隨時進出學校。幾個人晚上撬窗溜進學校油印室,蠟紙、油墨、紙張等耗用品學校並沒有數,也無人操心是否少了,這東西一般也沒人偷。

內弟的紙寫得好,由他負責刻蠟紙,幾個人印了一大疊,收拾好現場,把油印機等設備放回原處,拿出去賣了不少錢,很是過了段時間的好日子。

END

  • 本文由城市記憶CityMemory獨家發佈,作者 | 枬子,編輯 | 城小憶(微信號:chengshijiyiwh),文中部分標題和圖片為編者所加,未註明出處圖片均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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