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牛的一生很忙很累,整天在泥裡水裡苦掙

 過去,牛的一生很忙很累,整天在泥裡水裡苦掙。它的頸項、肩胛部位的皮毛都磨光了,很可憐。但是,那時的牛,卻倍受呵護。天冷了,人寧可挨凍,卻把被子蓋在牛身上。困難時期,人餓得吃樹葉、野菜,卻把黃豆、玉米省下來喂牛。有的地方,人餓死了,牛卻都活了下來。殺牛,更是難以想象。被殺的只能是殘牛、病牛、不能幹活的老牛。而且,宰殺時人們往往痛苦不堪,悲愴地背過臉去,懷念人牛與共的蹉跎歲月。有位老農告訴我,牛會流淚。牛流淚,我真的沒有見過。但宰殺一生負重耕耘的老牛,人真的流淚。

牛不僅得寵於民間,官方亦看重牛。有篇網文稱:在新中國最困難的年代,有人竟因殺牛充飢而獲三年徒刑! 其實,這不值得大驚小怪。在沒有機器的農業社會,牛是人們唯一可倚重的田間動力。私殺耕牛,就是破壞生產,中國曆朝歷代都有“私殺耕牛罪”的律例。新中國建立,在相當長的時期,這一狀況沒有多少改變。建國初期,一例數十頭耕牛死亡的事件,曾驚動中央。多年來,政府關於“發放耕牛貸款”、“保護耕牛安全越冬”等等政策更是層出不窮。直到1979年,中國國務院還曾發出《關於保護耕牛和調整屠宰政策的通知》,規定“牛的出售、屠宰,由生產隊或大隊決定。”

民間愛牛,官方愛牛,歷代文人墨客也以牛為謳歌對象。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有9首頌及牛,《全唐詩》涉“牛”者多達700餘首。不僅文人愛牛,武將筆下之牛也如泣如訴。如北宋李綱《病牛》詩:“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 負重是福,清閒是禍。人呵護牛,牛受人尊重,正是因之於它的負重和艱辛。微觀地看,沒有它,農民不能耕田耙地,就會衣食無著,人的全部生活,是在牛身上扛著;宏觀的說,離開了牛,社會發展就會停頓,事實上,中國數千年的農耕時代,正是靠牛的牽引一步步走來。

日月如梭,斗轉星移。歷經千年苦累,如今,牛的境遇改觀。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牛吃的飼料也香噴噴的;窗明地淨的牛舍裡,牛們整整齊齊的站著,象大爺似的等待著人的伺候,為它洗刷、打防疫針等等。而且,更顯著的變化是:機械化來了,牛很清閒,再也無須傾力于田野。較之幾十年前自己的同類,牛的生活簡直是到了天上。

但是,牛的清閒,是福麼?河北省的一家養牛基地,一輛卡車滿載著牛,奔向屠宰場。我愕然:“這是身強力壯的牛啊,怎麼說殺就殺呢。”對方答:“這是肉牛,不是耕牛。肉牛一年出欄。”

嗚呼!肉牛和耕牛難道不是一樣的牛嗎?其區別無非是“忙碌的牛”和“清閒的牛”而已。可是,前者在忙碌中頤養天年(30年左右),後者卻在閒適中一歲斃命!試想,倘若讓牛自己選擇,它是做“忙牛”,還是做“閒牛”呢?做什麼牛,牛不能決定。但是,做什麼人,人可以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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