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前街行至鼓东路开元寺，再绕进周边的小巷子，生活的样貌就像是小径分叉的花园。
那些被忽略的日常琐事，躲藏在街巷中，在食物里，由每一个钟表见证了日与夜，形成一个另类的街道江湖。
"
•••
若以东街口为原点，分出直角坐标系，就会发现第一象限的卫前街、鼓东路一带没有大型商圈。
而福州现存最古老的佛寺——开元寺，也坐落在此。
另外三面，是深夜不眠的达明路美食街，是东方百货、三坊七巷和大洋晶典。
这么一想，好像青灯古佛的禅意，能克制现代商业扩张的脚步，旧街巷弄里，好似多一分遗世独立、大隐于市的气质。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从卫前街行至鼓东路开元寺，再绕进周边的小巷子，生活的样貌就像是小径分叉的花园，延伸出市井人间不同的风味：美食荟萃的苍蝇馆子、安静的旧小区、千年的古寺......
这里生机满溢，即便时令已是冬天，还有三角梅蓬勃着冲出阳台，翻过墙来。
穿过八一七路走入卫前街，背后是需要排队的7-11便利店。
车流往来时不绝于耳的喧嚷，在卫前街前段渐渐消失，留一片午后安静的氛围。
人行道和车道差不多宽，路边满满当当停了一排电动车，街上几个散步的人。
等走到了五显巷的三岔路口，卫前街才显露出自己独特的气质。
这里能见到推着木板车的行脚商人，衣架围裙502，抹布拖鞋指甲刀，各类日用品齐全。
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客人上门，不久，就换到了下一个摊位点。
也有花商改装了自己的旧自行车，把砖红色的花盆架在车上，盆中的花含苞待放。
或许是因为卫前街上有很多好吃的门店，所以外卖员都聚在这里等单。
过了中午的高峰期，他们就躺在电动车上玩手机。
有人停下车子，到周边观战——一场扑克牌的纵横捭阖。
在卫前街、鼓东路上，只要有桌子的地方，就能看到凑对打扑克的人，四人一组，有时观战的比打牌的人更多。
修理店门前、公园门口、小区楼下，一斗就是一个下午。
相比之下，鼓东路市民服务点的战况更加激烈。
这里是修表匠老柯发起的象棋擂台战，一个下午，两副象棋，没有观棋不语的禁忌，多了插科打诨的玩笑话。
「你不要讲啦，棋下得臭，又不懂又爱讲，哎，吃你一个。」众大爷在旁边跟着起哄，让我想起初中课间下棋的日子，好像和他们并无二样。
长短车，五六炮，他们下每一步棋都念念有词，走到关键的一步，得拿棋子用力砸向棋盘才有气势。你来我往，十几分钟一局快攻。
「输了输了，我下台了。」一面心服口服，一面依依不舍。时间还长，孙子孙女还在课堂。
便民服务点边，有三位鞋匠。
鞋匠老李已经退休，但闲不住，摆摊干活来打发时间。
熟客们都认得他，就算不修鞋，也喜欢到他摊前坐上一会。有时客人太多，他会给其他手艺人介绍生意。没人的时候，他看着路边发呆，或是依靠在小马扎上午睡。
老李对陌生人没有太多戒备，和他一聊，他就从象棋讲到自己知青下乡，讲到小辈取名，讲到重男轻女，总是不缺话题。
他的手上布满黑色的胶水，指甲有些隆起开裂，这份从小和父亲学的手艺，已经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退休生活。
寡淡如清水的小事，在和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或许是曾经靠近亨得利大厦的缘故，这一带有很多修表师傅。
金全钟表店开了近50年，两面墙上挂满旧式的时钟，有些坏了，有些在动，没有《路边野餐》结尾时钟倒行的剪影。
黄师傅带着自制的放大镜，一面修表，一面和店门前的老妪闲聊。
日光从树梢走过他们的脸上，经过钟表的时针和秒针，一瞬间，仿佛见到了时间的本体。
卫前路和鼓东路上，少不了关于柴米油盐的味道。小区里，能听见高压锅煮粥时的气声、翻炒时铁锅和铲子的撞击声和呲呲作响的油声。小区楼下，各家小店诱惑着每一个经行的路人。
吃饭，总是生活里不能将就的事。
卫前街上，最负盛名的小店是虽不起眼牛肉馆，店名看似谦逊朴实，一个「虽」字就透出店家的自信。
这里下午两点半停止营业，不仅是因为食材售罄，还要留足时间准备晚上的材料。
很多菜都是限量的，一是因为处理食材的人手有限，二是店家只卖当天的新鲜牛肉。
点一份药膳牛排煲，汤色清淡可口，流露出些许清甜，据说这家店不使用盐调味，而是通过烹调激发牛肉的鲜。
肉质被炖得松散，一块肉在口中简单咀嚼，就化成了肉丝，漫出浓郁的肉香味，直教人大呼过瘾。汤里，能吸到牛骨的髓质。
不开分店，不上线外卖平台，李老板把这家店比作自己孩子，有着一番自己的要求。
在他口中，守一家店需要耐得住寂寞和疲惫，每天要流一斤的汗，十几年来，晚饭都难得和朋友聚上几回。
菜单上写着：「炊牛，我有一手。」十六年的口碑绝非浪得虚名。
旁边，阿大元宵水饺店的生意同样由自家打理，这样的老店总让人更加亲近。
开店8年，店里的手工元宵受到很多好评。
肉馅汤圆卖得最好，糯米微微粘牙，元宵外观留着不规则的褶皱，这是人工的痕迹，不完美，但显得真诚。
元宵皮薄，略有透明感。肉馅多，咬开便涌出一股甜香的肉汤。每天操劳到下午两点，夫妻二人才得空吃一顿午饭。
新店脆皮五花肉别具特色。
店里的招牌美食是脆皮五花肉，将处理三小时的肉条烘烤过后，皮脂酥香，冒出晶莹的油花。一口，发出脆响，咸香味在口中回荡。
曾经这家店要排上许久的队才能买到，但现在有些冷清。店员小林听罢腼腆地笑了：「这不是双十一刚过吗？」
在鼓东路上，天天过年饺子馆也有几分名头，店门前的热闹景象，真像是到了过年。
点一份猪肉香菇笋干饺子，一盘十个，香菇和笋干的鲜包裹着饱满的鲜肉，每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藏在服装店间的小店——鲜友墨西哥鲜卷同样值得一试。
招牌牛肉卷里，水果、生菜带来的爽脆口感，和浓郁的牛肉交织在一起，配上微甜的紫米，吸引了不少回头客。
除却这些市井美食之外，卫前街还有社区咖啡文化，在这里可以找到晓巷咖啡、啡林咖啡、树咖啡等咖啡店。
沿着鼓东路中段的开元路走去，就到了开元寺。不同于多数寺庙森森然的出尘气氛，开元寺实在没什么架子。
周边的居民骑着电动车穿行在庙门前的路上，路人坐在庙外的石椅上晒太阳，有人带着孩子嬉闹、有人打开电脑办公。
化缘的和尚、白发的夫妻、上学的孩子、卖花的摊贩，各样人来来往往。
虽不见「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悠然，却好像将信仰拉进了生活。
逢农历初一和十五，寺里的和尚就会唱念经文，梵音穿过小路，一时间，天高地迥，觉宇宙无穷。
寺内树影婆娑，投在鹅黄色的墙面上，树下，几人坐着玩手机，也有人翻动佛经。
祈愿的人自带了香烛，在堂前低语。
寺庙入口右手边，可以领到三支香。
信徒阿姨热情地对着每一位香客讲授烧香的仪式：堂外无需许愿，默念「供奉佛、法、僧」即可，到了堂内，再一尊一尊地拜。
登高望去，佛寺的檐角、上世纪末的居民楼、五四路上的楼宇重叠在一起，产生一种历史重叠的错觉。
古与今交融在一起，边界不再分明。
近处，正在施工的大楼发出噪音，但开元寺内，依旧保留着一份清静。「莫向外求」，出口的牌匾上仿佛道出了佛理。
开元寺背后是龙山巷——一条由联排柴火间组成的小商业街。
方寸的店面内，有理发店、家政服务、菜店、服装店、糕饼店、水管维修店。货物大都紧密地堆叠在一起，只腾出一把躺椅的空间，用于午后小憩。
水管工马里奥可能会玩得很愉快
开了好多年的理发店，不管剪什么样的发型，都涨到了十五块钱。
这就是东街口第一象限流露出的生活气息。那些被忽略的日常琐事，躲藏在街巷中、食物里，由每一个钟表见证了日与夜。紧绷的城市生活节奏，因之留下一些松弛的余地。
卫前街、鼓东路以及它们周边的小巷，难以用一个标签简单概括，但这里一定承载着许多往事，经由重复，凝结成一份特别的记忆。
在秋的明媚里，街道江湖故事还会继续。
-END-
閱讀更多 平話小先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