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人,那狗》:霍建起唯美鏡頭下的人性之光與生命體悟

前言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觀看《那山,那人,那狗》時,我腦海裡總是浮現出木心先生的這句詩,彷彿原本略顯抽象的文字表達,被眼前的畫面書寫得具體明朗了起來。是的,慢構成了這部電影的整體基調。

《那山,那人,那狗》:霍建起唯美鏡頭下的人性之光與生命體悟

一、唯美詩意的鏡頭語言

如果說第五代導演醉心於對“古老”中國進行歷史寓言式的宏大敘述,第六代痴迷於描述當下中國底層人物的命運圖鑑的話,那麼,夾在中間,有著“後五代”之稱的霍建起,則鍾情創作那種“能從現實的平民生活和大自然中發掘出詩與美”的作品,即熱心於對平凡景象的詩性雕琢。

其唯美浪漫的鏡頭語言,猶如一幅徐徐展開的山水畫,水墨暈染出清新純淨的空靈美感,堪稱是法國印象派風格與中國傳統美學韻味的完美合流,在華語電影的藝術陣營中自有一席之地。

同樣是崇尚紀實美學的忠實信徒,賈樟柯、王小帥等習慣以接近殘酷的方式,“客觀”地呈現處於邊緣社會的那人,那事,那地方,甚至還要因此揹負起被部分觀眾大肆批評的代價——專挑醜陋的一面拍給外國人看,以滿足電影節評委對所謂“真實”中國的想象進而獲得大獎。

不同於此,接受過北京電影學院美術專業學習薰陶的霍建起走了相反的路,他更重視讓鏡頭天然地流露出一種唯美詩意的東方之美,如何將畫面拍攝得好看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攝影機恰似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經由繪畫方式考量,藉助構圖、光線、景別、景框等藝術手段,營造出一種唯美的畫面質感,在此基礎上,讓普通人身上彰顯出人性之光的美麗,這是霍導的追求。

《那山,那人,那狗》:霍建起唯美鏡頭下的人性之光與生命體悟

從《贏家》、《歌手》開始,霍建起就在探索呈現普通人日常生活時,怎樣加入一些唯美詩意的元素,等到了《那山,那人,那狗》,他的手法不再單調刻意,而是做到了渾然天成。

鄉郵員30餘年,往返行走在223裡山路上,優美怡人的湘西風光盡收眼底,四季變換但美景猶存,鬱鬱蔥蔥的樹木,金黃燦爛的油菜花,潺潺流水的小溪,雲霧繚繞的山巒,一路絕美風景的陪伴沁人心脾,原本使人疲憊不堪的旅程,卻因此多了一份暢然愉悅的愜意之情。

這樣的精細展示,恰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言,“一切景語,皆情語也”,風景不光是襯托人物行動的背景,而是變成了展開敘事的主體參與者,推動著主人公情感的不斷生髮。

唯美詩意的環境給人莫大的精神療愈,老鄉郵員在這般至真至美的大山深處,感受到的是純淨無染的美麗自然,樸素純潔的幽微人性,天人合一的人文意境,洗滌心靈的生命之旅。

《那山,那人,那狗》:霍建起唯美鏡頭下的人性之光與生命體悟

二、質樸無華的人性之光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對父子,父親由於擔心決定陪兒子一起,完成他的第一次送郵件之旅,也藉此機會把他做了大半生的鄉郵員工作順利地交接出去,影片講述的正是這趟旅程的經過。

長時間分離,父子之間難免有隔膜,“長這麼大,爸都很少叫一聲”的兒子,在出發時並不理解父親長年累月獨自一人送信的初衷,行走讓他們的心靈慢慢靠近,親情的暖流逐漸升溫。

過河時,兒子主動背起父親,一句“走了一輩子郵路,今天您就享受一次吧”的話,讓老鄉郵員瞬間哽咽,多少年孤獨穿梭的歲月曆歷在目,似乎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不容易。

當聽到劉燁飾演的兒子喊了一聲爸時,老父親更是激動地對著陪伴他多年的黃狗“老二”傾訴,“聽見了嗎,他喊我爸了”。通過一些對話,動作的細節描繪,和解之後令人感動的父子親情映入了觀眾眼簾,親情之外的鄉情和愛情,也在一路的所見所聞中漸漸地鋪成開來。

《那山,那人,那狗》:霍建起唯美鏡頭下的人性之光與生命體悟

一系列閃回鏡頭,加上講述者“我”的旁白,雖然是片段化的拼接,但我們仍然為這份真摯樸實的愛情深深打動。母親用等待守望著屬於她的愛情,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寂寞中,譜寫了一曲感人肺腑的人間戀歌,在人心浮躁人情淡漠的今天,等待的意義也越發顯得凝重而深厚起來。

父親在郵路上收穫的何止動人的愛情,還有難得的鄉情,聽說老鄉郵員最後一次來送信時,村民們自發地聚集到村委會門口,一雙雙飽含深情的眼睛,寫滿了對父親半生辛勞的敬意。

侗族姑娘特意安排了一場家族喜宴,“這喜酒就是因為你來才定在今天的”;孤苦無依的五婆坐在屋簷之下,父親讀著冒充他孫子寫的信給予了她無盡的寬慰;轉娃用繩子拉著父子倆爬上了陡峭危險的山坡,一封關於函授課程的信足以為他普通無奇的人生帶來希望的曙光。

沒有矯揉造作的煽情,也沒有激烈衝突的劇情,本片娓娓道來的僅僅是尋常日子裡的脈脈溫情。

一條漫長的郵路,一位勤懇的鄉郵員,一封信件鏈接起山裡山外,從老鄉郵員到鄉親們,質樸無華的人性之光,在這來來去去的往返路途中安然地綻放,戳中了每一個觀眾的內心。

《那山,那人,那狗》:霍建起唯美鏡頭下的人性之光與生命體悟

三、平民英雄的生命體悟

浮現在《那山,那人,那狗》表層的,是湘西大美風景和鄉民樸素情感的濃烈交織,仿若一首辭藻單純可感情飽滿的散文詩,掩蓋其中鄉郵員這一平民英雄的“傳奇”人生恰巧被忽視了。

在跳槽率奇高的當今社會,年輕人難以想象也無法理解老鄉郵員的職業生涯,一個人一個郵包一條山路30餘年不辭辛勞的堅守,究竟圖個什麼呢?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他孤獨地前行?

村委秘書的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外面來我們這的老師、醫生、儲蓄員、公安,各個能當勞模當幹部,就你啊,光是走啊,走啊,這麼多年了”。

事實的確如此,即使“往後他不來了,心裡面照樣會裝著大山裝著這條郵路”,用忠誠一詞已經不能夠概括他的職業境界了。對他來說,這份郵路上的事業是對山裡廣大村民無言的承諾,質樸的信仰。

記掛的人多了,遇上的事多了,就覺得有幹頭了,不衝別的就衝這些鄉親們,就衝他們住在大山裡。

責任感和使命感從來不是一句空話,他沒有豪言壯語更沒有眼高手低的心浮氣躁,而是踏踏實實地行動,信奉“該乾的能幹的我就幹,天花亂墜的想法幹不成又有什麼用”的職場理念。

《那山,那人,那狗》:霍建起唯美鏡頭下的人性之光與生命體悟

這樣簡單樸實的信念感,讓時下熱衷離職尋求新嘗試工作觀的人群頗為不適,但也為他們敲響了警鐘,金錢並非衡量崗位價值的唯一標準,工作的幸福感取決於你對它的認可度和期待。

“別說我爸什麼也沒有得到,至少這些鄉親們肯定會想他的”,不止於此,除了送信帶給老鄉郵員的價值認同,數十年如一日的徒步行走,也讓他對人生這趟旅途有了自己獨特的體悟:

想頭,也叫理想,越苦越有想頭,人有想頭就什麼都有了,沒有想頭再好的日子也沒滋味。

霍建起用他唯美詩意的鏡頭,描繪了湘西山林的原始之美,綠色海洋的視覺衝擊令觀眾心生神往,透過父子倆旅途中交流互動的細枝末節,勾勒出了鄉郵員這一平民英雄的美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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