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照相館師傅怎樣用泛黃的照片塑造我們的鄉愁


我叫朱瑞雲,今年97歲了,家住河南省永城市城關鎮。在家無聊的她翻翻家中的影集,看著年輕時自己的照片,家人的照片,還有一部分給別人沖印的照片,這些照片已有50多年了。這些照片像一部電視劇,看到了這個地方半個世紀的經濟、文化、歷史和社會發展......#自拍我的故事#

1938年,日本人侵略了永城。我當時15歲,隨著父母來到了西班牙傳教士雷斯崇建的天主教堂避難。第一次見到雷斯崇神父是藍眼珠,長鼻子,卷頭髮的外國人,有60多歲的樣子。他還在永城開了家治眼的醫院,從西班牙帶來一部照相機,平時給城裡的老百姓還照些照片,或者照些教會的日常活動。

在天主教堂避難時還見到自己由家人做主介紹的“對象”——柏玉行。那時大家都在一個大院子裡,在一起生活,或者幫幫雷斯崇神父做一些簡單的日常工作。

一天,日軍駐永城的頭目找到雷斯崇,讓他幫助日軍給老百姓照良民證。由於照照片人多,雷斯崇忙不過來,他就在在教堂避難的人群中找了幾位有文化,有靈氣的年輕人做徒弟,幫忙照照片。柏玉行就是雷斯崇帶的徒弟。

柏玉行在天主教堂一邊學習照相技術,一邊幫助雷斯崇照良民照,每個月給30斤的高粱作為報酬,就這樣幹了幾年。

日本人投降後,柏玉行和我也結婚了。柏玉行離開了天主教堂,自己就開個照相館,叫行雲照像館,朱瑞雲和柏玉行最後的一個字和起來,組成的名字。就在現在永城老城的城河邊上。

柏玉行借了好多親友錢,到商丘買的人家舊照像機,八寸的鏡頭,買到家的時候還沒有材料,沒有紙沒有底片,也沒有藥水。又借了在國民黨稅務所上班名叫蔣士鄉100塊現大洋,一月長10塊的高利貸,買齊了照相用的材料。

剛開始學照像,都是用的玻璃底片。玻璃底片是6寸的,上面塗有藥水,如果玻璃底片見水,底片上的圖象容易脫落。如果有顧客要底片,就用玻璃刀給他劃開。玻璃底片衝出來沒有現在的膠片圖象柔和,黑白分明,中間沒有過渡,感覺圖象很生硬。

那時候的照相館還是個露天的,院子裡搭了個黑布蓬,用的是一塊一塊的黑布,用幾個竹竿挑在上面。在照相的時候,需要側光的,需要逆光和順光的,就用手撥開哪個方向的光。那時候沒有電,沒有閃光燈,只能想出這樣的方法。如果遇到陰天就不能照相了,晚上也不能照,只能選擇在晴天的時候營業。


照了一兩年,行雲照相館又挪到了新地方,面積比以前大的多,那是一一溜五間房子,賃的人家的,那時候叫“當”不叫賃,“當”金是100塊錢。當時把房子上的瓦都掀了,放上很多玻璃,光線透過玻璃直攝到房間裡,這都是沒有電的時候想出的辦法。在房間裡吊上很多鐵絲,放的是白布,哪邊暗就把白布打開,哪邊亮就把白布放下,用這種方法來調整光線,這這樣又照了幾年。

1946年,國民黨“新五軍”來了一個團。團長的一位親戚也是照相的師傅,技術很好,我跟他學習了修底片的技術。修照片是個細心活,是用鉛筆來修,把鉛筆頭有刀片削的尖尖的,細細的,底片亮的地方,沖洗出來是黑的,用鉛筆一筆一筆的都填充上;底片薄的部位就用顏色塗紅,襯的就和這個一樣了,這都是我自己鑽研的。

國民黨“新五軍”把永城縣城3傢俬人照相館收編了,一月每家給幾十塊錢,也就是夠吃飯的。國民黨沒住二年,也沒叫照啥證,就是這鄉里的,結婚的,小孩照個像。


解放後,三家合營的照相館分開了,各自幹各自的。1955年底,全國各行各業都合作化了。土地合作耕種了,做生意合營了,照像館也合營了。永城縣城三傢俬營照相館合成一家,名字就是國營照相館。

1960年代前永城縣城還沒有通電,晚上用汽油燈照明。天不黑就點上燈,一擺弄就是半夜,大家洗照片的洗照片,剪的剪,還得對底片呢,一張一張的特別難對。相片和相片裝一塊,底片和底片裝在一起,很是費事。那時候農村照像照的也不少。老百姓進城都要憑證件,證件上貼上一張一寸的本人照片。

有一次柏玉行到鄉下拍照片,為了能及時把底片送到城裡的照相館沖洗,就託進城的老鄉把照完的底片捎到城裡來洗洗。底片用黑布包好後,放到架子車上。柏玉行千囑咐萬囑咐老鄉在路上一定小心,底片是玻璃的,容易破碎。在去城裡的路上有個放水溝,架子車在過溝子時顛簸了一下,老鄉停下車心想著別爛了,打開布看看吧,一看好好的,都沒有爛,拿到城裡照相館時,所有的底片都曝光了。


那時候沒有彩色的照片,就是在黑白照片上上色。給照片上色也得需要個功夫。照片的人上穿什麼衣服,就琢摸著用什麼顏色搭配起來好看。

我的攝影作品在鄭州和商丘都得過獎,獎的有獎被面子和床單子。我這輩子都沒有幹夠照相這個行業,最大的快樂也就是照相,因為一輩子都喜歡!

當年的國營照相館是這座縣城最光鮮的單位,照相館裡的“照相的”也是最體面的。到哪去照相,都受到人們的尊重。隨著社會的發展,西方影樓攝影通過廣州口岸傳到中國大地,並雨後竹筍發展到各個鄉鎮,原有國營照相館的技術、設備、審美觀念的落後,生意每況愈下,國營照相館慢慢地也成為了人們的集體記憶。

歲月無痕,照相卻能抓住逝去光陰的一瞬,留下永久的記憶。這就是一個關於農村照相館的故事。當然,它的故事遠不止這些,那些故事還藏於那些散落在農村不同家庭每張的照片上, 家庭的故事和記憶通過家中的相框裡的照片向人們訴說著鄉村裡人的變化…… 朱瑞雲因病在上個月去世,此篇圖文故事根據她生前的口述編輯,以此悼念這位民間影像藝術家保存了鄉村記憶,而這些 泛黃的藝術塑造了我們的鄉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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