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德國女人與美國法官一起走在路上,跟著路旁傳來的歌聲淡淡地哼起兩句《莉莉·瑪蓮》,然後她說:“我希望你能聽懂德語,歌詞如此優美,如此憂傷,比英語要憂傷得多……德國士兵知道,他會失去愛人,也會失去生命。”
這是電影《紐倫堡大審判》裡的一個情節,這個德國女人是瑪蓮·黛德麗。這部與二戰有關的電影拍攝於1960年代,大概在十年前,法國政府授予這個德國女人榮譽軍團勳章,那之前的幾年,美國也曾將自由勳章授予她。
在二戰開始之前,德國曾高價邀請她參演宣揚納粹的電影,她不僅拒絕,還公開大罵希特勒,而且幾乎立馬申請加入美國國籍。戰爭期間,她走到前線,為反法西斯的陣營表演。她用英語演唱的德國歌曲《莉莉·瑪蓮》在戰場中久久迴盪,那種對戰爭與愛情的深沉悲慟,曾深深打動美德兩國士兵。
這是個充滿能量、性情如烈火的女人。如今,人們對於這位好萊塢德裔演員,更多地記住了她磁性的歌喉和性感的形象。而瑪蓮的魅力恰如醇厚美酒,層次豐富,有時甜如漿果,有時又如異域香料馥郁。無論她以怎樣的形象出現,總有一種自信、篤定的優雅。
不走尋常路
瑪蓮·黛德麗身上充滿女性魅力。在1930年代的好萊塢,她與葛麗泰·嘉寶擁有幾乎同等的名氣。但與嘉寶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不同,熒幕上的瑪蓮幾乎包攬了女性可以擁有的所有媚態。
她可以是俏皮的“藍天使”,可以是慵懶嫵媚的歌姬,可以是妖冶狡黠的珠寶大盜,又或者優雅伶俐的女士。
當淚水從她臉頰滑落,那梨花帶雨,目光流轉,又叫人動容。
她是不折不扣的女人,卻也曾有“我的內心是個紳士”的大膽發言,並常常身穿西裝、吸菸裝,傲然出現在鏡頭前。
瑪蓮的男裝形象從她進入好萊之初就已開始。就在她憑藉電影《藍天使》打響名氣之後,瑪蓮早期拍攝於美國的電影《摩洛哥》中就出現了身穿男裝的形象。
瑪蓮是第一個將男士服飾演繹到極致的女性。幾年前的華盛頓國家肖像美術館曾有一場瑪蓮的時尚風格展覽,策展人曾這樣說過:“我在想人們到底知不知道——女明星Jane Lynch穿男裝禮服時,大家是否意識到她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女星……麥當娜也不是第一個穿男士禮服的女星。瑪蓮·黛德麗才是第一個。”
如今我們對流行的男友襯衫見慣不怪,也似乎習慣了女星在紅毯上的修身西裝形象,也許很難想象,在80多年前這樣的打扮簡直是驚世駭俗——破壞人們對性別的固有印象絕非輕巧之事,甚至可能因此入獄。
1933年,瑪蓮搭乘郵輪SS Europa前往法國。法國警方得知她穿著男裝,立刻發出警告:穿男裝來到巴黎就等著被警方拘捕吧!
好在法國警察局局長並沒有被陳規所限,瑪蓮到達巴黎之後非但沒有被捕,還受到局長和妻子之邀參加慈善晚會,在晚會上,局長妻子送給瑪蓮一枚檀木手鐲。這件手鐲也可看做對她堅持自我的一種肯定,意義非同小可。雖然對比瑪蓮自己豐富奢華的珠寶藏品,這手鐲稍顯簡單,但卻是瑪蓮一直十分珍愛的一件首飾。
一世浮華
瑪蓮是德國一個珠寶及鐘錶世家的後裔,精緻的珠寶品味也許是在她小時候耳濡目染而得。
甚至在瑪蓮收藏的藝術品中,也可見一種貫穿於珠寶和繪畫中的奢華品味。這一幅俄羅斯19世紀聖象畫就以黃金製作,聖母身上鑲著大量珍珠
來到好萊塢的瑪蓮很快成為當時薪酬最高的女演員,她對奢華大氣的首飾情有獨鍾,很多私藏之作都叫人眼前一亮。
她的很多珠寶曾陪伴她走向事業的巔峰,見證她傳奇的人生。1930年代,大力支持瑪蓮演藝事業並讓她成為國際巨星的導演Josef von Sternbery,曾送她一枚裝飾藝術時期鉑金鑲嵌鑽石胸針,瑪蓮在《藍天使》《上海快車》等電影中曾佩戴這枚胸針。
我為我的形象而打扮。不是為我自己,不是為公眾,不是為時尚,也不是為男人。
——瑪蓮·黛德麗
瑪蓮對服飾十分重視,珠寶是她身上不可分離的一部分。她的珠寶不僅是上世紀最具代表性的款式,也體現了她“為形象而打扮”的觀念。
她明白,“瑪蓮·黛德麗”這個名字意味著性感和浮華,圍繞著她的形象,人們不可避免地對她的生活有各種各樣的想象,也恰恰是這種想象構築起瑪蓮·黛德麗這個人。
這種態度不禁讓人聯想到王爾德的名言:“只有淺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瑪蓮·黛德麗深明自己的每一個角色,也正視自己的真性情,也許只有對“外表”如此不尋常的深刻理解,才能讓一個女人不懼無端的責難,落落大方。
這枚鑲滿紅寶石的手鐲尺寸很大,簡潔的渦旋造型極具摩登氣息,製作手鍊的寶石全部是瑪蓮的私藏,而設計者Louis Arpel則是她的好朋友,這也許是瑪蓮最為標誌性的一件珠寶
如果說有哪一件珠寶最能體現她的個性與品位,那應該要算製作於1930年代的梵克雅寶紅寶石手鍊。這件首飾是瑪蓮一生最愛的珠寶,在拍攝希區柯克的電影《慾海驚魂》時,瑪蓮身穿Dior高定時裝,搭配這套紅寶石首飾,光芒四射。
這件珠寶大氣的風格,與她的性情有種微妙的呼應。在這部電影的拍攝結束後,瑪蓮的這條紅寶石手鍊就很少有在公開場合佩戴過。但在她過世後,後人整理其遺物時發現,這條手鍊與其他珠寶不同,它一直被瑪蓮小心存放,無論人生起落,始終留在身旁。
在好萊塢名人彙集的比華利山,瑪蓮也留下了她的痕跡。由美國室內設計先驅Elsie de Wolfe佈置的一座住宅曾經是瑪蓮的家。
這座大宅的室內設計師Elsie以對法式古董的靈活運用聞名,這裡,從客廳到臥室,處處可見中國風牆紙與壁畫,精緻銅鎏金座鐘、古董鬥櫃、檯燈和舒適的沙發搭配十分大膽,又盡顯優雅別緻。
這座大宅在前兩年公開出售之時,人們發現,裡面的陳列仍保留著瑪蓮從前居住時的模樣。
玫瑰人生
瑪蓮成長於一戰之後的德國,她對愛情的看法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當時歐洲風氣的影響。無數意氣風發的青年男子在戰場上喪生,他們所愛的女子無法等到情郎歸來,那種無法彌補的遺憾和及時把握愛的衝動,也許早早就深入瑪蓮的心。
她在情感上向來以大膽稱著,再加上人們對這位魅惑的女子總有各種聯想,關於她的各種緋聞曾不斷傳出。大名鼎鼎的作家海明威曾給她寫過不少情信,她的緋聞對象還有不少女性,包括香頌女王Edith Piaf,甚至謠傳還有葛麗泰·嘉寶。
也許正是大膽作風、各種似真似假的緋聞,以及瑪蓮頗為泰然的態度,讓她超越一般意義的明星。在2017年12月瑪蓮生辰之日,谷歌的首頁出現了瑪蓮穿著男裝、頭戴禮帽的畫像,向這位傳奇女子致敬,繪製這幅畫作的恰恰是一位同性戀藝術家。
對於諸多傳說,瑪蓮自己是如何說的呢?對於很多他人撰寫的傳記文學,瑪蓮是不屑一顧的。曾經有一位導演與作家試圖拍攝瑪蓮的記錄片,邀她講述自己的人生。那時已70多歲的瑪蓮拒絕出鏡,只願紀錄片裡出現自己的聲音,不肯露面——眾人對這個女子的想象還是得不到滿足,她也不急於去澄清什麼,她的人生仍可絢麗,何不把想象的空間留給大家?
晚年的瑪蓮的確有著屬於她自己的精彩。雖然極少參演電影,但仍頻頻出現在巴黎、倫敦、拉斯維加斯等地劇院中與舞臺上,風韻猶存的姿容仍延續著傳奇,那獨特的歌喉則吟唱德語、英語情歌,當然,那首著名的《玫瑰人生》也曾被悠悠唱響。
1992年,年已九旬的瑪蓮在巴黎過世,當年前往教堂悼念她的人有約1500人,德國、俄國、美國、英國等國的大使紛紛前來,當時的法國總統密特朗在她的身旁放下一束玫瑰和白色野花,那個“從不暈倒”的瑪蓮·黛德麗終於優雅地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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