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幾年前一個晚上,思文打車去脫口秀現場表演。
路上司機跟她搭話。
“這麼晚還上班啊,一個月掙多少錢?”
“幾千塊錢吧。”
“那你不如當我女朋友。”
“為什麼?”
“你看你長得又不怎樣......”
司機沒再往說話,思文下車才明白過來。
人家把她當那種職業的女孩了。
那時她的事業不如意,和程璐感情也出現危機。
人生正處在迷茫的十字路口。
這麼一件荒誕的誤會,突然讓她哭笑不得。
如果沒有脫口秀,真不知道如何宣洩。
李誕說:戲劇不是殘酷的,生活是殘酷的。
脫口秀幫你展示這種殘酷,甚至化解一部分。
思文,你這樣挺好的。
2
思文,是離異家庭裡的小孩。
從小跟姥姥長大。
母親常年在廣州做生意,寄回來的新潮用品,替代了母愛。
她也沒見過父親,直到十幾歲才謀面了一次。
沒被父母無條件寵愛過的孩子,很容易養成討好性格。
思文就這樣。
有時候母親帶回來一個陌生叔叔,讓她叫爸爸。
思文就真的乖乖喊:“爸爸。”
過幾天,又換了一張新面孔,出現在母親身邊。
思文面不改色,還能繼續喊:“爸爸”。
好像沒脾氣似的。
學校裡,老師發現了她表達能力強,又會唱歌。
唯獨膽小。
往往需要鼓勵,才能完成一次公開表演。
儘管效果很好,可思文始終一副自信不足的樣子。
上了中學,開始寫作文了,思文常常拿高分。
她深諳老師想看到什麼,如何點題、佈局、論證、結尾,她都瞭然。
字字寫在老師心尖,自然少不了高分。
她好像沒想過,自己要表達什麼。
腦袋裡第一個念頭,總是迎合別人。
直到某天,班裡一個男生質問她:“王思文的作文只有老師會喜歡。”
分數給了思文安全感。
當失去這個衡量標準,她便一腳踏空,找不到自己了。
於是,高考前夕思文抑鬱了。
高考也沒有發揮好,匆匆上了大學。
畢業後,進了一家國企當前臺。
那時候,按部就班的穩定生活,就是思文嚮往的。
3
一次放假,她和同事去了一場脫口秀演出看樂子。
去之前,還以為是楊瀾、魯豫式訪談節目。
沒想到,是一個輪流講段子的演出。
當天的脫口秀全場都垮,包袱一個也沒響。
在最後互動時,思文衝了上臺,模仿了當天所有的表演者。
這段毫無預備的表演,成了當天最炸的一段演出。
思文一下臺,戴眼鏡的男主持就主動要了她的電話。
邀請思文以後繼續合作。
誰也沒想到,這次偶然的表演經歷,徹底改變了思文的人生軌跡。
男主持叫程璐,他和思文相愛了。
思文回到公司,還是當個本分的前臺。
程璐當時辭去了工作,一心做自由職業。
他給脫口秀節目撰稿,還接了零散的翻譯工作。
兩人在一起後,思文下班,看到程璐在打遊戲。
“今天玩得開心嗎?”
“開心呀。”
沒有秩序的生活,是思文一直想避免的。
而隨性、追求理想的程璐,跟本沒意識到這點。
一天,上海一家喜劇公司聘請程璐去當編劇,什麼都談好了。
笑果公司也碰巧找到了程璐。
程璐順嘴一提,另一家公司也簽了思文。
於是笑果也順帶把思文簽了。
那時,思文一共說了不到五場脫口秀,忽然被架上梁山。
成了一名專業演員,做夢似的。
她和程璐在同一家公司,卻像是對方的影子。
同事們碰見她時,都會問:“程璐呢?”
思文自己也承認。
“是因為他的緣故公司順帶簽了我,給我來上海發展的機會。”
來上海第二個月,他們這批演員去北京參加演出。
只有思文沒有演出機會,公司甚至沒通知她出差。
“我已經差到,公司連動車票都不想承擔了。”
當一個人對自己失去信心時,所見之處便佈滿霧霾。
一絲陽光都透不進來。
4
思文怕被別人看不起,於是率先否定了自己。
好像這樣就不用受到傷害。
她甚至起了轉行當瑜伽教練的念頭。
當時老闆在看內部演員演出,思文看完別人表演都覺得很炸。
唯獨自己上場時,表現平平。
那一場,她選的主題是吐槽男人。
在一群男演員裡,思文的視角非常獨特。
也讓老闆眼前一亮。
他建議思文:以後多用女性角度說脫口秀,形成自己的風格。
這次鼓勵對思文來說,彌足珍貴。
可是起效不大,她還是一心叛逃。
在這種惶惶終日的狀態裡,她還去參加了一場脫口秀選拔賽。
講完,思文就離開了。
她甚至不敢面對自己的名次。
可遺憾的是,那天她不光晉級,還拿了全場第二名的好成績。
脫口秀這一行,擠滿了男人。
思文的存在,似乎彌補了一點女性的空缺。
公司一直很保護她。
在《今晚80後脫口秀》上,思文上臺時,只響了一個包袱。
下臺後,她就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尷尬。
當收到團隊的分析數據時,思文嚇了一跳。
她表演那段,是整晚收視率的最高峰。
女脫口秀演員還是有自身優勢的。
第一季《脫口秀大會》上,思文樹立起了“獨立女性”記憶點。
講出了很多過耳難忘的金句。
你把老公當兄弟,剖腹產算什麼,不就是為兄弟兩肋插刀嗎?
女人過了30之後,你要是硬要問她年紀,她會裝作很俏皮地告訴你:哈哈哈哈,我18歲啊,這裡一個哈就代表三歲!
女性年齡焦慮、生育問題、夫妻關係,思文都剖解的一針見血。
她沒有批評,而是用一種諷刺的語氣,調侃出了無奈。
5
等到《脫口秀大會》第二季開播時,思文第一反應還是拒絕。
“競爭就意味著有輸贏。我要麼是被挫敗感打敗,要麼就會被勝利的慾望牽著鼻子走,這兩個都不是我想要的。”
成年人沒有選擇,何況脫口秀是工作。
思文前一年裡,生了一場大病,反覆進出醫院,瘦了20多斤。
禍不單行。
遺傳給了她脫口秀天賦的姥姥,去世了。
一輩子樂觀,愛說愛笑愛扎堆的姥姥走了。
她說:“我姥姥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麼是孤獨,但是她走後,我們都很孤獨。”
錄製到“孤獨”這一期時,思文終於把姥姥寫進了本子裡。
關於姥姥怕浪費,每天皺著眉喝咖啡的故事。
她講得很生動。
就連場下的于謙都說,把隔輩人的親都表達出來了。
可是第一次讀稿會上,思文還是哭得一塌糊塗。
把悲傷變成戲劇,還需要一點時間。
那場脫口秀最後,思文祝福姥姥:願天堂沒有咖啡。
大家都笑了,思文也笑了。
可更難的是,錄製期間,她的父親去世了。
生活中又橫生一件挫折,思文還在硬挺。
當她哪天,把父親也寫進段子裡,那她就能面對了。
“現在除了我自己家我真的就沒有別的家了,一下子就真的體會到孤獨和痛苦。”
6
思文拿了第二季《脫口秀大會》的季軍。
慶功宴上,一位向來不太看好她的編劇,走來敬酒。
“這一季下來,發現你稿子真挺牛的,更不用說表演了”。
在決賽當晚,思文以一票之差錯過了角逐冠軍的機會。
李誕說:如果是你最後和卡姆PK,結果還真不一定吧。
思文笑笑:卡姆都在舞臺上露胸了,沒法跟他PK。
她還是習慣於用幽默對抗挫敗。
化解掉遺憾、失落和可惜。
要是這兩年生活裡沒有這些挫折,她應該能發展更好。
反過來說,因為挫折,思文有了源源不斷的素材。
如今,思文已經是國內收入最高的脫口秀演員之一了。
同事見了她,再也不會問“程璐呢”。
甚至開始調侃程璐為“思文老公”。
早年,跟思文就認識的梁海源說。
“大家(出來)都是選手,她出來你感覺是個明星。”
有次,她穿過後臺,去錄製一場短片。
人群自動分成兩撥,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思文納悶:“怎麼回事,我氣場變強了嗎?”
就連程璐都自嘲,是女明星背後的男人。
可思文知道,她永遠不是明星。
那是另一片,她永遠都融不進的名利場。
7
前兩年,她跟程璐負責給《吐槽大會》寫稿。
張紹剛見到他倆,都喊老師。
而他們跟某明星對稿子時,卻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還夾雜了不少侮辱性詞彙。
兩位創作者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反而迎來了唾罵。
打擊可想而知。
只好出動李誕。
當誕總拿著原封不動的稿子,去找該明星時,合作十分順利。
原先那些異議一點也沒說。
還有一次,她跟一名女明星對稿。
臨上臺前,該女星耍大牌,不願上臺了。
趾高氣揚地對思文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參加這個節目,我現在有八套房子,你知道有八套房子是什麼感覺嗎?”
思文不知道,但她知道女明星的生活,那不是她想要的。
“他們太勢利了。”
最後一期《脫口秀大會》結束,徐崢來到休息室。
跟人群寒暄完,徑直走向思文。
“其實我來這兒,主要想加思文。”
現在國內喜劇女演員很少能以純表演達到搞笑。
家喻戶曉的賈玲,放棄了原先標緻的身材。
往往拿自己發胖,製造笑點。
開心麻花的馬麗,正經科班出身,畢業於中戲。
為了強化喜劇人格,剪短髮,刻意粗嗓門大笑。
徐崢、于謙在思文身上看到了女喜劇演員的突圍。
這是個好的預兆。
8
思文的脫口秀議題,離不開家長裡短、雞毛蒜皮。
糟糕的原生家庭、“女強男弱”的婚姻關係、長輩催生的焦慮。
甚至閨蜜間的比較、地域歧視、敏感的男女友誼。
她都能講。
她一說,原本那麼無趣,甚至有點悲劇的事,竟然也能好笑。
這讓我覺得,也許悲傷不只產生悲傷。
還能化解成幽默,流淌出來。
抵抗悲傷,是正常的應對方式。
而調侃悲傷,是一種更高級的勇敢。
當初,將思文當做程璐的附庸,簽下她的老闆。
如今改口:“沒想到我去深圳挖到的寶竟是程璐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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