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在旅途被遣返的24小時


大年初一,我在旅途被遣返的24小時

一場與疫情賽跑的人在囧途。

文 | Tech星球 林默默

1月25日下午2點(大年初一)從雲南被遣返,到1月26日下午1點半坐上回京的飛機,我經歷了忐忑的24小時,也度過了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個春節。

24小時內,我見證了抓緊時間賺錢的導遊和司機,見證了機票瞬間暴漲,以及一瞬間人們如何變得高度緊張。

就像一個大型組織突然失衡,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不僅僅讓全國14億人從歡天喜地墜入了焦慮和沉重之中,也考驗著每一個個體的自我修復能力,這是從物質到心理全方位的修復,考驗的是每一個個體的抗風險能力。

身處特殊時期的我,記錄下被遣返的24小時。這24小時內你能看出一個大型組織是如何快速決斷的,也能看出來每一個個體背後的焦慮。

北京口罩脫銷 忐忑赴雲南

我是帶著興奮又忐忑的心情奔赴雲南的。

春節旅遊是我在12月31日晚上定下的計劃,原因很簡單,2019年過得太不順心了,而春節假期前的一個月內,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到了一起,讓我整個人特別煩躁。

當我把春節去旅遊的計劃發到閨蜜群的時候,我的大學舍友之一也正好有此打算,於是,我們幾乎沒怎麼合計,就決定出發,因為工作關係,她不能出國,所以我們把目的地選在了雲南。

1月20日,疫情消息瞬間爆發,鍾南山去過武漢後,確定人傳人,我的一個記者朋友微信上跟我說她要去買口罩,並給我截圖,該去買哪種口罩,當時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1月21日,確診病例一下子從291例增加到440例,經常活躍的微信群裡,群友說叮噹送藥等APP已經買不到口罩了,時間已經是10點多了,京東上買肯定來不及,我迅速出門,走遍了家裡附近5家藥店,第一家藥店我還沒進門,工作人員就跟我講口罩早就賣沒了,其他四家藥店,彷彿有了標準答案,告訴我庫存已經沒有了。

去還是不去旅遊?我心裡犯起了嘀咕。21日下午6點多,我開始收拾東西,我和閨蜜商量該帶哪件衣服,哪件能夠跟她的衣服配,我在心裡想著,如果她說不去了,我立馬不去。結果,她並沒有任何取消的意思。

當天晚上,手機上不停彈出消息,海淀已經有好幾例子,我住海淀,心裡超級害怕,但安慰自己,去雲南起碼比北京安全(當時雲南一例也沒有),大不了就困在那裡,不回來也挺好的。

22日清早5點半,我準時到達首都機場,安檢人員並沒有任何防護,但是行人各個都帶著口罩,登機後,一個關係很好的採訪對象發消息給我,讓我注意安全,尤其注意防護。

下飛機到達昆明的酒店後,一個朋友跟我說,昆明已經有一例確診病例,而且昆明有非常多的武漢人,他住的民宿就有一個武漢人要入駐,不過被民宿老闆拒絕了,這讓我對這次旅行更擔心。

但是朋友勸我,既來之則安之,做好防護措施,戴好口罩,反正死亡率也不大,讓我好好玩。於是,我放下行李,便出門買N95口罩。當天,我和已經去雲南的朋友聯繫,對方說當地N95口罩超級好買,10塊錢一大包,路上根本沒人帶。結果僅僅半天,情況全變了,酒店附近的藥店比較密集,我走了大概七八家店鋪,都告訴我沒有了,最後走進一家,他們說沒有N95,只有普通的醫用口罩,不過最後十包已經被一個眼前的大叔買走了。

醫用口罩總比活性炭好,我在心裡磨叨。於是,我扭頭跟那個大叔賣萌,並許諾他我可以出2倍價格購買他的口罩,可能看著我一個姑娘比較慘,畢竟中午十好幾度,我穿著超厚的羽絨服,他以原價賣給了我一包,總共20個。

帶著這20個醫用口罩和我從北京帶過來的活性炭、3M等一摞口罩,我開始了6天5夜的雲南之旅。

大意的民眾與旺盛的旅遊

第一天,我5點半起來的,手機彈出來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武漢封城了。

我的好幾個朋友給我發消息,讓我趕緊取消行程,迅速返回北京。一個資深媒體老師,給我分析了半天,說形勢很嚴峻。

我一邊擔心自己的安全,因為是報團旅行,這就意味著中午大家要一起吃飯,天南海北的人,一起吃飯,心裡想著就很恐怖。一邊,這又是我好不容易給自己安排的旅行,而且在這個特殊的時間節點,我決定繼續旅行。

7點坐上大巴車,我們開往石林,車上位子不多,我只能坐在一個70多歲的老爺爺旁邊,但是幾乎一半人沒有戴口罩,導遊在前面拿著話筒喊道,我們雲南這個地方,很安全的,這個車上絕對沒有湖北人,你們都帶著口罩,我也看不清你們是誰,我們是經歷過非典的,非典的時候,雲南沒有一例感染。

整個旅途中,我的朋友們不停的給我發來疫情現狀,武漢封城,口罩緊俏,物資多匱乏等等。但是這阻擋不住人們旅遊的熱情,景點石林簡直是人山人海,整個上午,3個小時中,我們2個多小時在排隊。

第二天,情況變得緊張起來。我們上午去大理古城,在排隊的間隙,一個工作人員就開始給每個人測體溫,三年的媒體從業經歷告訴我,事態更嚴重了。另一個明顯的現象是,本來當地各個景點的導遊不帶口罩,但是今天所有的導遊全程都帶著口罩,我後來才知道,那天麗江出現了一例輸入性病例。

同時,當天文化和旅遊部辦公廳下發文件,文件指出即日起,全國旅行社及在線旅遊企業暫停經營團隊旅遊及“機票+酒店”旅遊產品,但是已出行的旅遊團隊,可按照合同約定繼續完成行程。

大年初一,我在旅途被遣返的24小時

不過,風向馬上就變了。

臨時遣返

大年初一早上8點半,我們被安排到了由政府管理的大理玉器市場,這裡不像廣東玉器市場,靠直播帶貨帶來第二春,這裡依然保留著傳統的交易方式。這裡的銷售人員大部分畢業於昆明翡翠玉石鑑定師培訓學校,而他們中的90%以上都沒有戴口罩。

在和銷售人員的交談中,我偶然得知麗江已經封城,這意味著接下來我們沒有辦法去爬雪山。鬼使神差一樣,10點半左右,我馬上去詢問了當時跟我對接的去哪兒網的客服,他的回答是政府要求強制關閉所有的景點,取消任何旅遊活動,全國所有在途遊客遣返。而就在昨天,文件還要求已經在行程中的可以正常走完。

大年初一,我在旅途被遣返的24小時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一個長輩朋友,他跟我說讓我迅速返回北京,不要回老家了,回北京後先隔離,不要移動。

緊接著,我去問了導遊,導遊表示,她目前並沒有接到任何信息,因此原有的行程繼續。我馬上做了兩手準備:第一,和去哪兒的客服溝通,告訴他我們的導遊並沒有反饋給我們遣返相關的信息,如果接到信息,請第一時間反饋給我們。去哪兒客服的回答是,如果中午還沒有把我們統一送往昆明,就立即跟他溝通。第二,我去看了機票,當天從大理到北京還有4個航班,這意味著一旦情況有變,我可以直接從大理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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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仍在繼續。大約11點15分,我們到達大理當地的銀器市場,銀器市場總共四個展廳,和玉石市場一樣,這裡所有的人都沒有任何安全防護措施,更離譜的是,這麼大的交易中心,沒有共享充電寶。

我已經沒有心思閒逛,當然那些銀器吸引力也不足,大概12點,我們集合出發去吃午飯。所有人到齊,我看到導遊神色變了。報團旅遊的人都知道,跟團必然領著你去消費,第一站玉石市場結束後,導遊說的第一句話是買了多少東西。而這一次,導遊拿起話筒,講到:“告訴大家一個非常沉重的消息,由於受肺炎疫情的影響,我們的行程沒有辦法繼續了,接下來,我們可以選擇跟隨大巴車一起返回昆明,從昆明起飛回家,也可以選擇從大理直接飛回家。

在導遊宣佈這個消息的時候,車裡分外安靜,感覺掉一根針都能聽見。大家一時間沒有反應,導遊又說,剛剛有幾個旅行團已經就地解散了。可能大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馬上有一個人說,我們跟著團一起回昆明,於是所有人一同附和。

人在囧途

接下來,我經歷了人生中最難忘的一段旅程。

決定回昆明已經是下午兩點鐘,加上旅遊這幾天大家基本都是23點睡,早上5點半起床,舟車勞頓,只要轉移地點,大家都會抓緊時間休息,可是那天下午2點,幾乎所有人一致都在自行購買高鐵票/飛機票。

巧的是,多年不下雪的昆明在初一上午剛剛下了一場大雪,多年沒見過雪的導遊特別後悔當天沒在昆明,按照她的筆畫,積雪差不多有5釐米,這意味著原本6個小時的路程可能因為路況延遲。

山東濰坊的夫妻二人當時就慌了,他們本來今年帶著70多歲的爸爸外出旅遊,但是老爺子年歲已高,於是當天沒有和我們一起出門,被滯留在了酒店。夫妻二人馬上給父親打電話,告訴父親到附近的哪個收費站集合,然後一起回昆明。又過了30分鐘,他們覺得這樣不妥,於是在最近的收費站下車了,自己打車去找父親。

西安過來的姐妹四人第一次出門旅遊,因為買機票還是高鐵票爭執了半天,最後他們終於搶到當天晚上8點的高鐵,但是因為路況不佳,導遊並不能保證他們能趕上高鐵,於是4人在搶了半天票後又改簽了。

下午3點左右,我諮詢去哪兒的客服,我的機票是否改簽完畢,由於人員太多,他還在選擇價格合適的機票,給我選擇了去重慶轉機的行程,考慮到轉機接觸到的人更多,我放棄讓他改簽,自己購買了初二下午1點半回北京的機票,價格3200多元,在我購買完機票,把截圖發給他看後,他回了一句:臥槽,航空公司發國難財呀。因為就在兩個小時前,機票的價格還是2000多。

下午5點多,大家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導遊熱情地把她隨身攜帶在車裡的零食發給大家吃,人手一份鮮花餅和核桃仁。不過,這並不是免費的,吃完之後,導遊開始介紹,說鮮花餅是雲南特產,核桃仁也是當地的,並給出了購買價格以及支付方式。更有趣的是,她很直白的說,每份鮮花餅司機師傅賺6塊錢。

在賺完最後一波錢,導遊手寫了一份自願放棄行程同意書,要求每個人簽字,並拿出了一份表格,給她的服務打分。

一路上,司機師傅在以不超速的最大速度狂奔,一路上超過了好幾輛返回昆明的旅遊大巴,透過窗戶,你可以看到,大巴車裡的每個人幾乎都帶著口罩。

晚上7點,終於到達了酒店。

返回北京

但我的恐慌並沒有結束。

當天晚上,好幾個朋友發來消息問我,還能不能順利回京,幾點的機票,雲南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個上海的朋友告訴我,上海好幾個酒店被封掉了,原因在於很多武漢人跑到上海,因為醫療條件好。晚上8點多,央視新聞播報:明天起,北京道路省際客運全部停運。我在告知家裡人情況後,我爸爸告訴我暫時先不要回家,回北京自己隔離倆禮拜再說。

第二天,10點,我打了滴滴去機場。上車後,司機問我的第一句話是:你是武漢人麼?我“哈哈哈”笑了兩聲,解釋道,不不不,我是河北人。司機馬上補充了一句,要是武漢人,我就不拉了,還順口講起了昨晚一個武漢人去住賓館被拒絕,最後找來民警調解的事情。

此時的機場和我剛剛過來的情況則全然不同。我清晰地記得22號落地昆明,機場工作人員無一佩戴口罩,而26號,返京當日,機場工作人員無一不佩戴口罩,機場的大屏幕上還在播放防護措施。

因為離起飛時間還早,我在機場吃了個米線,旁邊做了一家三口,孩子一邊刷手機一邊讀新聞:今天已經有2744例感染了,一旁的爸爸聽到這個話,迅速打斷:你別唸了,煩不煩。我由於吃得太快,嗆到了,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對面的人馬上投來異樣的目光。

12點40分左右,我準備登機,登機前,機組人員給每個人測量了體溫,隨後,在飛機上,又要求每個乘客填寫一份乘機人員信息登記卡,以備聯繫。

大年初一,我在旅途被遣返的24小時

下午5點左右,我落地北京,打車回家。出租車司機第一句話就是,你從武漢回來的麼?我趕緊解釋,我從雲南旅遊回來,在北京工作。出租車司機一聽,心裡安穩多了,說起來自己的兒子在醫院工作,大年初一,醫院要求所有在京人員回去工作。

彷彿一瞬間,所有人談到武漢人滿臉都寫著不安,這樣的情況也並非不能理解,畢竟生死麵前,其他都是虛無。

此時的北京,感覺幾乎已經是一座空城,本來從機場到我家大概一個小時路程,那天才走了半個小時。我乘電梯上樓,驚訝的發現,一對父女剛剛遛狗回來,而兩個人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後記

在告訴了身邊好友,我已經平安到達北京後,我開始回想,一路上我都接觸了什麼人。仔細一想,太恐怖了,我根本沒有辦法確定旅遊地點的人的信息,我更不可能知道他們都接觸過什麼人。索性安慰自己:生死由命。

我迅速去超市來了一次大采購,但可能是因為居住在西三環,超市裡的人並不少,帶口罩的佔到70%。1月30號,我所在的小區禁止外賣和快遞進入,並且挨家挨戶登記,當天,按照約定的時間,我聯繫了去哪兒的客服,核算沒走完的行程如何退費。

大年初一,我在旅途被遣返的24小時

去哪兒給出的回應是:目前航司給出來的口徑是退票審核時間至少21個工作日,退款到賬時間至少7-15個工作日。

回京第一天,一個投資經理給我分享了他關於新型肺炎的預測數據,我看了後問他怎麼算出來的,他還嘲笑我,就按照一般的互聯網產品算日增長率就可以呀,我看了一下那個數據,後背發涼。

看到微信群裡,時不時冒出來的各種消息,我甚至有點兒慶幸自己還留在北京,因為老家的路已經封了,如果回去了,怎麼回京是個問題。而2月1日,雲南有91例感染者了,而當初的非典,雲南一例沒有。

這麼一折騰,我突然開始明白有抗風險能力到底多重要。這不僅僅是指賺錢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你的知識儲備和技能儲備,這些可以支撐你在極端的環境下生存,就好像現在,你能不能自己做一頓可口的飯菜,其實也挺重要的。

想清楚後,在2020年的規劃上,我又加了幾個,健身和做飯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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