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城有位“賭神”叫老鄧

說起老鄧,就會想到香港電影《賭神》中的周潤發。自該片問世來,相繼產生了其他賭字榮冠人物:“賭俠、賭聖、賭王、賭豪”等。這,不過是“賭徒”加江湖俠客造型的翻版,神化,高大罷了。其實,古往今來,嗜好賭博的人,我們叫賭徒、賭客、賭鬼,賭棍等,多含貶義。有叫麻友的,這多是打麻將者自叫。

達城有位“賭神”叫老鄧


達州也有一個叫“賭神”的人——老鄧,綽號源自《賭神》電影播映後,麻友見老鄧與電影《賭神》中的周潤發同梳一個大包頭(香港叫大披頭),便戲叫老鄧為賭神,老鄧沾沾自喜。老鄧大包頭絕不是模仿周潤發,老鄧1948年生,周潤發1955年生,老鄧1968年開始梳大包頭,電影《賭神》1989年播映,老鄧的大包頭早於周潤發20餘年。

老鄧1962年與我同讀達縣城關鎮民辦中學,那時,“三年困難時期”剛結束,達城不少小學畢業少年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失學在家,民辦中學應運而生,校址為今天的達高中來鳳校區。1965年上半——學校改為半工半讀,學生輪流一個星期學習,一個星期實踐勞動。我與老鄧在達縣地區建築公司(地建司)實習,就是挖土方,挑磚瓦。1965年夏,我們畢業後同分配於地建司下屬單位電杆廠作學徒。老鄧木匠,我鋼筋工。還是學徒的我們,思想新潮,成為那個時代達城“操哥”,即操社會,趕時髦之意。操社會是指多在大街上行走,趕時髦皆因情竇初開,誰個少年男子不善鍾情。我與老鄧巴結上一個最好的理髮師,吹梳著大包頭。那年月,還沒有定型水、髮膠之類,頭髮成型要用燒紅的火鉗卷燙。特別是睡覺時要注意,不輕易翻身,不能讓頭髮凌亂,第二天完整如初。老鄧的大包頭幾十年來一直是慣例,沒有變過,頭髮永遠往後梳理得一根一根的,互不擁擠,成為達城美髮標誌。我的大包頭則半途而廢,因愛去公園打籃球,為方便梳洗,改髮型為運動式。

操哥趕時髦,服裝不可少,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雖然學徒囊中羞澀,那年月,提倡勤儉節約,服裝簡單,夏天身著一件白背心,一條運動短褲,腳穿一雙高邦運動鞋,手搖一把大黑紙扇,就可以成為時髦。其他季節,穿中山裝或四個包的解放軍衣服就可以成為操哥。下班後,我們在大街上操走。那時,達縣城規模較小,比老城牆遺址大不了多少,一個多小時,便可以從北門走到東門,從東門走到南門,全城走完。我們不會在二馬路操走,夜晚燈光幽暗,那是達城戀愛聖地,去了那裡,沒有異性戀人隨行,會讓人瞧不起,以為是看“欺頭”,貽笑大方。我們主要操走在鳳凰頭下面正街上,那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有一家電影院,票源緊張,開映前門口釣票的人多,“操妹”不少,打秋波機會多。我們很想去搭訕,那時四川人叫“扇合合”,但我們有賊心無賊膽。

“操哥”“操妹”是60年代後期至改革開放前的流行語,有調侃之意,多為沒結婚的小青年,髮型美觀,衣著光鮮。批判封資修的年月,當“操哥”“操妹”需要勇氣,只要你穿得漂亮一點,就會有人說,好“操”喲!

老鄧身材高挑,四肢枯瘦,上半身雞胸特別引人注目。雖18歲,長著一張過於成熟而世故的臉,加之髮型大包頭,給人老謀深算的感覺。所以,人們叫老鄧。

他說,自己看上了一個常在大街上行走的“操妹”,是紡織廠的一個女工,我鼓勵他去表白。他下了幾次決心,要我作陪,我們在大街上等了好久,當老鄧走在她面前時,巧舌如簧的老鄧卻緊張得開不了口,紅著臉低頭而過。

有好心人介紹女朋友,我們家庭成份都不好,那年月,婚姻首要因素,講究政治條件,另外匠人工作低人一等,所以,一次又一次告吹。乾脆,不再託人介紹。

老鄧學的木匠,是建築工程釘子木匠。他常去木器傢俱廠觀摩,無師自通學會了做傢俱。親朋好友結婚,多請他去製作。他盡心盡意,打眼拉鋸,彎腰駝背好幾天,不收分文,一杯釅茶,一包紙菸,一杯酒,一碗帶肥肉砣砣的冒尖飯就足夠了。物質匱乏年代,算是高級享受。

文革期間,抓革命促生產,工廠上班不正常。無所事事的老鄧學會了麻將,天天沉溺在麻將裡。麻將不能公開,在私人家裡悄悄打。夜以繼日,日以繼夜。二天二夜,三天三夜,輸了想把輸掉的贏回來,贏了還想繼續贏下去,餓了啃口饅頭:“單吊、獨停、卡張、清一色、一條龍”。6番,10番、大滿貫。那時打麻將要數番,6番可胡牌,牌大可數100多番。打麻將的興奮與激情,失望與嘆息,箇中滋味,只有老鄧知道。有一天,老鄧暈倒在麻將桌上,醫院輸液搶救。從此,老鄧不再熬夜,只打半天下午麻將,間或晚上也打,但不會超過12點。

老鄧彷彿為麻將而生,打麻將猶顯出他的智慧。一張麻將在手,不用眼看,憑自己中指觸摸就知道是啥筒、條、萬。根據對家吃牌、碰牌、甩牌,就知道需要啥牌,老鄧成為麻將桌上高手,許多人想拜他為師,以為他有“老千”技藝。他說,當老師萬萬承受不起,自己絕不會有“老千”,但有經驗可談:打麻將雖憑7分運氣,3分技藝,但需要一定的技巧:盯下家,避上家,顧對家;打牌的時候是在和人鬥,出牌方法,表情,可能會增加對方對你手上麻將牌的判斷;牌旺自然隻手香,牌弱要打生死張;人旺我亂碰,將抓牌順序碰亂,把本來屬於別人的好牌因順序改變而抓不到;贏了不將高興體現在臉上,輸了不要摔牌罵骰子,願賭服輸;做人要有人品,打牌要有牌品,絕不學“老千”;以前麻將為手工洗牌,有人練就牌牆老千,一定要將對方的牌洗亂。另外,打麻將切忌賭資過大,要有娛樂消遣心態。

慶幸的是,我愛好打籃球,又因意外得到一批藏書,我的時間便被籃球與書籍佔有,我與老鄧分道揚鑣。

改革開放初期,老鄧最早報名停薪留職,說要下海經商,最終在自己家門口擺個煙攤。上午老鄧看顧煙攤,老爸買菜做飯,下午老鄧打麻將,老爸看顧煙攤。老鄧上午看煙攤時,背靠牆壁,戴一副深色墨鏡打瞌睡,養精蓄銳。因墨鏡色深不見底,無人可看見閉眼睡覺,省去了防範香菸被人偷走。

上世紀80年代末期,家庭空調還沒時興。三伏天老鄧在麻將桌上大戰猶酣,全屋人光裸著上身,僅穿一條短褲,雙眼緊盯著牌桌,或摸牌,或搖扇,或擦汗。煙味、汗味、熱味充盈在一起,有些刺鼻。老鄧摸起一張好牌,卻不看牌,中指尖觸扣分辨,眼露驚喜,站起來正要叫聲“胡牌”。此時,老鄧的表妹到來:哥,你父親去世了!頓時,全屋驚然,空氣凝結,大家都看著老鄧。此時,牌桌上已有人站立,似乎要走。“別忙走,將這圈打完”,老鄧眼睛有些溼潤,招呼大家重新坐下。老鄧神志恍惚,將本該胡牌的好牌打出去。5分鐘後,牌圈結束,大家都不願意胡牌。

此事,有的人視老鄧為不孝,有的人認為老鄧遵守牌規,莫衷一是。

5年前老鄧與我街頭相遇,頭髮有些花白,仍梳著一個大包頭,頭髮還是往後梳得一根一根的,互不擁擠。他柱著柺杖,戴著老光眼鏡,比以前更顯清瘦,兩腮內陷,臉上的肉脂蕩然無存,半張著嘴,有些出氣不嬴,聲音嘶啞:我開創了麻將紀錄,做了達州最大的一副牌:“四方會”,牌中全是東南西北字。本不想合牌,聽說合這樣的大牌要折壽,但我還是合了,打了一輩子麻將,這樣的牌可遇不可有。老鄧說完臉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你是賭神,麻將技藝爐火純青,應該發了”。“打麻將豈能發財,現在打麻將不數番,打成都麻將‘血戰到底’,很簡單,少技藝,全憑運氣,我們這些數番的老麻友不是這些人的對手”。“有時,我們老麻將還是要相會,數番的麻將須要技藝,才有樂趣”。

“不要再去打麻將”,我真誠奉勸。“我怎麼活,麻將是我命,不打麻將,如何打發時間”,老鄧依然笑嘻嘻。

“我身體好差,已患哮喘病多年,命不是我的了,後事已交待,就等閻王來叫我。”

最後,他拜託:“我去世時,你一定要來看我,還要帶幾個麻將來祭我。20年後,我又是一個麻將好漢!”老鄧還是笑嘻嘻。

相遇3個月後,老鄧66歲大順之年悄然去逝,賭場說法:“胡麻將牌最大者,將損陽折壽”!難道真有應驗!

中國麻將起源於中國,現在已正式成為世界智力運動項目,十分普及,國際麻將聯盟於2015年成立,多次舉辦世界麻將比賽。而今,達城茶坊棋牌室星落棋佈,麻將由地下成為公開。老鄧從不打大麻將,歷來就是2元、3元,不超過5元。

打麻將,可賭博,可消遣,由你心態而定。若是賭博,“賭博無必勝,小賭可怡神”,麻將贏家只能是賭館或出千者。打麻將,應有良好心態,不以營利為目的,娛樂消遣而已。打麻將,茶坊棋牌室收取茶錢視為合理,若以打麻將資金大小而抽頭漁利則不敢苟同。

老鄧叫賭神,還是叫賭客,由你而論,仁智者各見。我隨達城老麻友叫法:達州“賭神”老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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