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強舸
政治學博士，中央黨校副教授
一、到底誰贏了艾奧瓦州初選？
2020年2月3日，2020年美國大選揭幕戰——艾奧瓦州（Iowa，也常譯為衣阿華/愛荷華）黨內初選打響。
相比特朗普例行公事、毫無懸念的以超過97%得票率贏得共和黨初選，民主黨初選卻熱鬧非凡並充滿尷尬。原定於2月4日一早就該公佈的初選結果，推遲了3天才遲遲公佈。民主黨艾奧瓦州委公佈的官方原因是，最新啟用的、用於各黨團上報選舉結果的手機APP出了問題，所以只能重新啟動電話上報甚至當面核實數據。然後，立即就有好事美國媒體挖出這一APP承包商是希拉里的好友。另一方面，桑德斯支持者則紛紛指責、抗議民主黨艾奧瓦州委，認為他們是接受不了拜登的失敗，試圖通過後臺操作數據偷走桑德斯的勝利。
回過頭來觀察艾奧瓦州民主黨初選結果。初選當天，民調三巨頭之一、種子選手佛蒙特州聯邦參議員桑德斯和“黑馬”前印第安納州南本德市長布蒂吉格都各自宣佈勝選，並且在初選結果公佈後也都沒有改口。顯然，我們會疑惑並最關心的問題是：到底誰贏了？
“種子選手”桑德斯與“黑馬”布蒂吉格（圖片來源：網絡）
簡單來說，桑德斯和布蒂吉格說的都對，沒人撒謊，可以說他們倆都贏了。理解其中邏輯，得先明白艾奧瓦州初選規則。與美國大多數州採取合格選民全體投票（Primary）、最終以候選人得到的普通選民票定輸贏不同，艾奧瓦州初選採取的是黨團會議（caucus）形式，並且是兩輪投票制。
根據州委劃分，全州符合本黨條件的選民集中到不同的黨團參與選舉活動。第一輪，選民可以選擇初選名單上的任一候選人。首輪結果公佈後，得票率低於15%的候選人將被淘汰，進入次輪。第二輪，首輪支持被淘汰候選人的選民有三個選擇：（1）從一而終，就不用參加第二輪了；（2）重新選擇支持首輪高於15%的候選人；（3）被淘汰候選人的選民通過會前談判聯合起來，支持某位首輪低於15%的候選人並確保他第二輪得票率高於15%。
2020年民主黨艾奧瓦州委對規則做了一定修改，主要有兩處：其一，此前規則允許所有選民都可以在第二輪改變自己的選擇。新規則只允許首輪支持的候選人得票率低於15%的選民改變選擇，那些在首輪就支持了得票率高於15%候選人的選民必須從一而終；其二，此前規則只要求黨團上報第二輪投票結果（即最終結果），新規則要求上報兩輪結果，並表示州委會據此做“質量控制”。目前看，好像州委也沒怎麼“質量控制”。
不過，雖然黨團需要把普選票上報州委，但是州委並不根據普選票決定候選人可以分得多少本州參加民主黨全國大會的代表票。而是，各個黨團根據自身投票結果，將本黨團所擁有的參加縣黨代會的代表票分配給不同候選人，然後在縣黨代會再到國會選區黨代會，最終到州黨代會決出最終結果。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兩種結果。桑德斯宣稱勝選的依據在於，他在兩輪黨團會議中都獲得了最多的選民票，在第二輪以45826票領先布蒂吉格的43195票。但是，布蒂吉格獲得的選民票更有效率，在黨團代表票分配上他以26.2%領先於桑德斯的26.1%。大家可以聯想一下2016年美國大選，希拉里選民票更多，但特朗普選舉人團票更多。兩者間具體規則差異還是很大的，不過基本邏輯差不多。
所以，桑德斯和布蒂吉格都可以說自己贏了。並且，從最終參加民主黨全國大會的代表表分配看，初步估計兩人應該是一樣，美國主流媒體也普遍這樣預計。不過，此後艾奧瓦州還有經過縣黨代會、選區黨代會、州黨代會多個環節，還可能有變化，但變化不會大。
二、布蒂吉格的優勢
目前，已有媒體開始向國內介紹“布蒂吉格是誰”，應該還會有更多。因此，我們就不討論這個問題了，主要關注：為什麼布蒂吉格能贏？
總的來說，布蒂吉格成為黑馬的關鍵是兩點：第一，在政治主張上，他是民主黨溫和派；第二，在個人特質上，他有符合進步派身份政治的標籤。
1. 政治主張
雖然是民主黨冗長候選人隊伍中最年輕的一位，但布蒂吉格卻和拜登一樣是所有候選人中政治主張最溫和的，“年輕”本身對他的選舉加分不多。因此，他的多數選票都來自溫和派選民。
例如，從艾奧瓦州出口民調看，桑德斯在年輕人、非白人和女性選民中的得票率都是最高的，布蒂吉格則在年紀大的人、白人和男性選民中處於領先。從初選結果看，艾奧瓦州政治版圖分為三塊，省會得梅因（Des Moines）是民主黨的天下（政治傾向偏進步甚至激進），以農業為主的西部地區是共和黨的地盤（政治傾向偏溫和、保守），製造業較多的東部地區是兩黨勢均力敵。初選結果顯示，桑德斯在省城周邊及城市地帶佔據優勢，布蒂吉格則在東西部地區拿下了數量最多的小黨團。
之所以布蒂吉格會在最近幾個月躥紅，則主要是因為與拜登此消彼長的關係。具體來說，雖然拜登一年來一直民調領先，但是這個民調本身就有些問題，與2016年民主黨初選中希拉里情況類似。更重要的是，2019年年中，拜登的腐敗問題被披露，雖然民主黨立馬併成功地在華盛頓的舞臺上把大老虎拜登的腐敗問題變成了打老虎的大統領的政治問題，並反過來彈劾特朗普，但是草根選民心中都是有數的。
特別是對民主黨選民來說，或許他們會因為彈劾更討厭特朗普而不會因腐敗拋棄拜登，但是在黨內初選時，拜登肯定要丟分。這就是布蒂吉格的優勢所在了，他從政時間不長，又沒有在華盛頓的大染缸裡混過。相比拜登，很乾淨。所以，對艾奧瓦州溫和派選民來說，即不願意支持桑德斯和沃倫，又掀起不乾淨的拜登。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布蒂吉格了。
當然，在民主黨初選隊伍中，還有一名溫和派候選人——布隆博格。然而，他因為反覆糾結，宣佈參選過晚，錯過了艾奧瓦州的報名時間，未能印上初選名單。
2. 身份標籤
雖然布蒂吉格是民主黨溫和派，但是他也有符合進步派身份政治的標籤——同性戀。不要小看這個標籤，它至少有兩重作用。首先，吸引一些LGBTQ選民。民主黨LGBTQ選民的投票行為有一個鮮明特徵，常常看候選人身份優先於候選人的政治主張。不過，在進步派候選人仍然眾多情況下，現在轉投布蒂吉格的進步派選民還不多。更重要的是第二點，由了同性戀身份護體（以及從政時間短，黑材料少），布蒂吉格能免疫大多數來自進步派和激進派的身份政治攻擊。不像拜登，這一年來被對手用歧視黑人、反對同性戀、支持過禁止墮胎等問題折騰的夠嗆。
布蒂吉格和自己的同性配偶一同登上2019年五月的時代雜誌封面（圖片來源：網絡）
另外，布蒂吉格還有一個讓中間選民甚至共和黨選民都青睞的標籤——退伍軍人。並且，他是2011年當選的印第安納州南本德市長，而他在任上的2014年沒有行使免除或暫緩兵役的合法權利，放下大好前途依然前往阿富汗服役。這不但比民主黨主流的反軍隊、拒服兵役的自由主義傾向截然不同，甚至比有過逃脫兵役嫌疑的共和黨小布什總統還強點。
三、接下來的走向
2月11日，民主黨初選即將迎來第二站——新罕布什爾州。從艾奧瓦州的選舉結果看，我們有三個判斷。
第一，布蒂吉格的崛起顯示，即使沒了拜登，民主黨溫和派仍然尚有一戰之力。不過，民主黨高層和金主們現在處於非常糾結狀態：是繼續支持拜登？還是立即調轉方向投資布蒂吉格？或者兩個都不選，寄希望於布隆伯格？這種糾結恐怕至少有持續一個月。因為布蒂吉格還未充分證明自己的選舉能力，拜登依然在民主黨高層有很大影響力，至少他自己還不會接受退選方案，而布隆伯格到底是什麼成色還誰也不知道。這對桑德斯和沃倫是好事，特朗普怕是也會繼續幸災樂禍、火上加油。
第二，在新罕布什爾州初選中，桑德斯和布蒂吉格都還會有較好表現，沃倫也不會差。新州初選的最大看點是拜登，如果在第二站還繼續疲軟下去，怕是盟友和金主們就會開始尋求兩邊下注了，進而沿著2016年小小布什的老路走下去。如果拜登在新罕布什爾州能重振旗鼓，也會有新麻煩。結束了彈劾的特朗普就會繼續打老虎了。
第三，布蒂吉格最大的問題是民主黨少數族裔（非洲裔、拉美裔）對其認同度不高。艾奧瓦州是白人佔90%的州，而美國全國人口比例和民主黨少數族裔選民佔比都遠高於此。所以，2月29日，白人只佔66%的南卡羅萊納州初選將是布蒂吉格的真正考驗。最終，3月的加利福尼亞州初選會決定布蒂吉格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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