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狀病毒來勢洶洶，不少人都聯想起了17年前那場“白色噩夢”——“非典”。
那一年，高考從每年7月7、8日提前到每年6月7、8日。
那一年，高考數學卷難出天際，不少平時學習優秀的學生，考完之後都哭著離開考場。
但是你知道嗎，除了高考時間提前和難到炸裂的數學卷。
那一年的高考，還發生了一件不但載入我國高考史冊同時也載入我國犯罪記錄史冊的重大事件。
就在2003年高考即將舉行的兩天前，高考試卷被盜了。
讓時間回到17年前。
試卷被盜
2003年6月5日中午1點30分，是一個多少叫人有些睏倦和疏忽的時刻。四川省南充市公安局副局長楊森富作為巡考領導小組負責人，帶員前往各縣招辦檢查高考前期安全準備工作，通俗地講，就是檢查高考試卷是否絕對安全。
他站在南部縣招辦專用保密室門前，看見門上粘貼的封條完好無損，便對工作人員說：“還是把封條撕開，我進去看一看。”
楊森富對這裡是瞭解的。他知道保密室的木門之後，還有一道鐵門，加之窗戶上的鐵柵欄，鄰屋又有專人24小時守護，雖說不上固若金湯，但至少也算是防範嚴密。
但楊森富偏偏說了句“還是把封條撕開，我進去看一看。”有人說不必了吧，楊森富卻堅持著。
打開保密室的剎那，楊森富連同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顯然有人進來過，而且動了屋裡的東西。
試卷可能被盜！楊森富當即做出判斷，同時吩咐：封鎖現場，趕緊調刑警過來。
南部縣公安局刑偵大隊按指令迅即到達現場。
案驚中央
南充市公安局局長張奇偉接到楊森富的電話是在當天下午2點55分，此時現場勘查已基本結束，確認縣招辦保密室被盜。
存放高考試卷的櫃子被撬開，犯罪嫌疑人打開試卷袋，盜走高考語文卷、英語卷、文科數學卷、理科數學卷、文科綜合卷、理科綜合卷各1份。
那一刻，張奇偉有血脈賁張的感覺，但瞬間便以一個公安局長的敏感，將案情迅即報告南充市委、市政府和省公安廳領導。
很快，案情上報省委、省政府、公安部、教育部有關領導，直至驚動黨中央、國務院。
同時，張奇偉已率領市公安局副局長李甫健、刑偵支隊政委張琳以及數名偵查人員趕到南部縣城，展開第二輪更深更細更全面的現場勘查。
這時，一個電話更加重了張奇偉的心理壓力。公安部來電要求，請張奇偉直接向公安部部長助理張新楓報告案情，以便上層及時決策。
顯然，張奇偉十分清楚“上層決策”的意義——全國高考是否如期進行？如果不能如期進行，將造成十分嚴重的經濟損失和政治影響，其後果不堪設想。
第一次案情分析
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在張奇偉、李甫健、楊森富、張琳、南部縣公安局局長彭行德以及幾名主辦偵查員中進行。從晚上7點半鐘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
每個人的思維都異常活躍而清晰。
“現場勘查發現，保密室木門、防盜門的門鎖完整，連門上的封條都未被破壞，說明犯罪嫌疑人未從房門進出。 我們分析他是翻越窗戶進屋的，因為窗戶上有一根鋼筋柵欄明顯變形。儘管窗臺上有較多零亂的鞋印，但為同一種花紋，因此我們的結論是，進入中心現場即保密室的只有一個人。”
“存放在保密室裡的職教師資及對口高職試卷並未失竊。犯罪嫌疑人所侵害的對象十分準確，就是全國高考試卷。”
“通過調查發現，試卷被盜後，互聯網上沒有任何相關消息或試題發佈，整個南部縣城的打印複印場所沒有發現試卷或試題，也沒有發現傳真，更沒有發現相關傳單。換句話說，試卷被盜，迄今為止沒有造成任何社會影響。同時，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人變賣試卷。”
在第一次案情分析會上，警方的結論是，行為人應與高考有密切關係或者直接關係，而不是出於破壞目的或經濟目的。
當晚11點鐘，四川省公安廳副廳長嶽德松受呂卓廳長的委派，率行動技術總隊總隊長張月明、國保總隊副總隊長謝均華及偵查人員抵達南部。嶽德松一行贊同市縣兩地警方的分析判斷。
6月6日早上8點，嶽德松、張奇偉直接致電張新楓部長助理，報告警方的初步判斷。
6月7日，全國高考如期進行。
4級公安機關聯合作戰
接上級指示，“6.5”全國高考試卷被盜案界定為絕密案件，警方必須進行絕密偵查。
6月7日凌晨4點鐘，中央領導同志指派專機，將公安部部長助理張新楓，刑偵局副局長傅正華、刑偵專家烏國慶，痕跡專家斑茂森等送達成都太平寺機場，前往南部案偵第一線現場督陣。
同期抵達南部的，還有四川省公安廳副廳長吳健以及刑偵局局長孫建明等。至此，部、廳、市、縣4級公安機關聯合作戰、攻堅克難的態勢隨即形成。
隨著警方調查範圍的擴大和深入，對犯罪嫌疑人的刻畫也越來越清晰。
首先，警方簡單模擬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經過：
6月5日凌晨2點鐘左右，犯罪嫌疑人從辦公樓底層的雜物間搬出竹梯，從大樓西側二樓的陽臺處翻進辦公樓，通過大樓中間樓梯到了頂層6樓。6樓的4間空房裡都有他留下的大量零亂鞋印。估計是在觀察對面家屬宿舍的活動情況。
犯罪嫌疑人確信安全之後，開始尋找大樓的電源控制開關。他認為保密室應該有報警裝置，得先破壞掉。他在切斷大樓電源後，順著消防樓梯返回大樓西側，通過竹梯下到地面。
他把竹梯搬到保密室窗下，爬到窗前，先用鉗子夾窗戶上的鋼筋柵欄，沒有得逞，就用力拉大兩根鋼筋柵欄間的距離，然後翻窗入室。鋼筋柵欄上不僅留下了鉗子的夾痕，還有不少汗液及手印（警方已經全部提取）。
犯罪嫌疑人比較有針對性地用改刀撬開7個櫃子，用利器劃開試卷袋，盜走試卷，然後從窗戶返回地面。窗戶上的鋼筋柵欄被他盡力復原，目的只有一個，避免被人發現或延緩被人發現的時間。
犯罪嫌疑人如何進入和離開教育局大院？警方分析，作案人進去的時間不會早於當晚12點鐘；凌晨5點多鐘，門衛開門，隨之進出的人漸漸多起來，犯罪嫌疑人趁人不備時離開。
現場痕跡，警方圈定作案人的年齡為18到28歲，身高在170ｃｍ至176ｃｍ之間，體態偏瘦。
依據是：一是有較強攀援能力；二是在中心現場和外圍現場沒有發現因滯留時間較長而留下的痰跡、小便，說明此人身體很好；現場留下大量花紋一致的鞋印，為27碼網紋底運動鞋……
有一個細節相當有意思。在被撬開的一個抽屜內，放著一疊高考答題卡。犯罪嫌疑人動過，又放了回去。為什麼不拿走答題卡？如果事先填好答題卡，拿到考場上去偷樑換柱，可以確保高分。
但同時也存在一個風險，答題卡畢竟有那麼大一張，萬一被考官發現，豈不前功盡棄？這說明犯罪嫌疑人對高考情況十分熟悉，知道權衡利弊。
致命指紋
案偵指揮部決定，鑑於“6.5”全國高考試卷被盜案為絕密案件，現階段暫不把學生納入調查範圍，重點排查對象是:
曾經參加試卷運送保衛的人員和相關知情人員、居住教育局宿舍的人員、教育局前幾年借調的人員、教育局幹部職工子女、教育局勤雜工、電工、門衛，以及同上述人員有關係的社會人員，同時還需調查教育局附近鋪面從事經營活動的人員，6月4日和5日在教育局門口停留的出租車司機等。
6月9日，2003年度全國高考順利結束。全體案偵人員極度緊張的神經暫時得以放鬆，至少，他們實現了第一層次的願望。
但他們又即將迎來第二個敏感期——6月24日，公佈高考分數。
6月12日，考生返回學校填報高考志願。
案偵指揮部明確規定，抓住考生返校的有利時機，建立高考學生基礎數據庫，將他們的身高、體重、生活習慣、平時表現、家庭成員、社會關係等情況納入其中。摸清高考前全市模擬考試一、二、三診的成績，從中發現異常。
可以這樣講，科技含量極高的指紋鑑定，無疑是“6.5”全國高考試卷被盜案專案組的殺手鐧。因為在發案中心現場，案偵人員提取了十分清晰的犯罪嫌疑人的左手指紋和右手指紋。憑著直覺和經驗，他們相信被法律界稱為證據之王的指紋，將在此案中發揮無可替代的作用。
來自北京負責指紋比對的痕跡專家斑茂森、王滿倉和省廳刑偵局技術處的餘蓉強、南充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技術人員陸昌斌天天呆在縣公安局的一間辦公室裡進行流水作業。對於取回的指紋檔案，每一份他們4人都必須輪流過一遍。
驚喜在19日晚上11點半鐘爆發了。
負責第一輪指紋比對的王滿倉遞給陸昌斌一份指紋資料，說，你看看。
就是他！陸昌斌叫了起來。
大家都激動起來，幾個人反覆比對，確定了再確定，最後得出結論，100％是他——楊博。
楊博，19歲，身高176ｃｍ，體態偏瘦，南部中學高三文科班學生，家住南部縣馬王鄉岳家溝村，父母均為農民。
如釋重負
18日，呂卓廳長來到南部，他已經是第3次親臨案偵第一線了。當專案組向他報告，通過指紋比對已100％確定了犯罪嫌疑人時，他沒有掩飾自己的激動：抓獲楊博，我給大家慶功。
6月20日凌晨2點多鐘，楊博被抓。
凌晨5點鐘，楊博被押到縣公安局。南充市公安局副局長李甫健坐在了主審官的位置上。
“這時候找你來，為了什麼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
“高考試卷被盜你肯定聽說了，案發現場有你的指紋，你知道吧？”
“憑什麼說就是我的指紋？”
“我告訴你一個常識，人的指紋終身不變，觸摸留痕。而且，如同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世上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枚指紋。今天，公安部、省公安廳、市公安局、縣公安局四級聯合，對你展開工作，可謂大軍壓境。你應該知道為什麼。”
“知道了，為偷卷子的事。”楊博低下了頭。
此時，離高考分數的公佈尚有3天多時間。全體案偵人員如釋重負。
悔恨的眼淚
楊博清楚地記得，對於高考信心的喪失，是在4月下旬。當時，全市模擬考試一、二、三診已經結束，楊博發揮失常，成績很不理想。他想，如果在高考中再次出現失誤，那麼他的鴻鵠之志就難以實現了。
他想日後從政，當一名地方官員。盜竊高考試卷的念頭猛然滋生，便再也揮之不去。
5月上旬的一天，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來到縣教育局辦公樓，確認了保密室的位置。
6月4日下午，當他再次來到縣教育局辦公樓時，發現保密室門上已貼有封條。據他的經驗推斷，高考試卷已存放此處。
6月5日凌晨1點鐘，他來到縣教育局，從尚未鎖上的小門進入大院。他身上帶著鉗子，還有專門去商店購買的改刀、鉛筆刀。
盜竊試卷，他得逞了。與偵查人員分析的作案經過完全吻合。
楊博說，他回去後倒頭便睡。下午三四點鐘，他去學校找班主任老師，想打聽一下考試的有關事宜，卻在校園邊聽見老師議論，考卷被盜了。
楊博驚出一身冷汗——案發了！比他預想的要早。
他匆匆跑回租房，拿出試卷，看了語文作文題目和幾道數學題之後，他躲進衛生間，把試卷全部燒燬沖走。
楊博這樣做的理由在於，已發現高考試卷被盜，有關方面一定會啟用另一套備用卷，他想獲得高分的願望看來已經落空。
深夜，楊博來到縣城一僻靜處，將作案使用的改刀和所穿的運動鞋扔進垃圾堆並燒燬。他不無僥倖地想，盜竊，誰知道呢？
當他心安理得地休整了兩天，返回學校填報志願時，沒想到警方來到校園，要求按指紋。
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他將膠水塗在了手指上，不想在按指紋時還是被細心的偵查人員發現，並叫他擦掉膠水。當然，他也不會想到，案偵人員會在他的農村老家找到作案使用的鉗子，以及在他的租房衛生間裡撈出試卷灰燼，並通過技術處理，確定灰燼殘片上的字體和內容與高考同一試題中相應部位的字體和內容一致。
6月24日高考成績公佈，楊博以515分的成績上了本科錄取線。他填報的志願是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軍事經濟學院、西南交通大學。知道成績的楊博悔恨的眼淚滾滾而下。
他說：“如果我不盜竊試卷，考上普通本科院校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說這話的時候，懊喪和不甘心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掛在他的臉上。
8月25日，南部縣人民法院以非法獲取國家秘密罪，判處楊博有期徒刑7年。
這件案子，是建國以來我國發生的第一起高考試卷被盜案。
在那一年，流傳著一個說法：由於某位考生盜竊了高考試卷，啟用了備用試卷，導致很多考生考得非常不理想。
至於考卷到底有沒有替換，已經不再重要。
我們只要知道：
1.再想考好，也不能違法亂紀，破壞規則；
2.試卷再難，環境再惡劣，大家都是同樣的處境，不要過於擔憂。
閱讀更多 課堂內外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