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評分8.6《綠洲》:一個邊緣譜系的詩意愛情

豆瓣評分8.6《綠洲》:一個邊緣譜系的詩意愛情

《綠洲》(Oasis)是由韓國導演李滄東於2002年自編自導的電影。

導演李滄東的作品關注社會底層和邊緣人物,其影像語言獨具文學與哲學意味,向來被譽為“電影詩人”。這與他的教育背景頗為相關:在大學時學習韓文,並在此之後成為中學老師,期間不斷髮表文章、成為一名小說家。在朋友的介紹下,李滄東機緣巧合進入電影圈,並分別在1997年、2000年、2002年完成《綠洲》、《薄荷糖》和《綠洲》這“綠色三部曲”。

影片《綠洲》主要講述的是:替哥哥頂下肇事逃逸罪的洪忠都,在刑滿出獄後結識死者的女兒——重度腦癱患者韓恭洙,並一見鍾情。韓恭洙的臥室裡有幅名叫綠洲的掛毯,而落在上面的樹枝的陰影總讓她覺得恐懼。洪忠都經常看望恭洙、兩人產生了感情。兩人親密時被韓恭洙的兄嫂當場抓獲,認定是洪忠都在強暴韓恭洙,忠都再次入獄。不過在被警察押送之前,他跑到恭洙樓下,砍去了那些擋住綠洲的枝椏。

導演以獨特的敘事主體視角,對邊緣人的情感慾望進行申訴與呈現,既展現個體生命苦中作樂的存在方式,又通過殘缺與美好的強烈反差拷問人心、凝視人性。

本文將通過人物譜系、隱晦表達和影片風格三部分剖析《綠洲》這部電影。

1.人物譜系:邊緣與大眾

電影《綠洲》中存在著雙重譜系:一是以異化與殘缺為座標形成的電影人物身體景觀;二是不同社會人群的劃分,孤獨的異化者、殘缺的困頓者、正義的虛偽者。通過分析《綠洲》電影作品人物形象譜系的構建,體會李滄東電影鏡頭下的文化氣質及生命思考。

  • 邊緣人的身體景觀

社會化(socialization)是個體在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中,通過學習和掌握技能、規範、價值觀等社會行為方式來適應社會的過程。在電影《綠洲》中,洪忠都的異化與韓恭洙的瘋癲無疑是兩人被社會邊緣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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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中,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洪忠都穿著夏涼襯衫、哈著冷氣,向一旁裹著大衣抽菸等車的男子借煙,如此歪頭斜腦、口不擇言的形象無疑讓人認定是精神瘋癲。同樣,韓恭洙患有腦癱,身體蜷縮、面目猙獰、發聲艱難,生活難以自理,只能常年呆在臥室、靠收音機解悶,即使韓恭洙心智正常,但是身體奇觀不允許她被編入正常的社會中。

  • 邊緣視角切入社會背面

導演李滄東善於從邊緣人的視角來捕捉社會熔爐中的個人慾望、男女關係以及家庭關係。

在個人慾望與男女關係方面,洪忠都與韓恭洙具有邊緣化的同一性,慾望與現實充滿矛盾;在家庭關係方面,兩人同樣具有被社會慾望裹挾的無差別性。

家庭是以血親關係為紐帶的宗法社會的基本結構,父親在東方文化中是家庭穩定的中心,而《綠洲》中父親的形象完全缺失,以長兄為父取而代之。但是無論是洪忠都的哥哥還是韓恭洙的哥哥,都在自由競爭的經濟觀念下,體現出強烈的個人主義色彩。

洪忠都的哥哥讓弟弟替自己入獄,弟弟出獄後不但沒有心存感激,反而嫌棄、怒打弟弟,體現成熟表面偽裝下的由忍變狠,從冷靜到極其壓抑再到暴力的邏輯。韓恭洙的哥哥從妹妹的殘疾人福利中獲利,將妹妹丟給鄰居幫忙照顧,以家庭關係作為自我保全的籌碼,同樣虛偽的成熟兄長的形象可見一斑。

2.隱晦表達:母題與鏡頭

  • 綠洲母題

綠色,位於光譜的中間,是平衡色與環保色,代表著舒適、寧靜、希望,同時也是心靈慰藉的寄託。綠洲指,愛情是兩個邊緣人人生荒漠中唯一明媚的綠洲,綠洲在電影中既是母題又是全片的線索。

在電影開場的第一個鏡頭,便是牆壁上掛著的畫《綠洲》,搖動的樹枝在夜裡藉著月光投下陰影,牆壁上的畫《綠洲》為之閃動。一開始便拋出母題“綠洲”,而後畫面由暗轉明,陰影漸漸消失,並切入現實的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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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頭
  • 著名導演賈樟柯有言:“許多人沒有力量凝視自己的真情實感,因為專注情感就要直麵人性。”這種不躲避、凝視的力量在電影中最能通過鏡頭的使用體現出來。

    電影《綠洲》大多是穩定的固定機位的鏡頭,單個鏡頭時間較長,體現冷靜、嚴肅、深刻的記錄方式。同時,少數的前推鏡頭、搖鏡頭和景別的選擇又向我們暗示著導演剋制的情感流露。

    例1,在鄰居夫妻二人來到韓恭洙家這一場中,兩人旁若無人地做愛,而韓恭洙躲在房內,對著鏡子抽搐著、艱難地塗口紅。一牆之隔外夫妻二人喘息聲仍在繼續,鏡頭長時間地、慢慢推進到面部近景,正午的陽光照在韓恭洙的臉上,一滴晶瑩的淚滑向鼻尖,更凸顯韓恭洙掙扎與痛苦表面下的隱忍與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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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2,除了前推鏡頭,

    拍攝對象的選擇亦是導演情感指向的表露。韓恭洙參加洪忠都的家庭聚會,飯桌上眾人尷尬而洪忠都一人獨樂,導演在此處並未選擇拍攝洪忠都及其家人,而是把鏡頭對向最應被關注,同時卻也是最被冷落、最被歧視的韓恭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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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洪忠都被當成強姦犯帶到警局後,警方強制受到欺辱的韓恭洙帶到警局、記錄犯罪現實;同時韓恭洙有苦說不出,只能任嫂子與警官設想情節、顛倒是非。

    當雙方的哥哥起爭執時,鏡頭從爭執的男人搖向輪椅上的韓恭洙。導演的意圖是:真正的受害者往往無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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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3,在電影的高潮場景中,洪忠都從監獄逃出、爬上洪忠都屋外的樹幹,試圖鋸掉那些令韓恭洙恐懼的枝丫,韓恭洙聽到聲響後試圖爬到窗口。這是電影中感情最飽滿、最感人的一幕,洪忠都作為動作的主動方本應該給予更多的注視,然而導演選擇遠遠地拍攝洪忠都,反而

    對韓恭洙近距離拍攝,藉助更加私密的景別完成對韓恭洙的關懷與深沉的情感申訴。

    3.風格:詩意的超現實

    • 間離感

    間離效果(defamiliarization effect)是由德國戲劇家布萊希特所創造並倡導的一種藝術表現方法,間離效果追求理智冷靜,排斥情感共鳴。

    電影作為“第七藝術”,是一門接受與取悅的藝術。通常,電影的主人公常常刻畫為強者,並具有相對美好的結局。但是在《綠洲》中,邊緣化的男女主人公難以讓觀者產生帶入感,此時,普通觀眾相對於邊緣人來說才是真正的邊緣人

    除此之外,作為邊緣人的男女主人公遭受普通人欺凌時,無疑讓觀眾無意識地認識到自己是排他的一份子,間離感更加強烈。加上導演李滄東旁觀者般疏離觀望的長鏡頭,和冷靜剋制又極度殘忍的緩慢敘事,觀眾除了凝視別無他法。

    • 詩意的超現實

    李滄東導演崇尚“靜穆的偉大”的創作理念,雖然其塑造的人物少言寡語,但通過超現實構思,讓觀者遊走於電影中的現實主義與超越電影的超現實主義之間,使電影影像富有餘味與深意。

    洪忠都第一次來到韓恭洙房間的場景:一隻白色的鳥在房屋裡飛翔,女聲輕柔地歌唱。然而隨著洪忠都問候聲的打斷,女聲轉為猙獰的嗚咽聲,白鳥也變成一團流光,光束在牆壁上游走、並閃出鏡頭,隨後我們看到殘疾的韓恭洙。

    這個場景同樣也是韓恭洙第一次出現的場景,白鳥具有強烈的隱喻含義:一方面白鳥象徵著韓恭洙的自由意識,雖然身體殘疾但心靈如白鳥一樣純潔自由,另一方面又意識到自己註定和白鳥一樣被困在屋內。這段超現實想象的使用,讓觀者從靈魂層面意識到韓恭洙的單純善良,當超現實切入現實時,觀者發現韓恭洙如此扭曲的身體,達到導演共情的目的。

    影片高潮的場景發生在一間房間裡,笛子聲與鼓聲響起,一個撒著花瓣的男孩、一頭小象、一名跳舞的印度女子走進房間,這恰恰是《綠洲》那幅畫中的景象。隨後,韓恭洙站了起來與洪忠都共舞,兩個人在男孩的撒花祝福下、如同普通的情侶一樣親吻。超現實已經從韓恭洙的想象變為觀眾的期望,影片高潮部分的超現實甚至比現實更加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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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影片最後一場戲中,旁白是洪忠都讀著獄中來信,韓恭洙的房間裡被陽光照著的灰塵在飛舞,韓恭洙艱難地移動著打掃房間。我們逐漸意識到,現實飛塵代替超現實想象的白鳥,超現實迴歸為現實,因為韓恭洙心中已經圓滿。

    電影《綠洲》從開端以洪忠都為主人公,逐步發展為洪忠都與韓恭洙兩名邊緣人的雙主人公,再到傾向於表達韓恭洙的心理轉化。整部電影悄然間完成主角的置換,在置換過程中“綠洲”的主題逐漸明晰,兩名處於邊緣譜系中的邊緣人,亦獲得了眾生平等、富有詩意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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