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武汉市中心医院疼痛科主任蔡毅的长文《林君走了》，看哭许多网友。2月21日夜，紫牛新闻记者联系上他时，他忙于安顿外地来医院支援的医疗工作者。他说，这是他被领导“逼着”退出抗疫一线以来最忙碌的一天。“帮战友们安排好住地，完成消毒工作，还要进行培训。”23日凌晨，他开心发文称，在各职能部门高效的运转配合下，牵头完成了外省19支医疗队伍3005人医护人员的对接工作和核心工作人员基本培训工作。
紫牛新闻《声临“疫”境》携手《声临其境》栏目，邀请到演员胡军担任这篇长文的朗读者，他在家用手机录制，却以专业水准力求表达尽善尽美。采访中他告诉记者，“希望大家听到这篇长文后，都能够珍惜自己身边的亲人、友人和普通人，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
战疫让“疼痛科小蔡”成为网红
他是开微博没多久，就拥有67万粉丝的“疼痛科小蔡”，也是武汉市中心医院疼痛科主任蔡毅。蔡毅告诉记者，其实最早这些都是自己分享在朋友圈的内容，但因为转发太多，就索性发在微博跟大家分享。
蔡毅是武汉人，80后，语速很快，“你知道吧？”是他的口头禅，沉重的话题也被他聊出欢乐，带来希望。他调侃说：“疫情来了，因为经历得太多，医生都被逼成作家了。我每天工作完，都会花20分钟记录下来。”他的字里行间，有对“战友变患者”的泪目，有对募集口罩的个人行动，还有对战胜病毒的斗志和坚守。
抗疫初期募集口罩
1月23日，蔡毅通过疼痛科核心人员群@所有人：“医院开始组建突击队。这个事情，我不强求大家，我是会报名的，想去的今天晚上八点前，微信私聊我。兄弟们，上啊！不能一起扛个枪，也一起上个无硝烟的战场！”全科医护人员都报了名，蔡毅说，2003年非典那年，他大学毕业进入武汉市中心医院，那会儿他也像现在报名的所有同志一样，没有犹豫就报名上一线，只是可惜当时自己不符合条件，没选上。
1月27日，蔡毅带领科室5个小伙伴，进入隔离病房，对32位新冠肺炎患者进行治疗。后来，听说康复科人手不足，康复科老主任要亲自上岗时，他又带着四个小伙子，继续下一个14天，帮助康复科医生，继续发热二病区下一班岗。
2月11日，蔡毅发了长文《林君走了》，悼念最熟悉逝者——医院门口小卖部老板，让“武汉凡人小林”登上热搜。包括战友离去，科室护士确诊新冠肺炎等等，都被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下来。
2月17日，他“被逼下岗”。“可能是我太拼了，几位领导顾惜我身体，轮流劝我休息。我再三不从，最后，还是从了，毕竟以后我还要在武汉市中心医院混的！”
穿着防护服的蔡医生
2月21日深夜，紫牛新闻记者采访他时，他正在安顿外地来支援的医疗团队，他告诉记者，终于又忙起来了，这两天实在闲得难受。
23日，他写下“武汉市中心医院第一个带着外科队伍‘硬上岗十五天’的疼痛科主任管理医护团队，管理新冠肺炎患者的思考”，给支援人员提供参考。
家书抵万金
他写了篇“凡人小林”
说起“凡人小林”的故事，蔡毅说，十几年前自己刚来医院时，同事之间互相帮忙为了表示谢意，往往就打一电话，“林君啊，你给麻醉科手术室，各送一箱水！再给某某科室护士站医生办公室丢一箱，下班我去结账！”“好嘞！”要不了多久，一个脸圆圆的，黑黑的，一脸和气的汉子，推着车就把东西送上来。
微信付款还不流行的时代，医生们突然想起来钱还没给。“老板，我差你多少钱呀，他从来都是憨厚一笑，记的清楚就说个数，记不清楚，就跟我们商量个数。”医生们都喜欢把快递放在小卖部门口，请小林帮接着。为离医院近，新职工想租房子，老职工的房子想出租，这些事他也帮助联系，免费做“中介”。
小店就在医院对门，间距不足15米，医患人来人往的地儿。当疫情暴发，第一冲击波袭来，小林被感染了，而且病情进展快速，被夺去生命。医院一位神经外科老主任伤感地说，他没有等到一张病床，没有等到定点医院，更没有等到方舱，没有等到全国救援大军到来。
目前，小林的妻子也在医院治疗，病情还不稳定。蔡毅说，“很多这样的小人物，在我们身边，不那么起眼，突然没了，我们才发现，他在我们生命中，是那么重要。我们都是小人物，在这场疫情的洗礼下，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承受生离死别。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蔡毅印象最深的是，经历的第一例死亡病例。患者怕传染家里人，自己开车来的。用了各种药物，医院呼吸机不够，患者还花钱买了呼吸机，但病情发展太快，还没用上人走了。患者离世后，受家属之托，消毒后，蔡毅开着患者的车，送患者家属回家。
“最近大家都有感触，因为抗疫，多年的亲情，同学情，师生谊，再次浓郁起来。”之前蔡毅在疫区隔离，爸爸也在隔离，每天都会互动微信，蔡毅才发现，过去的聊天记录都没有这两周的一半长。
医护人员工作的日常
记者也问他有没有给家人写信，他摇摇头。“可能我一向比较独立，我女儿也比较独立。搞外科的，一般工作十几个小时。我爱人是护士长，也忙于工作。爹妈帮忙带孩子，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很少，常常走的时候她还没醒，回来的时候她又睡着了，只有周末才能陪陪孩子。”
蔡毅说，最近，同学群也天天对话不断，给物资的，鼓励的，报平安的都有。“我是同济医科大临床一系一大班的大班长，因为我的懈怠，同学二十年未聚，这次击退病毒以后，同学会一定要搞起来了！”
摘下口罩笑容灿烂的蔡医生
团队合作高效排班
全力保护小伙伴
在污染区工作的护士们，任务最重，也面临更大的风险。2月14日，蔡毅接到一位护士感染的微信，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无力了，于是写下一篇《女人长城》。“从更累更危险的一线到相对轻松的一线，就是中心医院护士轮岗休息的方式。”护士给每位患者打针、送药，帮家属送患者吃喝，给重患者端屎端尿，忙的时候喝水、上厕所都顾不上。
“负责整个科室的运营工作，小伙伴的安全也在我负责范围内。”他说，经历了失去战友的悲痛，能为他们做的，重点在于科学排班，提高效率，加强轮换，减少不必要的暴露时间：医生开医嘱尽量不要出错以免加重护理量；患者有问题先在微信群跟医生反映，减少护士被按铃的次数；之前物质不足的时候，到处捞酒精，捞口罩、捞防护服保护他们；还有天天在工作群发段子，发红包逗他们开心……总结而言，“明目张胆对他们秀恩爱，唱赞歌！药物治疗能口服，就不打吊针，轻症患者尽量方案统一，尽一切可能，降低护士的工作强度。”
蔡医生和战疫小伙伴们
总结经验，蔡毅认为，要时刻让自己的团队，保持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时刻回想，自己来这里工作的初衷，牢记使命，对得起党旗，对得起“白皮”。随着工作往后推进，开始一段时间没有同事被感染，仍不能放松情绪，产生侥幸心理。
成为“网红医生”之后，有不少粉丝给蔡毅和同事们捐助物资。“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病人少多了。医疗援助团队都来了，好的防护服、口罩，呼吸机还是需要的。”蔡毅告诉记者，之前大家都关心女性医护人员缺不缺卫生巾，“也有粉丝给我们援助这些，我在群里问她们要不要，有时候年轻护士不好意思说，我脸皮厚，就帮她们要过来。”
初期募集口罩
防护服写“毒王”
另类帮患者解压
蔡毅告诉记者，他们每天工作的日常包括：在清洁区把病人病历看一下，安排两到三个医生上去查房，下面有同事用对讲机对接，汇报检查结果，然后再根据患者的病情修改医嘱。其实更大量的时间，是在病友微信群跟他们沟通。
采取“高效的微信患者分组管理模式”，可以弥补穿着防护服和患者沟通时间不够，解释工作不够的欠缺。蔡毅现在有五个患者群，大家互相问候、打气、询问医嘱，一些已经出院或转院了的病人也还在群里。
在蔡毅看来，在疫区工作的辛苦，不在于工作有多繁忙，而在于承受的心理压力。心理抗压能力必须强。“其实我还好，可能同事感染了，或者重症患者没抢救过来，也许情绪会起伏，但很快就过了。”
跟别的医生的防护服上写着“加油”等字样不同的是，爱好恐怖片、刷抖音的蔡毅写的是“毒王小蔡”。“大家嘻嘻哈哈就好，不要太严肃。我们平时跟病人沟通很多，现在病人在网上也看了很多信息，所以，其实你只要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就行了，他们可以理解，也可以树立信心。”
之前，同病房有位婆婆走了，亲眼目睹病友去世，给邻床的爷爷带来很大心理压力。“看着我们抢救，尽管拉着帘子，也被吓得要命，后来我们就把他转到另一个病房。第二天查房，他还在说害怕，我就建议他说给同病房的病友听。今天得知他康复出院了，看来交流得挺好。治病是其次，开心最重要。”
“我说你们住院就跟坐牢一样，因为是传染病，所以当你们跑出门的时候就是出院。”玩笑减压，最要感谢患者，“他们给予我们最大的支持、谅解，两个星期都没有出病房。”令蔡毅感动的是，愈后患者的血清有一定治疗作用，有已经出院的病人，联系要捐血清。“但因为他年纪太大，我们就劝他不要捐。我说等你隔离出来以后，疫情就结束了。后来我们打赌，要是14天后武汉解除封城，你就发个红包。”大家都希望蔡毅的赌约会赢。
林君走了
今天刚查完房，脱下防护服，在清洁区喘口气，看看同事微信群，惊闻，林君走了！
他不是院长，也不是书记，只是我们南京路院区门口的小卖部老板。
总记得我刚来医院，十几年前了，还在麻醉科，那时有些医生熟人做手术，要表示谢意，同事之间送红包显得太生疏，往往就打一电话，林君啊，你给麻醉科手术室，各送一箱水！再给某某科室护士站医生办公室丢一箱，下班我去结账！
然后电话那边就是一声熟悉的好嘞！要不了多久，一个脸圆圆的，黑黑的，一脸和气的汉子，推着车就把东西送上来，准确地告诉我们，是某某某医生送的，再匆匆地去下一站！
再过几年，快递越来越多，我们医生又忙，经常快递小哥等不了，我们就告诉快递小哥，你就把快递放门口小卖部，找那个叫林君的老板接着！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憨厚地对着我们笑，从未有怨言。
曾几何时，我们医生白大褂不带钱，那时候微信付款还不大流行的时候，就直接去他的小卖部，拿水喝，拿饼干吃，以后给！以后到多久有时候都忘了，突然路过，老板，我差你多少钱呀，他从来都是憨厚一笑，记的清楚就说个数，记不清楚，就跟我们商量个数。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医院院长书记换了一茬，但林君还在。
可今天突闻噩耗，他走了！
前两天，我清楚记得，我们老麻醉科主任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床，这次疫情，老主任知道我难做，这是第一次为要床位向我开口，我当时实在没床位了，婉拒了，顺口问了一下，是谁，老主任带了一句，小卖部的林君感染了，想问问你能不能安排一张。我想他那么年轻，也没怎么在意。
仅仅过了两天，他就走了，走在我们医院急诊留观室，双肺，全白！听说他爱人也感染了。很多这样的小人物，在我们身边，不那么起眼，突然没了，我们才发现，他在我们生命中，是那么重要。大疫，就是这么无情！我们都是小人物，在这场疫情的洗礼下，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承受生离死别。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外科医生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是常态，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但是陌生的疾病，被感染的恐惧，物资的不足，疫情看不到尾的惊慌，患者濒临死亡的无助，身边同事的倒下，这些心理的压力，给我们套上一层一层无形的枷锁！
很多医生都有一种感觉，当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穿上防护服时，突然感到一身酸软！这不仅仅是累啊！好在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战友，彼此鼓励，一起前行。好在还有一群可爱的武汉市民，好在还有全国中华民族同胞的亲情，温暖着我们，支撑着我们。
林君老板，我就这么，送你了，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们中心医院兄弟们的帮助和陪伴，不要怪我，最后时刻，没有送你一程！通往天堂的路上，兄弟，一路走好！
朗读者 胡军：
谢谢你们，保护了所有普通人
朗读蔡毅这篇悼念“凡人小林”的文章，采访中，胡军告诉记者，“我非常有幸录了这篇长文，作为一个演员，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真不知道能为大家做些什么，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录这篇文章。这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力所能及的。”
在胡军看来，“作者的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到，作为战斗在一线的医护工作者的那份坚持，那份勇敢，还有他们的那份无奈。我希望大家听到这篇长文后，能够珍惜自己身边的亲人、友人和普通人，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整个社会都是由我们这些普通人组成的，所以，要在乎他们。”
谈到录制技巧，胡军说自己是用手机录的。“突然发现在录制过程中，所谓配音和语言的技巧，都是这么无力和苍白，我尽量去体验和体会，蔡毅医生当时的那份心情。我只能代表普通人，向战斗在一线的医护工作者们说一声，你们是这场疫情中最有力的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屏障，希望你们首先要保全自己，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好了所有普通人，谢谢你们。”
当下抗疫仍处于关键时刻，作为《声临其境》节目的首席声咖，胡军最近参加了两期“云录制”。他说，对自己这个“技术盲”来说，太难了。“实在是不知所措，幸亏有我们家康儿和九儿对我的帮助，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操作。还好听说录制效果不错，希望大家能喜欢。”
节目中，胡军和中戏同班同学何冰的“云互怼”仍是一大看点。“30多年的交情了，最近，大家都宅在家里，各自安好。”胡军说，因为在家抗疫，自己也有了新的生活体验。“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安安静静待在家里，陪在老婆孩子身边，一种特别好的感受。康儿每天早上起来还给我做早点，其实是他在照顾我，我这个经常不回家的汉子。我们都要好好宅在家里，不要给国家添乱添堵，我们都是普通人，都要好好的！”
统筹 陈迪晨 冯秋红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剪辑 戎毅晔
封面 肖甜
閱讀更多 揚眼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