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豆瓣8.3《送菜升降機》

哈羅德·品特(Harold Pinter),英國當代最有影響的荒誕派戲劇家。2005年10月,瑞典文學院將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品特,獎勵他“在他的劇作中,揭開在日常無聊的閒談之下的危急處境,強行進入那憂鬱封閉的空間。”

豆瓣8.3《送菜升降機》| 在荒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

《送菜升降機》寫於1957年,是品特的早期代表作,講述兩個職業殺手在一問地下室等待新的殺人任務,任務來了,卻是要他們其中一個殺死另一個。無論從主題、情節還是語言等各方面看,該劇都具有荒誕派戲劇特點,是典型的荒誕派戲劇。

品特的戲劇,很難讀懂,就像諾貝爾文學獎頒獎詞所說的,這裡“沒有給定的情節”,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會問:“正在發生什麼?”劇中人物,很少相互傾聽,他們自說自話,發出的是“似乎永遠無法到達的信息”,我們不確定我們聽到些什麼,我們不知道我們能聽到些什麼,“我們離開劇院的時候,還是不比進來的時候更加好”。

20世紀法國文學家和哲學家薩特說過:“世界是荒誕的,人生是痛苦的”。看品特如何召喚人們在行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在行動中尋找人生的意義,恢復人的尊嚴。

一 人生中的兩個世界

《送菜升降機》中品特向我們展示了兩種世界。自在世界即物的世界,是劇中所反映的當代英國社會狀況;自為世界即人的意識世界,是劇作家和劇中人的精神世界。

《送菜升降機》中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一問地下室:“浮球閥壞了”的水箱不出水,床單“有股味兒”,毯子也不夠用,“象垃圾堆一樣的地方”沒有窗戶,“呆久了,非得風溼病不可”。沒有煤氣,沒有煙,“整個晚上連一杯茶都喝不上”,僅有的一點“果餡餅是餿的,巧克力是化的,牛奶是酸的,餅乾是發黴的”,而且隨著升降機的來臨,還不得不把這些都送上去。


劇中的破敗景象是當時英國現實的縮影。20世紀50年代的英國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的影響,政治上,英國國際霸主地位徹底喪失,兩極格局下,英國成為美國冷戰政策的追隨者;經濟上,經濟危機頻繁發生,國力下降,人民失業嚴重,生活缺乏保障。

劇中提到“87歲的老人過不了馬路,從卡車底下爬過去,卡車開動了,從他身上輾過去”,“11歲的小孩殺死一隻貓,還賴在他8歲的小妹妹身上”,還有“血肉橫飛”的謀殺“數都數不清”,這些謀殺、死亡的意象是對兩次世界大戰,尤其是二戰中炮彈轟炸,對猶太人殘酷迫害的折射,也是戰後英國社會犯罪猖獗,社會生活混亂的反映。

另一方面,1883年,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發出“上帝死了”的呼聲,從此人類信仰大廈坍塌。信仰危機,理性喪失使人們感到焦慮不安,恐懼絕望。同時,二十世紀西方社會物質文明畸形發展,金錢主宰一切,社會分崩離析,人與人之間隔膜日漸深化,政治、精神危機,代溝,自我中心主義等等,無不使人灰心喪氣。一種迫切要求從抑鬱苦悶精神狀態中得到解脫的心情,使存在主義風靡西方。

豆瓣8.3《送菜升降機》| 在荒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

人們,特別是青年一代和知識分子,從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消極抗議出發,在悲觀失望中,把存在主義當作精神歸宿和對存在現象的最好解釋。品特以及劇中的本、格斯都是生活在這樣情境中的青年。品特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出了《送菜升降機》,並將現實生活中本和格斯的故事搬上舞臺。通過閱讀這一劇目,讀者可以對英國,對當代西方社會和人們的精神狀況有所瞭解。

二 世界是荒誕的

人偶然來到這個世界,面對瞬息萬變、沒有理性秩序、純粹偶然混亂、不合理的客觀外界,人感到處處受限制、阻礙。在這茫茫世界裡人無法左右自己命運,只有感到噁心、嘔吐。《送菜升降機》中,品特也向我們展示了一個荒誕世界,從舞臺佈景、情節人物、還有語言等方面,表現荒誕。

豆瓣8.3《送菜升降機》| 在荒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

舞臺佈景方面,《送菜升降機》向我們展示的是:一問廢棄的地下室,兩張床,兩扇門。此外,也就是荒誕之處在於:舞臺上一個送菜升降口位於兩床之間,還有口哨和通話管。為什麼有一個送菜升降機?通話為什麼用口哨和通話管?這些道具的運用增強了舞臺佈景的荒誕感。而且,作為避難所的地下室本身,時有時無的沖水聲等等也都構成了舞臺佈景的荒誕性。筆者以為品特是通過荒誕的舞臺佈景來反映荒誕的現實生活。

豆瓣8.3《送菜升降機》| 在荒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

就情節而言,《送菜升降機》的中心情節是兩個殺手本和格斯在一間地下室等待新的殺人任務,任務來了,卻是要本殺死格斯。兩位殺手被無名力量控制,無法把握自己。他們本是合作多年的搭檔,當天也都為殺人做了準備和演練,結果卻荒誕之極,被殺的居然是格斯。情節荒誕還體現在一些具體場景中,比如,幕啟,格斯反覆地穿脫鞋,與《等待戈多》中兩個流浪漢的穿脫鞋動作一樣,滑稽中顯示荒誕。

《送菜升降機》中語言的荒誕性主要表現在大篇幅的重複,大量的“沉默”和“停頓”以及人與人之間的言不由衷,答非所問上。劇中有一個殺人行動前的演練場景,本向格斯下指示。這一場景中格斯不斷重複本的話,前後五十多句臺詞幾乎一模一樣。

大段臺詞重複在戲劇中是不多見的,尤其在獨幕劇中就更顯荒誕。格斯的鸚鵡學舌產生一種滑稽的戲劇效果,同時也反映了人物已經沒有自己的思想,完全被機械化,沒有自主權,沒有自我。其次,在本劇的舞臺提示中,品特使用“沉默”近二十次,使用“停頓”近三十次。

三 在行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

《送菜升降機》主要反映在主人公本和格斯的“自由”選擇上,更具體地說,體現在兩人的行動上。不同選擇引起不同命運,本和格斯的不同選擇決定了他們不同的命運。

豆瓣8.3《送菜升降機》| 在荒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

本和格斯都處在一問與外界隔絕的地下室裡,他們和外界的唯一聯繫是一個送菜升降機。相同處境,本和格斯的行動完全不同。幕啟,本悠閒地躺在床上看報紙,格斯卻踱來踱去,一會兒脫鞋一會兒穿鞋,顯得焦躁不安。這裡一悠閒一焦躁,反映了本和格斯不同的生活態度:本安於現狀,得過且過;格斯勇於承擔生活責任,因為根據薩特的觀點,焦慮的產生根源於人在承擔責任時的無所作為,因為格斯有責任感,所以才會焦躁。

隨後,兩人談論著一些毫無意義的話題,直到升降機的出現。升降機先後帶來五份菜單,並且一次比一次要求苛刻。本盡一切能力去滿足那貪婪的機器,不惜犧牲他和格斯的搭檔情誼,對待反抗態度的格斯大吼大叫,甚至拳腳相加。這裡,格斯感覺到他人對自己的威脅、異化,因而試圖努力改變這種狀況。

他要充分行使他的自由權利,重新設定一種存在關係。他先是求助於本,多次希望和本談談,但本態度冷漠,毫無同情。格斯並不氣餒,堅持孤身反抗,無奈他抗爭的力量過於強大,僅憑他自己無法取勝。如薩特境況自由論所說,選擇受現實條件制約,受無數偶然性影響,選擇的後果不可選擇。格斯的行動雖然失敗,但他通過自己的選擇使自己成為一個存在主義英雄。


豆瓣8.3《送菜升降機》| 在荒誕中反抗生存的荒誕

劇末,殺人指令來了,要求本殺死格斯,本毫不猶豫的把槍指向格斯。本的選擇表明他內心平靜,他的靈與肉都死了。他把自己禁錮在自己的定見中,禁錮在別人的命令中,把自己充滿可塑性的未來交給未知的他人。與格斯的自覺不同,本身上充滿“自欺”,他安於“老大”的現狀,一味服從忍讓,猶如一隻作繭自縛的蠶,既然無力破繭而出,本也就只能日復一日地乾枯了。

綜上所述, 《送菜升降機》不僅反映現實,再現生活,而且在這個基礎上去召喚,去戰鬥。誠如存在主義不是一種悲觀主義,而是一種號召人們積極進取的行動主義一樣,品特的《送菜升降機》儘管讓人體驗荒誕,但最終是為了喚起人們抗爭的勇氣。

換言之,品特在揭示荒誕之後是對人的存在的形而上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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