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嘮叨

多年以前，我從村裡的小學畢業到縣城裡上初中，成了住宿生，兩週才能回家一趟。這樣的轉變對於我來說，是一件特別值得慶幸的事情。其實，小學還沒畢業，我就憧憬起中學和大學的日子。因為只要離開家裡，我就用不著聽母親的嘮叨，可以做我喜歡的任何事情。她絮絮叨叨的樣子一度使我要神經崩潰！

我在湖北讀大學的時候，隔個把星期總會接到母親的電話。她除了噓寒問暖，家長裡短，再沒有別的話題。我也幾乎從不跟她講起外面的世界和學校的事情，她沒見過什麼世面，跟她聊這些簡直是浪費時間。

母親打小失去了母愛，她剛結婚後又沒了一個姐姐，還年輕時她父親也亡故了。她沒讀幾天書，加上家庭的變故，養成她好強的性格。她從不允許我們兄妹在外惹事，不喜歡聽別人閒話，否則，她會傷心許久，對我們狠狠責罵。

那個時候，我們兄妹在家時，母親覺得煩擾，她素來喜好寂靜，於是，我們也常常藉故離開家。學校畢業以後，我在縣城裡做實習生。有一回週末，她打電話問我回不回去，我說不回去，有事有做。她說她學會了做我愛吃的莜麵，打算做給我吃。我告訴她我不想吃了，她悵悵然掛了電話。

最使我不能忘記的一回，是我還在讀高中的時候，母親打了電話叫我禮拜天回家去。晚上，母子倆坐著看電視，與其說是兩個人看，不如說是我在看，母親在陪。

“你在學校一天裡吃甚了？”母親突然問道。

“蒸麵，擦擦就這些還能吃甚了，常問這些做甚！”我頭也沒回，惡狠狠徑直回答了一句，因為她偏偏在電視劇緊要關頭打岔。另外，在老家，擱哪不都吃一樣的麼？真是多此一問，她老是這樣，我想！

正想間，我就聽見了母親嗚嗚的啜泣聲。

我回首，瞥見她因哽咽而上下起伏的瘦弱的身子骨，頓時手無足措，也不敢言語。

“看你這頂甚事了，我好意問你，看你在那吃不到些甚，明早好給你做，你就是這麼對我！”母親邊說邊拿手巾揩拭著臉龐。

“我也不是那意思，你說……”我沒了後話，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也就沒有理她，不一會她就睡著了。

次日，母親叫醒我時，一碗蒸雞蛋已經放在床頭，我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時候母親允許我在被窩裡吃飯。按照慣例，我們兄妹從來就沒有過被允許趴在床上吃飯的習慣。那種殊榮，使我一下子心裡疼將起來。中午的時候，母親給我做了莜麵搓搓。

多少年來，我忘記了那麼多母親於我的好處，獨獨此事還記在心上。並且，每每逢我閒暇時間，這件事就會油然的在我心頭跳躍。我知道，我還不完這筆債！

現在，她年齡漸漸增長，使我內心充滿無限恐懼，而她，已經不再絮絮叨叨了。她常對我們說，她知道她無休止的嘮叨使我們心裡怨恨她，因此，她一直竭力改變自己，不想招我們煩，這樣，我們就會常常回家陪她說些心裡話，她活著才會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