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4 第一章 錄取通知書

  那是一個久旱不雨的夏天,炎熱的太陽烤得田裡的老泥鰍都翻白了,村邊的小溪,溪水一下低了幾寸,那些露在水面的石頭,陡地變大了。空中沒有一絲雲,頭頂上一輪烈日,沒有一點風,一切樹木都無精打采地、懶洋洋地立在那裡。道路兩旁,成熟的穀物熱得彎下腰,低著頭。蚱蜢多得像草葉,在小麥和黑麥地裡,在岸邊的蘆葦叢中,發出微弱而嘈雜的鳴聲。

  到了中午,天氣悶熱得要命,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住了。而在遠方山頂上的小樹林中,兩個大約十八九歲的大男孩背靠背的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不知在聊些自己!兩人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沉重,眉宇間掠過一股悲痛。只聽右邊穿短袖的少年向左邊的長髮少年問道:“杉哥,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

  “韓俊,你有你的生活,我不能給你們添亂。再說你幫得了我一時,卻幫不了我一世。等大學通知書下來後我準備提前出去闖一闖。”問話的叫韓俊,凌杉的鐵哥們兒。韓俊本是在省城唸書,一個月前接到消息說凌杉一家出車禍。全家六口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凌杉的生命還是父母用身子換回來的,不然……在確認事情的真實性後,韓俊立即向學校請假趕回來,和凌杉的親人一起把其父母、爺爺奶奶和姐姐安葬!

  韓俊沉思片刻,從褲兜裡拿出一張銀聯卡遞到凌杉面前:“伯父伯母他們已經走了,以後你沒有經濟來源,生活會更加艱辛,這裡面是我平時省下來的一點點錢,你先拿著,以後有了再還給我。”韓俊的語氣充滿無盡的關懷,他知道,自己的杉哥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所以沒說這些錢是送給他的,不然凌杉是不會收下的。

  儘管這樣,凌杉還是沒收下,看著卡上一角印著‘z國銀聯’四個小字,再望著眼前這個對自己稱兄道弟的少年,搖了搖頭。“如果你還把我當兄弟就把這些錢收回去,錢沒了我可以再賺,若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自然會向你開口。”凌杉蒼白的雙頰略顯得有些生氣!雖然他現在沒有任何收入,但他堅信,只要努力,所面臨的困難都會隨風飄去的。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韓俊沒再強求,給了凌杉一個堅強的眼神後慢慢把手中的卡收起來,隨即問道:“高考你填的第一志願是哪裡?”

  “shang海。”

  第二天,韓俊走了。第一批本科的錄取通知書也在這個時候寄到各所學校,凌杉在接到學校的電話後就往那裡趕,他家在縣城的東面兩公里處,父母、爺爺奶奶、姐姐走了,雖然保險公司給了一筆不小的安埋費,但那永遠換不回親人的生命。

  大學費用很高,為了節約打的的五塊錢,他足足步行了一個小時才到學校大門。

  七月盛夏,瓦藍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大地,河裡的水燙手,地裡的土冒煙。滿頭大汗的凌杉沒作任何停留,也沒管校門口等待通知書的學生和家長就朝班主任的辦公室走去,望著熟悉的校園,凌杉苦笑一聲,這裡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馬上要離開了,心中多少有些不捨。穿過綜合樓前來到班主任的辦公室,敲門得到同意後方才推門進入。

  “凌杉,你來了!這是你通知書,收好了!”班主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他把一個大信封遞到凌杉面前叮囑道。隨後又從自己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小信封交到凌杉手裡,欣慰地說道:“這裡是一萬塊錢,你是縣理科前三甲,學校為了鼓勵廣大學子努力學習,再創輝煌!特意獎勵你們的。”

  看著手中的由信封裝好的一疊錢,凌杉心裡真不是滋味,頭埋得很低。“老師,我讓您失望了!”如果自己家中沒發生這些事,爸媽沒丟下自己,未婚妻一家沒在這個時候解除婚約,這一連串打擊的目標不是自己,那他凌杉就不只是考縣前三名,以自己的成績,省理科前三甲不是沒有可能的。

  凌杉現在的神情讓辦公室的其他老師看著也有些心痛,班主任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這不怪你,發生這樣的事你還能考出這麼高的分數,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了,上大學後記得多多努力,忘記那些傷心的事,你爸媽在天上看著你呢!別讓他們失望。啊!”

  “是啊!凌杉,別讓關心你的人失望,更別辱沒了‘鋼琴王子’的這個稱號!我們還等著你出名的那一天回來給我們的簽名呢。”一個二十三四歲、扎這辮子的女老師也上前說道!其他的老師也用關心的眼神看著凌杉。

  凌杉看著屋內的老師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隨後便離開了。

  看著身高一米八五的凌杉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班主任的眼眶也有些溼潤。凌杉在高中的這三年,從來沒有和誰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更是自己所帶的班的班長,不知為他這個班主任分擔過多少事?不管是省考,還是全國競賽考試,他每次都會拿個第一回來,這讓他在別的老師面前底氣十足,三年來!凌杉一次又一次的給他們這些老師帶來驚喜,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特別是鋼琴,是全省公認的鋼琴王子,十六歲就拿到十級的證書,經過這兩三年的努力,只差一步就能達到演奏級的水平。

  離開學校,凌杉放慢了腳步!既然通知書已經到手,心裡的那塊石頭也有了著落!現在順便買一點穿的,在shang海那樣的大城市買衣服褲子,是很貴的!他不想花那個冤枉錢,更何況現在的處境也不怎麼好。能省就省吧,等以後找到錢再買稍微好一點的。

  在縣城的批發街逛了一圈,買了兩套衣服,經過向老闆的砍價,兩套夏裝加起來不到八十塊錢,因為凌杉在買的時候,什麼最便宜他買什麼!買好自己所需的東西后才往家的方向走。

  下午四點,凌杉剛走進家院子便聞到飯菜的香味,原本有些沉悶的神色頓時浮現出一絲笑容,做了一個深呼吸,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擰著買的東西走進屋!

  由於這裡是南方偏遠山區,人們的生活水平不是太好,凌杉家的環境在這個地方還不錯,兩層水泥樓房加上上百平方米的小院,在家人在因禍去世後,父老鄉親們對他的關懷比以前多了不少。畢竟他是一個既懂事又有上進心的孩子。

  “小杉,去哪兒了?一下午都沒看見你。”凌杉剛進屋,一個繫著圍裙的女孩擔心問道!女孩大約一米七,火暴的身材配上有些成熟的臉蛋,讓她更加迷人!一身簡單的打扮,踩著一雙高跟涼鞋,長髮烏黑髮亮的她正從廚房把做好的家常菜端到前廳。

  凌杉沒立即回答,而是把手裡的衣服放在空桌上,轉身向洗澡間走去!對於這個女孩,他很感激!感激她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陪在自己身邊,這兩個月來的照顧讓他感覺自己的姐姐沒離開,依然活在眼前。這也為以後女孩的表白埋下傷心的種子。女孩沒因凌杉的態度而生氣,反而無奈的笑了笑!隨後把碗筷擺放好,解下身前的圍裙,盛好飯坐在木椅上等待凌杉出來。

  十分鐘過去了,凌杉拿著毛巾邊擦著溼漉漉的頭髮邊往餐桌這邊走來。“你怎麼不先吃啊?”

  看著凌杉沒有血色的臉,女孩的心猛疼一下,旋即站起嬌軀。笑了笑!“還不是等你嗎!”

  飯桌上,凌杉埋頭吃著女孩為他煮的飯,一言不發!他這個樣子讓女孩誤以為他怎麼了?放下手中的碗筷擔心道:“小杉,下午你幹嘛去了?回來後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

  凌杉想了想,他知道有些事是瞞不住的,鼓起勇氣從旁邊的桌上把錄取通知書遞到女孩面前,歉意道:“對不起!佳雨,我讓你失望了。”

  女孩叫慕容佳雨,是凌杉小時候的玩伴,去年六月畢業與龍京一所重點大學,現在shang海一家跨國公司上班。她與韓俊一樣!也是在得知凌杉一家的情況後才回來的,兩個月過去了,她怕凌杉一時想不開做傻事,特向公司老闆請假陪在他身邊,照顧他!此時看見凌杉的表情和他所說的言語,莫名其妙的看著已接過手的信封;可當她打開信封看見裡面的內容後,修長的眉毛皺得緊緊的!良久方才舒展開來。一雙清澈的明眸凝視著凌杉。沉聲道:“你已經盡力了!別難過,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選音樂的專業,十幾年的苦練難道就。。。”

  “別說了,在我心裡!那些東西不能填報肚子,儘管時間有些長,苦練了十幾年,但我也只是把它當作是娛樂而已,爸媽走了!它不再是我追求的目標。”慕容佳雨的語氣有些惋惜,也有些無奈!只是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凌杉沒讓她繼續說下去;慕容佳雨不知道的是,在凌杉填志願的那一刻就已經放棄了伴隨自己走過童年的那臺鋼琴,以後他可能沒時間去彈它了,他必須在大學期間一邊上學一邊努力賺錢,不然父母留下的錢是不夠他畢業的。

  可慕容佳雨似乎沒聽見凌杉的話一樣,不甘地問道:“就因為這個原因嗎?”以她對凌杉的瞭解,她相信他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放棄自己所愛的東西,除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恩!”凌杉一副很無奈的樣子,答得很乾脆。但他沒想到一向溫柔的慕容佳雨會在這時發脾氣。

  “也許你能騙得了別人,但你騙不了我;別人不能看穿你的掩飾,但我可以!從你剛才的表情和言語,我相信你一定是在擔心錢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嗎?音樂是你用童年和青春換來的,怎麼說放棄就放棄了!你這樣對得起死去的父母、對得起你自己嗎?錢沒了可以再賺。但那些東西一旦忘記,再找回來的很難的,你有沒有想過得與失?”

  慕容佳雨的話讓凌杉聽得心亂如麻,身體微微抖了一下!眼角掠過一抹不捨!還沒把思路理清慕容佳雨的聲音再次傳入他耳中。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有。”

  “好,既然你把我當朋友,那錢的事我幫你解決。”慕容佳雨看見凌杉點頭,堅決道!而凌杉卻搖了搖頭,良久才說道:“不,我欠你的已經太多了!雖然不捨,但我沒得選擇,以後玩耍的時間也會很少,希望你能明白我現在的處境。”說著用朦朧的眼神看著慕容佳雨,希望她能理解!

  因為關心,因為愛,慕容佳雨忘記凌杉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不到最後是不會接受別人的幫助,特別是在金錢方面!望著他那帶有霧氣的眼珠,情不自禁的撲在凌杉懷裡,哽咽道:“你這混蛋,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啊?”被慕容佳雨撲在懷裡,凌杉感覺很彆扭,雙手把她推開。“佳雨,別這樣!別人看見不好。”如果佳雨是凌杉的女朋友,他不會這麼說,更不會阻止。

  慕容佳雨紅著臉,不好意思的離開凌杉溫暖、寬大的胸膛,坐回木椅上繼續吃著飯,心裡不停的問自己。‘剛才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撲在凌杉的懷裡。’她越想,白皙的臉龐愈發紅潤!

  凌杉見其臉紅到脖子時,微笑一下便坐下下來,和慕容佳雨你一筷我一筷的吃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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