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7 “宮鬥界孫悟空”魏瓔珞下線:她的暴脾氣切合一種時代情緒

“宮鬥界孫悟空”魏瓔珞下線:她的暴脾氣切合一種時代情緒

魏瓔珞是高度理想化的人物,她沒有凡人的弱點,更接近神,有點像宮鬥界的孫悟空。她無法無天,無拘無束,也令高層無可奈何,這是一種樸素的英雄主義。《延禧攻略》也絕不會像《甄嬛傳》那樣,用七十多集的跨度,來描繪一個凡人漫長的黑化過程。因為那不符合網絡觀眾對當下生活的最基本認知。

撰文 / 白惠元

圖片來源 / 豆瓣電影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GQ報道(GQREPORT),原標題《GQ評論|魏瓔珞的暴脾氣是一種時代情緒》

復仇的速度經不起等待

“我,魏瓔珞,天生脾氣暴,不好惹,誰要是再唧唧歪歪,我有的是法子對付她。”

《延禧攻略》播到第二集,平民女孩魏瓔珞才剛入宮,就喊出了這句宮鬥宣言,自信、霸氣,甚至囂張得不合邏輯,與此前清宮劇大不相同。也正因為早早亮劍,魏瓔珞圈粉無數。

對於這朵能懟善撕的“黑蓮花”,女觀眾很是欣賞,那一瞬間,她們或許看到了現代生活中的自己。和瓔珞一樣,她們從走進職場的那天起,就不是來交朋友的。她們幻想自己一身鐵甲,百毒不侵,憑“氣場”就可以震翻一切妖孽。

在這個意義上,魏瓔珞是高度理想化的人物,她沒有凡人的弱點,更接近神,有點像宮鬥界的孫悟空。她無法無天,無拘無束,也令高層無可奈何,這是一種樸素的英雄主義。回到她的宮鬥宣言,最迷人、最堪回味的兩個字,是“天生”,就像孫悟空的天生反骨。

所謂“天生脾氣暴”,就是《延禧攻略》絕不會像《甄嬛傳》那樣,用七十多集的跨度,來描繪一個凡人漫長的黑化過程,因為那不符合網絡觀眾對當下生活的最基本認知:

人生已經如此艱難,暴脾氣還需要理由嗎?

不必鋪陳,直接開懟。

說到暴脾氣,可供參照的是二十年前的小燕子(電視劇《還珠格格》,1998)。這位從大雜院飛進漱芳齋的平民女孩,同樣光明磊落、愛憎分明,只是智商從不在線。小燕子徒有氣勢,全無鬥爭策略,於是不斷倒黴,如果沒有父皇寵溺加持,結局不堪設想;魏瓔珞不一樣,她憑藉詭計多端,可以將暴脾氣轉化成戰鬥力,一旦遭遇暗算,她有能力立即反擊。

“宮鬥界孫悟空”魏瓔珞下線:她的暴脾氣切合一種時代情緒

這種“現世報”的復仇模式,恰是《延禧攻略》的爽點所在,因為網絡社會的基本特徵就是即時鏈接與信息爆炸,復仇的速度經不起等待。從“不爽就噴、不服就懟”的彈幕體,到“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戲劇人格,乃至“以武制武”(電影《湄公河行動》,2016)、“雖遠必誅”(電影《戰狼2》,2017),這種暴脾氣才是廣大網民喜聞樂見的時代感。至於那個古老而又東方的“忍”字,不存在的,也不值得。

如此說來,小燕子的心理年齡像是兒童,無憂無慮,純潔可愛;魏瓔珞的心理年齡更接近青春期,是成年前夕的狂飆突進,叛逆決絕,鋒芒畢露。不同心理年齡的“暴脾氣”,決定了《還珠格格》與《延禧攻略》截然不同的藝術風格。

小燕子第一面就見到了皇上,第二面就進宮冊封了格格,如此夢幻的開場,我們之所以還願意看,是因為我們珍惜她的天真無邪,我們需要被她治癒。相比之下,瓔珞就沒那麼治癒繫了,她必須從宮女做起,從繡坊跳槽到長春宮,再從長春宮跳槽到延禧宮,我們支持她打怪升級,是因為我們在現實中的無能為力。

畢竟,小燕子的敵人只有皇后,魏瓔珞的敵人卻是一支自下而上的隊伍。所以,《還珠格格》是柔軟甜美的童話,《延禧攻略》才是硬核英雄傳奇。

“暴虐龍”的憤怒與

魏瓔珞的憤怒是同一種憤怒

毫無疑問,魏瓔珞的暴脾氣是一種時代情緒。如果我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那麼,我們看到的究竟是哪個自己?她身上那種天然的憤怒從何而來?

有人說,魏瓔珞的憤怒是女權意識的表現。我不敢苛同,因為她的憤怒全然針對後宮嬪妃,而不是針對父權與夫權,即便偶爾膽大妄為,調侃皇上幾句,卻又立即被皇上誤認為深宮女子的求愛策略:“你成功地引起了朕的注意。”

這恰恰說明,在封建皇權體系內,性別平等是天方夜譚,女性偶有僭越之舉,則立即被皇權以“愛情”的名義收編。換言之,自魏瓔珞被迫捲入宮中之日起,她的宮鬥遊戲便無法終結,她只能深陷其中,不斷內耗,並利用遊戲規則求生。這彷彿一個寓言:為了活下去,自由個體終將被現代社會的權力結構裹挾。

所以,與其說魏瓔珞的憤怒是出於女權,不如說是出於人權,而且是最低限度的基本人權,即生存權。魏瓔珞早就明白,在這個遊戲中,局外人根本無法生存,她只有進入遊戲,才有機會逆風翻盤。能順利拿到入場券,魏瓔珞已經比那些宮外女孩們幸運得多。可即便她能一路開啟主角光環與不死模式,到頭來,她依然會是輸家,因為她不斷上升的地位是以傾軋、剝削、掠奪他人為代價的,這顯然有悖於她最初的價值觀——她終將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以此為時代基調,魏瓔珞的天然憤怒也就合情合理,無需情節鋪陳,甚至還能引起中國網民的廣泛共鳴,因為在她的憤怒裡,我們窺見了自己:

這是一場取勝無望的遊戲,我們憤怒,因為我們想要葆有最後的尊嚴,就像電影《西虹市首富》裡那場0:9的足球賽。

這樣看去,魏瓔珞的意義似乎又超越了性別,因為她的憤怒根植於這個時代,這種“暴脾氣”是全球性的。放眼世界,逆全球化的浪潮正席捲而來,全世界的青年都處在一種普遍的激憤情緒之中。2008年,金融海嘯導致了全球經濟衰退,新自由主義弊端乍現,自此之後,絕望、憤怒、失敗相混雜的悲觀情緒在民間瀰漫開來。於是,我們陸續看到了美國的“佔領華爾街”運動、西班牙的“憤怒者”抗議活動、德國的反移民運動、希臘的失業青年,乃至近年的英國脫歐與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以及“diss”、“懟”、“battle”等網絡用語在中國的爆紅,全球性的憤怒堪稱有跡可循。

“宮鬥界孫悟空”魏瓔珞下線:她的暴脾氣切合一種時代情緒

在2018年的電影《侏羅紀世界2》中,那隻“暴虐龍”成為全球憤怒的另一表徵。為了報復世界各國頂級富豪的交易、把玩與羞辱,“暴虐龍”憤怒地跳下拍賣臺,開始攻擊人類。有那麼一瞬間,我們並不覺得它恐怖,我們甚至會對它無比認同,因為它的憤怒與魏瓔珞的憤怒是同一種憤怒。

因此,真正能讓《延禧攻略》在中國電視劇歷史上留下一筆的,恰是魏瓔珞摧枯拉朽的暴脾氣人設。她用天然的憤怒,觸碰到了這個時代的神經;也只有在這個時代,她的不合邏輯的憤怒才能引起廣泛共鳴。

那麼,宮鬥遊戲真的永無止境嗎?終結遊戲的方法無非兩種:要麼像《金枝欲孽》那樣,趁亂出宮,永遠退出遊戲,做個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逃兵;要麼像《甄嬛傳》那樣,殺死皇上,以奪權的方式成為新的遊戲中心,再看別人在遊戲裡苦苦掙扎。

果真沒有更好的答案嗎?我依稀記得電影《雪國列車》的結尾:炸燬列車,走進白茫茫的冰天雪地,或許只有如此,你才能見天地,見眾生。

為何觀眾獨愛清宮戲

《延禧攻略》與《如懿傳》的正面對撞,再次讓中國觀眾為宮鬥劇瘋狂。藝術作品本就見仁見智,非要比出個孰優孰劣,其實並無裨益。如果必須聊一聊兩部劇的區別,我們不應忽視的,是其預設媒介平臺的差異。

《延禧攻略》的最初目標就是網劇,所以,為了迎合網絡受眾,劇作設置了大密度的情節反轉、快節奏的復仇、對經典宮鬥套路的反套路(雖然有時不合常理),以及對“人微言輕”、“蠢鈍如豬”等四字宮鬥用語的反覆引用,這些都構成了《延禧攻略》的重要槽點,直接吸引網絡平臺的彈幕流量與微博上的熱搜指數。而魏瓔珞的暴脾氣人設,本來就是對網民趣味的主動迎合,所謂“攻略”,就是後宮生存手冊。

《如懿傳》則大不相同,如果不是“古裝劇限制令”,該劇是要上星的。作為在各大衛視播放的“上星劇”,其受眾預期顯然不是網絡上的年輕觀眾,而是客廳電視機前亟需日常陪伴的中年家庭主婦,她們更需要“慢體驗”,需要人物陪伴自己一同成長。所以,導演的自我定位是“古裝愛情劇”,是為如懿的私人愛情作傳。在這個多元鏈接、多線敘事的新媒體時代,我們的女主人公還在糾結、爭奪愛情的排他性,這實在有些保守。

“宮鬥界孫悟空”魏瓔珞下線:她的暴脾氣切合一種時代情緒

在這裡,更值得提出的問題是,為什麼最火的宮鬥劇總是清宮劇?其他朝代就不鬥嗎?按理說,唐朝女性地位最高,應該會給女觀眾提供更多爽點,可為什麼她們最愛看的還是清宮劇呢?

或許有以下兩個原因:

其一,清朝是中國最晚近的封建王朝,且定都北京,因此可供參考的歷史資料也最為豐富。從坊間八卦到宮廷習俗,從衣食住行到吃喝玩樂,種種保存至今的歷史遺蹟,都為編劇的“戲說”提供了相當大的闡釋空間。

其二,清朝是民族融合程度最高的異族王朝,改編限制更少。一方面,漢族觀眾對其生活方式、情感模式、文化習性認同度很高,另一方面,滿族的髮型、服飾、稱謂又提供了不同於現代中國的“異域風情”,每當觀眾聽到阿瑪、額娘、格格、貝勒、福晉、烏拉那拉、鈕祜祿等滿語稱謂,都像是在聽一門外語,這製造了審美上的陌生感,使觀眾產生持續的好奇心。

正是由於這微妙的審美距離,我們觀看清宮戲時,既可全情投入,又可隨時跳出。這大概是網絡觀眾可以“很爽”地觀看魏瓔珞的“憤怒”,卻不被其刺痛的真正原因。儘管那種憤怒情緒高度真實,直通當下,但畢竟,她是個穿滿族服裝的清朝女孩。█

作者系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文學研究者、編劇

-End-

《延禧攻略》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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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監製:周南焱

新媒體制作人員:王廣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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